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气,最暖凡人心
——春节年俗之蒸年糕
文/徐丽娟
一进腊月,三姐就风风火火地开始张罗蒸年糕的事,刷锅整灶,电话微信地邀约,年味也在她的张罗中一下子浓烈起来。自从几年前老妈“卸任”不再主抓此项事务后,三姐就成了“大掌柜”“ 掌勺”每年蒸年糕的这顿 “大餐”。
儿时的农村,过大年就是“过大忙”,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的,扫房子、磨豆腐、杀猪、煮肉、灌肠、蒸馒头、蒸年糕……人们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忙并快乐着,心里充满了希望,眼里溢满了光芒。孩子们也跟着兴奋,帮大人们烧火、推碾子、大扫除,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然后扳着手指头盘算还差几天过年,到时候就可以穿新衣、放鞭炮、吃糖果,真的是望眼欲穿、翘“手”以盼。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好多事情人们不再身体力行,副食品都能够从超市买,家里也不再养猪,所以许多年俗像一张张旧邮票被打上了旧时的封印。
在我们家,唯一保留下来的就是蒸年糕,每年只要老妈一召唤,出嫁的女儿们就像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回到母亲身边,在老妈的指挥下围在“烟火”里,享受一年中最暖的日子。
这不,大姐带着自家种的红豆回来了,五妹买来了新鲜的江米,三姐备好了金灿灿的玉米面,我呢带回了大红枣,原料一应俱全。连阳光也来凑热闹,欢天喜地铺满了屋里屋外、院里院外。
姐妹四人分头忙乎起来,三姐带着江米到邻村去磨,大姐打开燃气忙着煮红豆和大枣,我和妹妹四处搜集劈柴,点起了大灶。火苗贪婪地舔着锅底,噼噼啪啪地呼叫着。不一会儿,鼓鼓的水蒸气就懒洋洋地抱着团儿升起来了。我们把老妈的用了几十年的笸箩、用高粱秆做的屉、簸箕、蒲盖、篦帘都拿出来,用滚烫的水给它们沐浴。八十多岁的老妈搬出她的“太师椅”,和阳光一起坐在阳台上,时不时指挥着她的女儿们,笑溢出了嘴角,爬满了眉梢。小花猫趴在老妈的腿旁,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机灵地搜集着四面八方的情况。
三姐回来了,把江米放到笸箩里,往里面掺玉米面,这可是技术活儿,大姐和三姐一边搅和一边判断着用量。玉米面多了蒸出来会不黏、发散,玉米面少了会太黏、不容易透气。金灿灿的玉米面和雪白雪白的江米面掺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再把煮好的红豆掺进去一部分,糕面就备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锅里的水早等得着急了,哗哗地叫着。三姐先在屉上厚厚地撒上一层红豆,然后洒一层红枣,大姐用大簸箕端来糕面往屉上均匀地撒。灶里欢腾的火苗、锅里热腾腾的水汽、大姐忙碌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成为了一幅最动人的“年画”。
第一层厚度大概四五公分即可,然后盖上蒲盖烧十几分钟,掀开锅看汽漫过来后就开始撒第二层,先在汽最旺的地方撒,没有汽的地方用筷子扎一扎,让汽冒上来才能铺第二层,第二层大概有三公分左右。撒每一层的时候都要撒一层大枣。如是反复,直到糕的厚度达到十二三公分,再撒上厚厚的一层红豆。然后盖好蒲盖开始大火烧半个多小时,直到年糕的每部分都冒上汽来就大功告成了。
蒸年糕的“上汽”非常重要,这跟灶里水多少、糕面的比例、火旺不旺等因素都有关系,看似简单的劳作,却蕴含着不少的技巧呢。“年年糕”和“年年高”谐音,所以蒸年糕寓意着人们美好的希望,希望生活和工作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高。蒸年糕时一层层上汽顺利,则寓意着来年美好的愿望一定顺遂如意,所以,每年蒸年糕大家都会非常虔诚。
上好最后一层就已经日上三竿了,这时候弟弟、弟媳妇也会赶回来,还有侄女、孙辈的孩子们,屋里的灶上猪肉炖粉条已经开锅。孩子们蹦蹦跳跳、来来回回、自顾自地热闹着,大人们各司其职地忙碌着,老妈时不时地发布着指令……我想,此时此刻,就是“一家老幼无牵挂,肆意喧哗”的翻版吧。
菜炖好了,第一炉年糕也蒸好了。掀开大蒲盖,热气调皮地四散开去。大姐和我一人拎着一个绳圈,把厚厚的年糕抬出锅,扣到笸箩里,再用屉压一压,诱人的年糕便露出庐山真面目。这顿午餐就是黄灿灿、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年糕啦。一家人氤氲在温暖的阳光里,享受着人间最美的饭食。忽然想起了苏学士的“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其实,真正的美食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一家人围在炉火旁唠着家常,说着过往,道着希望。
每每第二锅年糕蒸好都要到下午一两点了,年糕不能马上切,要让它紧一紧,在阳光下晾一晾,我们也抓紧小憩一下。三四点钟,母亲指挥我们对年糕进行切分,切成二十公分左右长、十几公分宽的块,一兜兜分给大姑、老姑、大姨、五个闺女、儿子、儿媳妇的娘家、还有她的老姐妹……年糕就这样带着暖暖的亲情、浓浓的年味,走家串户融入到过年的喜庆与祝福之中了。
最近在追很火的电视剧《六姊妹》,被里面一个镜头深深地触动了。一次过节,大家庭聚会吃饭的时候,妈妈问了一个问题:家是什么?孩子们的回答各有不同:家不是餐厅;家不是旅馆;有妈的地方就是家;家是安心、是踏实、是团结一致……..是啊,我也想说,家不是餐厅,它比餐厅更具有温度;家不是旅馆,它比旅馆更有亲情;一家人心连心、互帮互助,一生都会踏实、安心。
每年蒸年糕的时候,老妈都会向我们讲述她的笸箩、秫秸屉、稻草蒲盖的来历,“秫秸屉是她自己种的高粱,用高粱杆穿的,蒲盖是二舅帮忙编的,如果蒸糕没有这些可不行啊。”这些宝贝每年就这会儿派上用场,之后又被束之高阁。它们已经像母亲一样满是岁月的沧桑,皮肤皴裂,“伤口”被母亲用补丁细细地包裹起来。它们更像一段段旧时光,小心地珍藏在母亲的心底。
记得小时候,年轻的母亲是朝气蓬勃、踩着风火轮的女子,带着我们姐弟七个,一年到头操持着忙不完的家务,到年底更是上紧了发条,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休息。现在我们姐妹四人齐心协力一天完成的工作,当年是母亲自己在忙啊,而且当年的糕面需要到碾盘上去捻,所有的工序都要自己的双手去解决,我们这群孩子给予她最大的帮助就是烧烧火、推推碾盘。
如今,家里盖起了新房,安上了天然气,屋里的土锅台、土炕三十多年前就被淘汰了。因为家里人多,为了方便过年过节,前两年弟弟买回了铁质的灶安置在院子里。一大家子聚会时,我们都抢着去烧火,因为在我们心底,一炉灶火、满堂欢喜,才是最完美的标配啊!烟火里的,不仅仅是家的温暖,更有心底深处无限的亲情。“事业新灯火,桑麻旧里村”,人间烟火气,最暖凡人心。
年俗越来越简便,人们更多的是到超市里采购,年轻人更是足不出户网购到家。几十年的时间,好多东西已变成沧海桑田,追也追不上了。但是我相信,在我们记忆的一角,会永远留着它们的位置,有迹可循、有味可餐。那个地方叫从前,有从前的事,从前的人,从前的人间烟火,那个地方叫做故乡,灵魂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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