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了堂妹，情况比预计的好很多，松了一口长气。三周前，堂妹出了车祸，在重症室住了两周多，人都不醒，四天前才醒的，醒了就转康复中心，也是重症室，但我一来就问到，能认人了！这是极可喜的事，不幸中的万幸，长惦记的一个心事总是放下了。

三周前，我忽接我堂兄电话，问我家具体位置在哪，这很奇怪，他在深圳，怎么问这么具体的问题，一问才知，她的妹妹，我这堂妹，出车祸了，就在那天早上，他们应当也是才到。打电话给我，是想问些法律上的事，我以前知道一些，这家的人，这方面的事都习惯于先问下我，有的事还是我经办的（现在我已不再自豪了，问了是没办法才说几句）。我当时也才离家，到单位去了，这事就没有细说了。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碰撞的是环卫部门的车，在场的仅开车师傅，监控又没有拍到关键画面，事故早上5点，人是7点送到医院的，师傅自己报的警，家属是警察弄开了手机才接到电话，我那两个堂兄弟应当是傍晚才到。这样，具体情况就不好说。初听大哥说，交警说对方全责，我说这就不用考虑别的，救人要紧，但第二天再问堂弟，不是这么回事，交警说责任无法认定，这就麻烦了。 我谨慎给出了建议，一面救人，一面留心了解事故情况，能收集多少证据就收集多少证据，能固定就固定，以备后用。一周后再问堂弟，人还没醒，他们也已回南方，我心里马上想到一种可能，堂弟自己也说出来了，不会成植物人吧？这个前景就太可怕了。别说一般人家能怎么样，另外还要结合现在的人心世故，后果是不可承受的。半百年龄，如何了局？

五六天前我回来，路上再打电话问堂弟，还没醒，放下手机，心情沉重。堂妹实际跟我早没有了联系，除了人员四散，还有一个传统习俗上的原因，我们那里，堂姐妹，结婚了，与叔伯家是不走动的，所以实际上，有30年没联系了，只在一些场合见过几次。

但是，这是堂妹，在没有撕开口子的地方，我总是看到一个憨憨的小姑娘。那几天，心里常觉沉重，怕她不是了局。

到家后又打一次电话，想去看看她，说还在重症室，过几天才能出来，转康复医院。堂弟远在南方，具体情况也不很清楚。堂妹夫，我根本不认识。所以那几天干着急。

昨天转康复医院，我今天来的。出门前还遇到个小问题，是拿一份礼金（我也不知这种情况该叫什么），还是带奶粉水果？出门时，想到这真是一个问题，不在钱多少，在含义。拿礼金，按习俗，似乎就含着“走动”的意思，你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而拿奶粉水果，是不是轻了？前面也想过一回，觉得不是问题，临出门了，发现真是问题，别弄一件不尴不尬的事出来。费了好一会犹豫，又打了个电话，才决定还是水果奶粉吧，尽最好的，也花了几百块。

到了这边，微信问病房，堂弟说他来问一下，过程中我自己也查到了还是在重症室。找进门厅，一个中年人在门口望，我手提礼包，问他好几句，重症室在哪，最后还是我直接报出了堂妹名字，说我是她哥，来看她，他才转出笑容说我是她老公。我想起了堂弟说的妹夫不大说话的话。电话里讲赔偿事宜时，我建议他们找个懂行的律师，有时关节处的一句话，能起很大作用。叫他们马上就去律所咨询，他们是接待的，并讲了地址，你们自己不在，就叫她丈夫去。堂弟这时说：妹夫不大会说话，知道吧。

好在，律师已找，有她姐家的儿子在跑这事，我也是松了口气。

换蓝衣戴口罩进去的。堂妹没醒，剃光了头，躺在床上，一个中年妇女形象，比年前见到的，显苍老。我是这时问到已能认得来看的人了，把悬着的心放下去。她能自己弄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有点后伤。

能认人也才三天，但三天开启，即是长福。

站在那里，有一刹那，我很想很想看到一个天真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