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与太平军激战图

01

清咸丰三年（1853年）二月十日，江宁府城（即南京）仪凤门。

“轰！”

一声惊天巨响后，江宁狮子山一段城墙随之垮塌，出现一道宽约两丈的豁口。

守城清军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只见无数太平军自城墙豁口处蜂拥而入，顷刻间，双方短兵相接，陷入血战。

而趁清军注意力集中于仪凤门之际，太平军一部偷袭三山门，同时攻入城中。

两江总督陆建瀛闻讯大惊，紧急率军驰援，却在半道被太平军意外截杀。

总督一死，清军顿时大乱，随后崩溃。

经过整整一天的激烈巷战，江宁城内包括江宁将军祥厚、江南提督福珠洪阿在内的绝大部分文武官员，不是战死便是被杀。

第二日，太平军攻陷江宁城。

△太平军战斗形象

02

太平天国起事时曾发布《奉天讨胡檄》，其中便有一条：“誓屠八旗，以安九有。”

江宁城破之后，太平军开始践行自己的誓言——杀光江宁城内所有旗人！

江宁城中建有一座八旗驻防城，名曰“满城”，抵抗最为顽强，以致太平军在满城的巷战中损失超过千人。

因此，在格杀全部旗兵、攻占满城后，城内旗人自然成为太平军的报复对象。

太平军高层遂下达指令：杀戮旗人，寸草不留。

大屠杀就此开始。

太平军第一时间将满城内俘获的少数旗人军民全部枭首，一个不留。当然，早前也有数百旗人突出重围，但太平军并不打算放过这些漏网之鱼，于是四处布告：擒拿一名旗人，赏银五两。最终，侥幸逃脱者寥寥无几。

满城杀完了，接下来轮到江宁城内的旗人。

太平军对城内所有居民来了一次拉网式的大排查，称之为“捉妖行动”。士兵挨家挨户搜查旗人，不光是旗人要抓，就连家中有官袍官印的也一并捉拿。

破城时，部分旗人女子换上汉服以图避祸，此举也被太平军察觉。此后，但凡发现大脚女子（满人不裹小脚），不容分辩，直接斩杀。

就这样，这场“捉妖行动”共搜出旗人不下三、四万。太平军将其中的男丁尽数斩首；对于数百名旗人女子，则谎称要将她们分给百姓，随后全部押至朝阳门外，由拜上帝会的信徒放火活活烧死。

最后还剩下四千多名男童，太平军也没有放过这群可怜的孩子，竟全部阉割，甚至连肾囊也一并割了，惨死者十之八九。

一场血腥的屠戮，江宁城的旗人一扫而空，尸体堆积如山，大量死尸被扔进秦淮河，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河水臭不可闻，不能饮用。

事后，据清廷新任江宁将军奏报，江宁失陷后，累计仅逃出旗丁三百七十三名，女子三口。

△《续纂江宁府志》中记录死难旗人总数的不完全统计

03

那太平军总不会滥杀汉人吧？

太平军攻入城后，除杀死汉官和绿营汉兵外，确实没有针对汉人平民的杀戮行为，而且还派人四处宣扬，严令百姓躲在家中以免误杀。

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战事刚刚结束，太平天国的男女分营制度却引发了一波平民自尽潮。

劫后余生的普通百姓本就提心吊胆，而有悖人伦的男女分营制度更令他们心存恐惧，认为从此家人离散，家财尽失。一股悲观绝望的情绪迅速在城内蔓延，部分平民因此选择全家自杀。

无论是一家几十口人的大户，还是杂居在一起的小户人家，一时间，或是自焚、或是自缢，又或是投水溺毙，凄厉万分。

江宁城内烈焰日夜不绝，河道、池塘以及水井里更是挤满了溺毙的尸体。因反抗太平军强制男女分营而遇难的平民不下数万人，而全家自尽的，多达数百户。

随着屠杀和混乱渐息，清咸丰三年（1853年）二月二十日，太平天国正式定都江宁，并改江宁为“天京”。

△天京天王府

04

十一年后，还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清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十六日，天京城太平门。

“轰！”

湘军沿用当年太平军土工作业的法子，一举炸塌太平门城墙段，随后攻入城中。此时的太平军残部已困守天京两年有余，早就弹尽粮绝，唯有凭着一腔热血与清军殊死一搏。

血腥厮杀三小时后，太平军伤亡惨重，被迫退入内城，继续与湘军进行惨烈无比的巷战。

与此同时，眼见城破国灭，近千名太平天国官吏、家眷纷纷在住所自焚殉国。

两天后，城内太平军被肃清，抵抗者无一生还。

至此，湘军攻陷天京，太平天国覆灭。

△天京保卫战中最后的太平军（影视形象）

05

可怕的烧杀抢掠从十六日湘军攻破太平门那一刻就开始了。

在击溃城门守军后，湘军各营兵马便蜂拥入城，大肆劫掠，就连留守官兵、后勤杂役们都争相进城抢劫，哪还顾得上什么军纪营规。

十七日，城中残余的太平军下决心不给清妖留下哪怕半片烂布，遂开始主动焚城，而湘军进城后也是四面纵火，最为富丽堂皇的天王府和忠王府均被乱军焚毁。时人曾哀叹：“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而全城大火致使浓烟在空中淤积不散，形如大山，紫绛色。

眼看湘军失控，军纪败坏，作为曾国藩幕僚的赵烈文曾劝谏主帅曾国荃，请求进行镇压。但曾国荃并没有表现出禁绝暴行的态度，湘军高层反倒觉得赵烈文不识时务。

说白了，在曾国荃和湘军眼里，天京城被长毛盘踞十余年，必须彻底清洗一番。而湘军弟兄们替朝廷卖命十几年，死伤无数，也需要物质和精神上的补偿。

有了高层的默许，湘军将士变得更为疯狂。

06

在清缴太平军残部后，湘军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劫掠上。

湘军洗劫了每一处王府、官署以及民宅，搜罗金银财物无数。光靠自己人根本搬不完，怎么办？于是湘军让太平军俘虏及平民青壮充当劳力，日以继夜搬运出城，就连木料、家具之类的大件也被逐一吊下城墙，走水路运走。

看得到的财物抢完了，湘军便逼着这些人指认藏匿财物的地窖，一旦找到，也顾不得俘虏，一心挖宝，俘虏则乘机争相从城墙处跳下逃命，当场坠亡者无数。

城中的老弱既不能出力也没有财物进献，湘军将这些无用之人尽数屠戮。因此，沿街堆积的尸体十有八九都是老人，个个都身中十多刀乃至数十刀，城内到处都是伤者的哀嚎之声。

还有更令人发指的暴行。

部分湘军士卒将年龄不过两三岁的幼童“斫戳以为戏”，让他们匍匐道上，血尽而亡，其状悲惨至极。

针对城中妇女的掠夺也从未停止过。湘军搜寻妇女同样不遗余力，初期，随处可听见女子凄厉的嚎哭声，后来，天京城内竟再也找不出一个四十岁以下的女子。

连日烧杀劫掠之后，天京城内财物、女子已被抢完，百姓也屠戮殆尽，陷入癫狂的湘军开始将刀枪转向彼此。

二十二日，部分湘军士卒开始相互抢掠，伤亡不断。前一波抢到财物的士卒还没来得及搬走，姗姗来迟的后一波士卒不由分说，举刀便砍，而后下一波又来，循环不止。

在湘军高层严厉弹压下，自相残杀的情况才逐渐禁止。结果，抢无可抢的湘军竟又打起了城中坟墓的主意，开始到处掘墓，盗取陪葬物品。另一些湘军则开始扩大抢掠范围，有平民带着家眷从泰州而来，湘军士卒污蔑他是太平军余党，直接抢了他的财物及妻女。

曾国藩事后向清廷奏报：“（湘军）分段搜杀，三日之间毙贼共十余万人，秦淮长河，尸首如麻……三日夜火光不息。”

在半个圣人的曾国藩看来，天京城内哪有什么良民，只有十余万乱贼，皆可杀。

△攻陷天京的清军主力——湘军

07

一年后，新任两江总督李鸿章赶赴江宁就职。

在亲眼目睹残破不堪的江宁城后，李鸿章惊愕不已，不由得感叹：“金陵一座空城，四围荒田，善后无从着手……实则无屋、无人、无钱。”甚至一度想将两江总督官署迁往扬州。

时间又过去三十余年，到了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来到南京，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城镇破败、田地荒芜的悲凉景象。

而幸存下来的江宁父老们，依然在愤恨地诉说着当年的悲惨往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