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我天生痴傻，跟沈之洲定亲的第十年他依旧不愿娶我。

直到将军府的小姐远走边疆，而他被禁足府中之时，忽然笑眯眯地哄我道。

“阿梨，只要你去帮我拿到树上的定亲玉佩，我就娶你过门好不好？”

我高高兴兴地答应，听从他的话步步摸索上了梨树。

忽然踩空摔落水池的那一刻，我听到看守他的小厮惊慌失措喊着大夫。

而沈之洲边往无人看守的后院逃去，边厌弃的低语。

“一个傻子，也配做我妻子？”

从昏迷惊醒后，我慌张想要起身，却无意间碰上了一人腰间的玉佩。

我抚摸着熟悉的玉佩，闻着那人身上陌生的青梨香，怯怯问道。

“爹娘说，拿着玉佩的是阿梨的夫君。”

“你是阿梨的夫君吗？”

1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唯独被我抓住玉佩的男子笑着凑近到我跟前。

“阿梨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吗？”

我苦着脸皱着眉，仔细想了许久开口道。

“阿梨知道。”

“阿娘说，夫君就是要一辈子跟阿梨在一起，要对阿梨好的人。”

“你是阿梨的夫君吗？”

听到这话，一旁的王叔刚想说什么，却被男人直接推开。

“我当然是。”

“我叫沈清墨，阿梨要记住夫君的名字好不好？”

周遭人欲言又止，沈清墨却瞥了一眼他们道。

“将所有的事情如实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自有决断。”

将其他人赶走后，沈清墨坐在我床边，仔细帮我理着凌乱的头发道。

“现在我们还未成婚，阿梨唤我清墨就好。”

我皱着眉，小声问道。

“你真的会娶阿梨做妻子吗？”

见沈清墨似是不解，我声音越来越小道。

“阿梨虽然不聪明，可也记得大家都不喜欢阿梨。”

“大婚是不是清墨骗阿梨的？”

望着我明澈的眼眸，沈清墨喉咙滚动片刻，将我揽入怀中道。

“清墨永远不会骗阿梨。”

“成亲一事，交给我好不好？”

听到沈清墨答应了，我欢欢喜喜地点了点头。

困意来得极快，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梦中似乎有无数个人影在眼前闪过，惊慌、尖叫还有木头被烧裂的破碎声。

在混乱之中，阿娘将我塞进一个水缸之中。

她抚摸着我的脸，似要永远记住我的模样，眼神之中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阿梨，护好这枚玉佩。”

“到时有人会来接你，要好好听话。”

“娘亲的阿梨，一定会平安顺遂、欢喜长乐。”

她将水缸的盖子封住，隔绝了我一声声阿娘的呼喊。

嗓子哑了，人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盖子被掀开，刺眼的阳光穿透而进，我慌张起身，却不小心从水缸之中翻滚而下摔在了地上。

泥土和灰烬染脏了我的衣裙，我茫然地看着一片焦黑的院子。

那个玉佩与我配对的少年，轻声问我要带走什么。

我指着院中一株梨树道。

“这是爹爹跟阿娘带着阿梨种下的。”

“我能把这个带走吗？”

“这样爹爹跟阿娘，就能顺着这个找到阿梨了。”

四周静默不语，我不明白他们眼中泪光为何，只记得那个少年轻轻牵起我的手道。

“好。”

“以后阿梨，有人护着了。”

我离开了那个自小的家，进了一个更加大的宅子，在一片海棠树中，种下了我的梨树。

可梨树一天天长高，阿梨一天天长大，爹爹没有回来，阿娘没有回来。

当初允诺会保护我的少年，也逐渐不喜欢阿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星星点点，最后汇聚成一道模糊的声音。

“一个傻子，也配做我的妻子？”

细碎的说话声传入耳中，将我从梦魇中拉了回来。

“听说没，小三爷正被老夫人用家法呢。”

“老夫人一向宠溺小三爷，怎么还动了家法？”

“还不是为了这屋子里的傻子，如今这傻子失忆了，非说要娶她为妻。”

家法？

是清墨？

2

我急急掀开被子，推开门不顾丫鬟们的阻拦，径直冲去了前厅。

眼看着那如手腕粗的鞭子又要落在沈清墨满是鲜血的后背上，顾不得多加思考，我跑过去直接将沈清墨挡住。

“不要！”

鞭子来不及停下，径直甩在了我的后背。

顿时疼得我眼泪汪汪，连带着身子也不自觉地歪在了一旁。

沈清墨连忙扶着我，老夫人也匆匆将那鞭子扔在地上，紧张地抓着我的手道。

“阿梨，你这是做什么？”

“大夫呢！”

“快把大夫叫来！”

我伸手挡在了沈清墨面前，小声问道。

“是阿梨要清墨当阿梨的夫君，祖母应该责罚阿梨，不应该罚清墨。”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抚摸着我的脸道。

“祖母怎么会责罚阿梨呢！阿梨是最好的孩子。”

说罢，沈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沈清墨。

“你瞧瞧你这是办的什么事！”

“简直是荒唐！”

沈清墨受了鞭伤，即便是身子有些摇晃，依旧紧紧将我护在怀中。

“母亲，您说我荒唐。”

“那我只问您一句，你听了王管家的话。”

“当真认为阿梨嫁我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沈老夫人一怔，如逃避般偏过头，她扶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阿梨，告诉祖母。”

“你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给清墨的？”

“是不是他胁迫了你？”

我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清墨对阿梨很好，阿梨想要清墨做夫君。”

瞧见我信誓旦旦的模样，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

“三月之后，正是黄道吉日。”

“那时阿梨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好好准备吧。”

我欢喜地应着，一把将沈清墨抱住。

……

沈老夫人应承这门婚事后，府中的人瞧我的目光都变了不少。

送来的饭菜不再是时热时冷，穿的衣服也不会磨得手腕发疼。

就连一向厌恶我的沈夫人，对我都多了几分好脸色。

我高高兴兴地跟沈清墨说起这些，可他却只顾着为我雕梨花簪。

“以后，阿梨都不会受欺负了。”

我望着镜子中的发簪，连问清墨为什么说我受欺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清墨很忙，每日早出晚归。

却总是会抽出时间，陪我逛那些之前从未去过的地方。

小桃照顾我多年，见我心情极好忍不住问道。

“小姐为何不如从前那样日日缠着了？”

我皱着眉仔细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来小桃说的是摔伤脑袋之前。

实际上摔伤之前的大半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我总是跟在一人身后，听着他与旁人交谈，表达对我的厌弃与不喜。

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可是我怕他真的不要我，只能安安静静地跟着。

跟多了，万一就喜欢阿梨了呢？

曾经想着觉得心痛无比的事情，如今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手上的梨花糕不自觉放了下来。

“因为阿梨知道，清墨不会再把阿梨一个人丢下了。”

我拉着小桃，指着这屋子里的一切说道。

“你看，这是清墨知道我梦魇特意寻来的药囊。”

“这是为了不让我摔伤铺的软毯。”

“这是治伤的药膏，每一日都得仔细研磨。”

……

我一一说着那些，又认真地答道。

“阿娘说过了，会记着阿梨对阿梨好的人，不会离开阿梨的。”

我握着手，自顾自地点着头。

“清墨今日还要带我去城外梨花林看梨花呢。”

说罢，我欢欢喜喜地提着裙子朝着外边跑去，连小桃的呼喊都顾不上。

院子外，沈清墨已等我良久。

沈清墨带着我一路去了城南思慕山上的梨花林，山上种满了梨花树，日日有人精心打理，无一人知晓山主是谁。

传闻是山主有一心上人，极爱梨花，却因家族反对被迫分开。

后心上人另嫁他人意外惨死，便种了这满山梨花，并允许旁人在此游玩。

因此这思慕山上的梨花林，还有一个别称为情人林。

山中最大的那棵梨树上，更有不少人将系着红带的木牌扔上树，祈祷木牌红带上的有情人能永远在一起。

听到这里，我拉着沈清墨的手道。

“那我们也去！”

“这样阿梨就能跟清墨永远在一起了。”

3

沈清墨微微一笑，忽然带着我转过头。

“你看这是什么？”

偏头的那一刻，满树锦簇梨花与红带木牌相照应，如这世界最为绚烂迷人的光彩一般。

可看到的瞬间，脑袋却不自觉刺痛了起来。

我捂着头不自觉蹲下了身子，模糊之间似乎闪过不少画面。

漆黑的树林、萦绕在鼻尖的腐败气息，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深夜与一句句得不到回应的呼喊。

“阿梨？”

“阿梨！”

声声呼唤将我从可怖的回忆中惊醒，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出了满身冷汗。

“怎么了？阿梨不舒服吗？”

我抓着沈清墨的手，慢慢扶着自己站起身说道。

“没什么，我们去写木牌吧。”

老梨树旁有准备好的木牌，我与沈清墨一同写好名字，又一起系上红带子。

可我抛了许久，还是抛不到那梨树上。

我泄气地给了沈清墨，苦恼道。

“算了，还是清墨来吧。”

“阿梨好笨，这也不会。”

沈清墨温柔地将木牌重新塞进我的手中，又抓着我的手道。

“阿梨不笨。”

“只是这木牌是我们一起许的愿，自然也要我们一起扔上去才对。”

说罢，他便带着我的手一同用力，只见那木牌高高地悬挂在了老梨树的枝干上，簌簌地打落下几朵梨花。

我高兴不已，却在回头瞬间瞧见了面露异样的几个陌生人。

只是一眼，我便不自觉瑟缩在了沈清墨身后。

“苏青梨？你怎么会跟沈清墨在一起？”

为首之人诧异地看着我们，又怀疑道。

“沈清墨，我警告你。”

“就算苏青梨是个傻子，那也不是你能碰的。”

“你别忘了……”

“闭嘴！”

沈清墨忽然冷了脸色，他盯着为首之人说道。

“宋公子还是管好自家的事情吧。”

“若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我会亲自替宋大人管教儿子！”

这是沈清墨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严肃的一幕。

以至于我被他拉着走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

“清墨，你在害怕吗？”

沈清墨弯下腰，望着我道。

“阿梨，我问你。”

“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

“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不解地瞪圆了眼睛。

“清墨怎么会不是阿梨的夫君呢？”

可沈清墨却直接将我揽入怀中，压低声音道。

“阿梨，还有七日便是我们大婚。”

“这七日你好好待在院子里，别听旁人说的乱七八糟的话。”

“乖乖等着我娶你过门，好不好？”

我不太明白清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忧虑，可我还是把头靠在他的怀里，乖乖点头。

自那后，我便又瞧不见了沈清墨了，沈老夫人说按照习俗，婚前得七天不能见面。

我便也安安静静待在院中，期盼着大婚那一日的到来。

七天时间眨眼而过，我一大早被小桃叫起来梳妆打扮，看着镜子里那个漂亮的自己，竟还有些认不出。

小桃帮我仔细整理着衣服，又感慨道。

“日后小姐，也总算是有了个依靠了。”

正说着，忽然闯入一个丫鬟，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我。

“阿梨小姐，这是有人让我送到你手中的。”

我打开一看，发现上边只写了一行字。

“阿梨，等我。”

字迹总透着一股熟悉感，还未等我回想起来，小桃便慌张地给收了。

“小姐，这是谁的恶作剧吧。”

“吉时要到了，我们快些准备吧。”

我点了点头，欢欢喜喜地盖上了盖头，在小桃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出来。

由于我本就住在沈家，因为花轿要绕城一圈才会重新回到沈家。

花轿落地的瞬间，轿帘被掀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盖头下。

“阿梨，我来娶你了。”

我忍住心里的激动，轻声唤了一声清墨，随后搭上他的手。

跨火盆、入沈府，一路来到喜堂。

沈老夫人高兴不已，一连说了不少话。

正在要拜堂之际，忽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