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年,父亲逼我嫁给地主的儿子,多年后才知道,自己真的太幸运

名著茶话会 2025-02-19 07:19:10

那是一个连月光都带着铁锈味的年代。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1972年4月20日,那天正是谷雨,我正在堂屋里纳鞋底,父亲把一张红纸拍在桌子掉了漆的八仙桌上,震得搪瓷缸里的凉水泛起涟漪。我捡起来打开,红纸上印着猩红的双喜字。

我心里不甘,目光却不敢和父亲对视,稍微抬上点看到堂屋墙上,那里贴着毛主席像,两侧还挂着父亲当上革委会副主任那天领回来的"批林批孔积极分子"的奖状,红底金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下月初八,你嫁到河西周家。"父亲卷着旱烟,火星在昏暗中明灭,像悬在黑夜里的独眼。

我手里的纳鞋底针猛地戳进指腹,血珠滚落在未完工的千层底上,霎时绽开一朵小小的腊梅。

灶房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像是灶王爷也在叹气。

"周家是地主成份!"我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得陌生,"上个月他们还在晒谷场挨批斗,您现在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袋锅在桌角敲出刺耳的声响。

门外,暮色中飘来生产队收工的哨声,惊起老槐树上的两只乌鸦,乌鸦飞起翅膀扑棱声,好像带着不祥的意味。

"你懂个屁!"短暂的沉默后,父亲突然暴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周家小子在农机站当技术员,公社王书记点名要保的人。你嫁过去,咱家成分才更清白......"

母亲突然冲出来,紧紧抱住父亲扬起的胳膊,她的粗蓝布大胸襟罩衫上,还沾着几点猪食的污渍。

我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我面前颤抖,像一朵秋后暮色田埂上零落的芦花。

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所有,革委会办公室里新贴的"揪出隐藏的保皇派"大字报,连着三天出现在我家院墙外的石灰标语,还有,父亲突然开始夜夜咳嗽的毛病。

婚期定在6月5号,那一天刚好又是芒种。

自从那天父亲把我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我从最开始的愤懑,到逐渐地明白父亲的苦衷,于是也就默认了这门婚事。

只是我没想不到,自己一生最大的一件事,风起于于谷雨之初,结果于芒种之际。这两个农历节气,对农村人来说都无比重要,难道,我的一生,就真的被囚禁在这片黄土上?

张德亮,就是我将要嫁的未婚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我和他并不陌生,因为我们曾经是同学,只是他比我高两届而已。

在我的印象中,张德亮并不讨人厌,相反,他的成绩优秀,甚至还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只是后来,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后,就没有人见到张德亮笑过——他父亲是地主,甚至是我们公社唯一的地主。

几乎是一夜之间,张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张德亮也成了地主崽子,再也不是同学们眼里的学霸。

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对张德亮一直敬而远之,知道不能和他走近,那样自己就有麻烦,还会给家里也带来麻烦。

可我没有想到,自己长大后,父亲竟然让我嫁给他!按照父亲的说法,而且还是为了“改善”我们家的窘况。

我们家其实是根正苗红的清白人家,别说三代贫雇农,可能祖宗十八代也没出过几个能吃饱饭的。于是,运动开始后不久,父亲就被“提拔成了革委会副主任。

按理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像父亲这样的庄稼人还当了点领导,至少不应该有什么威胁吧?

这个疑问,直到我第一次真正和张德亮以未婚夫妻的关系见面时才知道。

那天是父亲的生日,张德亮上午来了我家,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进屋后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酒瓶:这是我偷偷去福安大队买的红薯烧,您尝尝。

父亲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抿紧嘴瞪了瞪眼,脸上尽是满足。

父亲最喜欢喝几口,自从当了副主任之后,明面上很少再“开酒戒”,貌似已经很久没喝过红薯烧了。

父亲满足了一阵,最后低声叹了口气说:孩子,难为你了,这年岁小心点,今后别搞了……

张德亮轻轻地说:这是我父亲的要求,也是我自愿去的……

父亲问:你父亲好点了吧?

张德亮点了点头:最近没怎么挨批斗,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父亲让我和您说声谢谢。

父亲伸手拦住他继续说:你父亲是全公社最好的医生,一辈子救了多少人?我要是没当这个副主任也无能为力,既然有机会,就得帮他一把。

父亲的眼神越发深邃起来,语气却轻松了许多,甚至连坐在一旁的我也感受到了他的一丝柔情:现在都是一家人也,也不用说这样的话了……

张德亮点了点头,眼光看向我,我脸上一红,不由得生起一丝羞涩,低下了头。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匆匆结束。

再后来,我们家有什么事,他总会出现,只是一般都选在黄昏前后。我们也会说说话,就在我家门口那条小河边。渐渐地,我觉得和他在一起也不错……

芒种那天终于还是到了,我穿着新做的红布衫坐在牛车上时,田里的稻苗已经一片青绿。

周家老宅的门楣上,"打倒封建余孽"的标语墨迹未干,张德亮站在廊下接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未来的公公没有露面。

喜宴只有两桌。公社干部们喝着脸红的散装白酒,说着我听不懂的"履带式收割机"、"柴油机维修"。

张德亮挨个敬酒,背挺得笔直,可当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处有块铜钱大的疤,在浆硬的衣领间若隐若现。

新房是西厢房改的,墙上新糊了一层旧报纸,遮住了斑驳的墙皮。我缩在雕花木床的最里侧,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蛙鸣。

那一晚,张德亮在八仙桌前坐了整夜,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人民日报》的社论上,晃得那些"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字样支离破碎。

天快要亮时,我迷迷糊糊看见,张德亮在轻手轻脚地往藤箱里塞什么东西。一丝晨光漏进窗棂的瞬间,我瞥见箱角露出一角蓝封皮,依稀像是老师没收过的"毒草"一类的书。

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半月。直到夏至那天晚上,闷雷在云层里翻滚,我在供销社加班清点完库存,抄近路从晒谷场回来。

老远就看见家里的方向火光冲天,批斗会的口号声混着蝉鸣刺破夜空。

"打倒封建余孽张明方!"

我僵在会场边上,看见张德亮的父亲、我的公公被反剪双手按在条凳上,花白的头发在火光中像团乱麻。

人群里突然飞出来一道黑影朝我冲来,我认出来了,那是大队会计家的二儿子,他手里的钉耙闪着寒光。

我的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扑倒在公公佝偻的背上。右肩传来撕裂的剧痛,耳边炸开张德亮的嘶吼,像是受伤的野兽。

我几乎麻木了,冰凉的雨点砸下来,混着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

后来很多个夜里,我总梦到那场暴雨:丈夫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卫生所跑,他的后背比看上去宽阔得多,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进我衣领,烫得惊人。

赤脚医生包扎时说,如果钉耙再偏半寸,就会伤到筋骨,张德亮握着我没受伤的左手,我觉得,他的指尖比秋风里的南瓜叶还要抖得厉害。

那晚,我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和衣躺在床沿,呼吸声轻得像是怕惊碎乐外面的月光。

我数着他中山装第三颗纽扣的纹路,突然听见他问:"你识字的吧?"

我愣住,想起十四岁那年,自己偷听牛棚里下放教授讲课,被发现后父亲用竹条抽断了两根。

"藤箱最底层......"他的声音像浸在露水里,"有本《飞鸟集》,你要是怕,我明天就烧了。"

惊雷炸响的瞬间,我看见他眼里晃动的光,和那夜煤油灯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雨声中,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左眼角有颗泪痣,像是宿命落下的标点。

过了一个月,父亲突然来了我家,一头就进了公公的屋。

没多久,我听到一个惊叫声传出:真的!?县里通知今后不许再批斗我?

那一晚,我特意宰了家里唯一一只母鸡,公公和丈夫陪着我父亲喝了几杯,我突然觉得,黑暗中透出了一丝亮光。

秋分那天,我在供销社仓库里发现本残缺的《赤脚医生手册》,随手翻了一番就喜欢上了。于是带回了家,深夜凑在油灯下抄写时,张德亮默默推过来半瓶蓝墨水。

他的字迹工整得惊人,在泛黄的纸上开出朵朵墨梅。我们开始用这种方式"说话",在账本背面写泰戈尔的诗,在化肥袋空隙画速写,像两个在麦田里藏宝的孩子。

公公知道了我捡回来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也知道了我一直在抄写,更知道了,我很喜欢医学。

那天从供销社下班回到家,公公破天荒地坐在堂屋里:小梅,从今晚开始,我教你学医吧,你的那本书,太简单了……

公公不用担心被批斗了,但还是不能去医院,却隔三差五有人来家里请他看病。

但每天晚上,公公总会教我学习,从黄帝内经到伤寒论,从西林油到阿司匹林,我像一个小学生一样,默默完成着公公布置的作业。

我“上课”或者做作业的时候,丈夫也会捧着书陪着我,有时候是飞鸟集,有时候是什么农机大全。

立冬后的寒夜,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用白酒替我擦身,滚烫的额头贴着冰凉的搪瓷缸。

晨光初现时,我才勉强睁开眼,看见张德亮蜷在藤椅里睡着了,膝头摊着那本《飞鸟集》,泛黄的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惊蛰的雷声惊醒大地时,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外面的油菜花正在盛开。

接生婆说,娃儿眼睛像她爸,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张德亮抱着襁褓的手抖得厉害,却记得把温在灶上的红糖水吹凉了喂我。

那年腊月,父亲顶着大雪来送年货。他站在院门口迟迟不进来,直到看见外孙女挥舞着的小手里攥着颗水果糖,突然老泪纵横。

张德亮默默把煨在火塘边的烧酒递过去,两个男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

三年后,公公回到了省城的医院,我们一家全部搬到了省城,而我供销社的那份工作自然没了,于是就成了公公的助手。

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公公在省城有那么大名气,还有那么多外地来的医生找他,大家都叫他老师。

后来,公公老了,我也成了一个医生,公公对别人说,我继承了他的衣钵。

丈夫去了农机公司,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和粮食打交道,用自己做的农机,种自己的粮食。

几十年过去了,公公和父亲已经作古多年,连我们夫妻都垂垂老矣,回到了枫树湾养老。

如今,我们老屋的窗台上,那本用红绸布包着的《飞鸟集》,依然放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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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5-02-20 11:45

    不看文章,就知道妳父亲肯定会看风水,基因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