“微小病变肾病”患者为何激素治疗效果不佳?警惕令人头疼的FSGS

星弘康康 2024-09-10 18:26:53

局灶节段性肾小球硬化症(focal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FSGS)以大量蛋白尿为主要临床特点,部分合并有肾病综合征、血尿、高血压、肾功能及肾小管间质损害等,以局灶和节段性分布的肾小球硬化病变为主要病理改变,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两种。其病理类型包括非特殊型、细胞型、顶端型、门周型、塌陷型,其中以门周型和塌陷型更为难治。本病治疗目标是力求在短时间内减少蛋白尿以保护肾脏,目前主要使用激素、细胞毒药物、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ACEi)及血管紧张素Ⅱ受体拮抗剂(ARB)、抗凝药等治疗,其预后与尿蛋白程度、肾功能状态及对治疗的反应密切相关;症状持续不缓解、对药物治疗反应差者,会较快进展至终末期肾病[1]。

临床资料

男性,44岁。主诉:双下肢水肿10个月。

现病史:患者10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双下肢水肿,就诊于当地医院,查尿蛋白(+++),镜检红细胞5~10/HP;尿蛋白定量11 g/d,血清白蛋白26.1 g/L,血肌酐65 μmol/L,估算肾小球滤过率(eGFR)123 ml/(min·1.73m2),血脂升高,血压升高至190/120 mmHg,予泼尼松60 mg每日1次治疗3个月,效果不佳,后加用环磷酰胺口服100 mg/d至累积量6 g,仍无效。于7个月前在外院行肾穿刺活检,病理示肾小球微小病变(7个肾小球)。后停用环磷酰胺,应用环孢素A治疗,血药浓度95.6~280 ng/ml,监测尿蛋白定量6.4~14 g/d,血清白蛋白16~26 g/L。环孢素A共应用4个月,效果不佳。

2个月前患者改用他克莫司2 mg每日2次治疗,尿蛋白7.37 g/d(尿量850 ml),血清白蛋白18.6 g/L,血肌酐110.4 μmol/L,eGFR 66.8 ml/(min·1.73m2)。患者为进一步治疗就诊我院。自发病以来,精神、食欲、睡眠欠佳,尿量500~600 ml/d,体重增加4 kg。既往史和家族史无特殊。

入院查体:血压125/80 mmHg,脉搏80次/分;双肺清;心界不大,心率80次/分,律齐,未闻及杂音;腹平,肝脾肋下未触及,移动性浊音(-),肠鸣音正常;双下肢对称性、重度、可凹性水肿。

初步诊断:难治性肾病综合征;微小病变肾病?慢性肾脏病2期;肾性高血压。

诊断思路和临床诊治经过

患者为中年男性,既往无慢性肾脏病史,以大量蛋白尿、低白蛋白血症、水肿起病,临床符合肾病综合征诊断。在除外恶性肿瘤、感染、自身免疫性疾病等因素后考虑为原发性肾小球病,行肾穿刺活检提示为微小病变肾病。本次入院后再次针对继发因素完善相关检查:感染筛查中除抗-HBs、抗HBc阳性,余均阴性,HBV-DNA<1000 copies/ml;血、尿免疫固定电泳(IFE)未见单克隆免疫球蛋白区带;肿瘤标志物正常,腹部B超及胸片未发现占位性病变;ANA谱阴性,抗磷脂酶A2受体抗体阴性。考虑患者为原发性肾小球疾病可能性大。

但该患者经过足量规律的激索联合免疫抑制剂(包括环磷酰胺、环孢素A及他克莫司等)治疗后,肾病综合征仍未缓解,属于难治性肾病综合征。此时,需要从“病、症、药、人”四个方面来分析。

①“病”即病理类型:该患者曾行肾穿刺活检,提示微小病变肾病,但此次活检肾小球数较少(<10个),存在误诊可能性,且微小病变肾病多数对激素治疗反应较好,与该患者临床表现不符,故该患者可能存在病理类型为FSGS,需重复肾活检明确。

②“症”即并发症:患者存在高脂血症,甲状腺功能正常;病程中无明显感染表现;肾功能较起病时下降,但无明显急性肾损伤表现;血栓方面无临床表现入院后完善检查D-二聚体及FDP正常,双下肢血管及肾静脉均未发现血栓证据。故该患者并发症导致药物治疗效果不佳的可能性小。

③“药”即药物的剂量及使用方法:该患者应用足量激素及多种免疫抑制剂,环磷酰胺累积量已达6 g,环孢素A应用共4个月,血药浓度达标,目前应用他克莫司,入院后查血药浓度为4.2 ng/ml。考虑患者药物治疗基本规范且疗程充分。

④“人”即患者个体差异:少部分患者对治疗效果不佳,但需除外以上三个因素后再考虑个人体质差异因素。

重复肾活检:免疫荧光:免疫球蛋白和补体均阴性;HBsAg(-),HBcAg(-)。光镜:见24个肾小球,肾小球系膜细胞和基质轻度弥漫增生,基底膜空泡变性,其中3个节段性硬化,内皮空泡变性,足细胞增生肥大,球囊粘连。肾小管上皮空泡及颗粒变性,多灶状刷毛缘脱落。肾间质水肿。小动脉管壁增厚。符合:FSGS(NOS)伴肾小管损伤。电镜:结合免疫荧光和光镜检查,符合局灶节段性肾小球硬化症(图1)。继续应用泼尼松20 mg/d联合他克莫司3 mg/d治疗,维持他克莫司血药浓度在5~10 ng/ml,同时予螺内酯及托拉塞米利尿,缬沙坦和氨氯地平降压治疗。考虑患者易发生血栓栓塞并发症,予低分子肝素抗凝,后改为华法林[3 mg,隔日1次(单日);1.5 mg,隔日1次(双日)],目标INR 1.8~2.0。

图1. 第二次肾活检:肾小球毛细血管袢节段性硬化(PASMx200)

最后诊断:肾病综合征;局灶节段性肾小球硬化症NOS型伴急性肾小管损伤;慢性肾脏病2期;肾性高血压。

讨论

正如本例患者,部分难治性肾病综合征患者在病程中会经历两次或以上肾穿刺活检,第一次诊断为微小病变肾病,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效果不佳后重复肾穿刺,第二次诊断为FSGS。针对这两种病理类型间的关系,目前尚存在争议。一种观点认为微小病变肾病与FSGS是同一疾病的不同表现,取决于疾病开始阶段肾脏损伤的程度不同;另一种观点从两种疾病的发病机制出发,认为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疾病。根据目前的研究进展,我们更倾向于是第二种观点。临床工作中,首先应该排除病理技术造成的误判(如肾小球数量不够、读片欠细致等)[2]。

从发病机制方面,微小病变肾病与特殊T细胞亚群分泌的细胞因子有关,另有研究针对患者肾小球足细胞,例如有研究发现足细胞过度表达缺少唾液酸的血管生成素样4(angio-poietin-like 4,Angptl4)与发病相关。

另一方面,FSGS是一大类异质性疾病,原发性FSGS的发病可能与循环中可溶性尿激酶受体(soluble urokinase receptor , suPAR)增多有关,因其可激活足细胞上的β3整合素(β3 integrin)导致足细胞足突融合,但是,suPAR在继发性FSGS和其他肾脏病患者中也有升高,其临床意义尚需进一步研究。另外,少部分成年人原发性FSGS或家族性FSGS的发病与足细胞上某些分子单基因突变有关,除此之外,有研究者发现微小病变患者足细胞表达dystroglycan减少,而FSGS与正常对照一致,且足细胞RhoA持续激活与FSGS发生和蛋白尿程度有关。发病机制不同,也解释了这两类疾病从临床表现、病理特征,到治疗反应的差异。部分患者由于药物、病毒感染、肥胖、缺血等原因可继发FSGS样病变,与原发性FSCS机制不同[3]。

FSGS以青中年发病多见,男性多于女性。FSGS发病率似与种族相关,黑人发病率高,且发病年龄较早,而我国FSGS发病率似较西方国家低。FSGS病理类型也与种族存在一定联系,塌陷型在黑种人中发病率高,而顶端型于白种人发病率较高。FSGS病理类型还与年龄相关,顶端型发病年龄较大。

国内外报道该病常见临床表现包括大量蛋白尿、肾病综合征、血尿血压升高、和肾功能损害。不同病理类型的FSGS临床表现特点可以从以下几点简要阐明:(1)蛋白尿量及肾病综合征:目前比较一致的看法是顶端型FSGS的患者更多的表现为大量蛋白尿和肾病综合征,且起病迅速。塌陷型FSGS肾病综合征也很常见。细胞型FSGS肾病综合征常见,门周型FSGS肾病综合征相对少见。(2)肾功能:FSGS患者约1/3出现肾功能损害。顶端型FSGS患者出现肾功能损害者较少,极少进入终末肾脏病,但是与微小病变病相似,该型患者可出现急性肾衰竭。塌陷型患者肾功能异常最常见,病情进展快,预后差。(3)血尿:血尿常见,发生率为28.3%~72.3%,4.6%患者可出现肉眼血尿,各病理类型间血尿发生率无明显差别。(4)高血压:超过1/3的患者血压升高,各病理类型间无明显差别[4,5]。

在临床中,若微小病变肾病对激素治疗反应不佳时,需要警惕该患者是否为FSGS。可将患者肾活检标本继续连续切片,仔细寻找是否有节段硬化病变,若第一次肾活检肾小球数量较少,可考虑重复肾活检以明确病理类型。治疗方面,成人FSGS需足量激素治疗16 周,若无效考虑为激素抵抗型FSGS,首选加用钙调素抑制剂治疗[6]。本例患者临床符合难治性肾病综合征,第一次肾活检诊断微小病变肾病,但是肾小球数小于10个,在第二次肾活检中发现24个肾小球中13个存在节段硬化病变,故FSGS诊断成立。

对于FSGS预后,多数学者认为和病理类型相关。顶端型患者治疗缓解率高,预后较好,而塌陷型最难缓解,预后最差。其他类型FSGS的预后看法不很统一。有研究认为细胞型FSGS缓解率也较高,预后与顶端型类似,但是也有人认为该型疗效介于顶端型和塌陷型之间,预后欠佳。门周型预后较顶端型差,比塌陷型好。10年随访结果显示,治疗后病情缓解者的肾脏存活率显著优于未缓解者,而在病情未缓解者中,门周型的肾脏存活率显著优于细胞/塌陷型及顶端型。因此作者认为FSGS的远期预后与病理类型、临床过程及治疗效果等多因素均相关。对于各型FSGS来讲,许多因素影响预后,预后不良因素包括:男性、黑种人、发病时血清肌酐水平较高、血压升高、肾病综合征持续不缓解、病理显示较重的慢性间质病变、球性硬化肾小球比例高、系膜细胞增生程度重等[7]。

参考文献

[1] Rosenberg AZ, Kopp JB. Focal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 [published correction appears in Clin J Am Soc Nephrol. 2018 Dec 7;13(12):1889]. Clin J Am Soc Nephrol. 2017;12(3):502-517.

[2] Müller-Deile J, Schenk H, Schiffer M. Minimal-change-Glomerulonephritis und fokal-segmentale Glomerulosklerose [Minimal change disease and focal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 Internist (Berl). 2019;60(5):450-457.

[3] Siligato R, Cernaro V, Nardi C, et al. Emerging therapeutic strategies for minimal change disease and focal and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 Expert Opin Investig Drugs. 2018;27(11):839-879.

[4] D'Agati VD, Kaskel FJ, Falk RJ. Focal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 N Engl J Med. 2011;365(25):2398-2411.

[5] Fogo AB. Causes and pathogenesis of focal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 Nat Rev Nephrol. 2015;11(2):76-87.

[6] Shabaka A, Tato Ribera A, Fernández-Juárez G. Focal 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 State-of-the-Art and Clinical Perspective. Nephron. 2020;144(9):413-427.

[7] Gauckler P, Zitt E, Regele H, et al. Diagnostik und Therapie der Fokal-Segmentalen Glomerulosklerose – 2023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focal-segmental glomerulosclerosis-2023]. Wien Klin Wochenschr. 2023;135(Suppl 5):638-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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