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离虹桥机场不远，大凡晴好的天，倚在阳台发呆，随着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抬目探空，欲穷千里，总能发现飞机在蓝天傲然翱翔，还偶见机尾拖着白云般的絮烟似新娘子的婚纱，喷薄泻银，飘飘洒洒。

想起六十年代读初中的时候，一次学校组织我们看电影，是一部讲闹革命的片子，其中有句经典台词：“现在世界上，上面飞的有飞机，下面跑的有火车，可我们还骑着小毛驴走天下......”人不能拽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那时候，乘飞机是一种奢望。随着年长，二轮车、三轮车、轿车、大巴、快艇、轮船挨次都乘了，唯独乘飞机的机会姗姗来迟。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没吃过的东西想吃，没看过的东西想看，没玩过的想玩，没乘过的想乘，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欲望吧。由于没乘过飞机，飞机究竟有多大？有人说，一间房子般大，也有人说，起码一只小船那么大。但毕竟是猜测，眼见为实，当时觉得今生今世乘一趟飞机才不枉人生。

乘飞机的欲望愈强烈，心里也愈抖忽？试想，人在机上，命在天上，“机”不可失，只有安全降落了，命才是自己的。也知道飞机出事的概率极低，即使是千万分之一，只要你遇上了，就是百分之百。特别让人耿耿于怀的是，哪怕是坐船出事，抱块木板在水上也能飘几时，可万一飞机出事，就真的随它去了。这世界莺歌燕舞，花好月锦，都是令人留恋的是吧。

人类的一切智慧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这是《基督山伯爵》书中的最后一句话。机会是等出来的。“机”不可失？

八十年代初，出差在太原，路过北京，潇洒地在皇城逛了三天。按规定，像我这种差使，民工级别，回程是该乘火车的。同行和我一样，属土鳖型，见识少，虽风华正茂，牛皮哄哄，但都没乘过飞机，也渴望腾空一下，横是横，大不了飞机与火车票的差价自摸。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于是编了种种理由给单位，谎言遂被激活。

MD-82是东方航空的机型，航班在上午，票价124元 ，座位靠舷窗。那天，天清爽，看着飞机在跑道上腾空而起的一霎，两边草地上的草齐刷刷倾N度，那刻，我的心真的荡漾了，这可是第一次啊！人生中的第一次往往印象最深刻，尽管心里有些忐忑。四下打量一下乘客，我的旁边坐了一位女子，看上去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眼镜框里的眼睛反射出聪慧，一件米黄色的风衣披在身上，柔和中映着妩媚，她安静地在看书。我斜瞟了一眼，是外文。呵呵，这个我不太懂。

机舱里的一切感到新鲜，都说大陆的空姐漂亮、性感，此话真的不假。中国这地方，钱少人多，空姐这行业竞争激烈，挑选空姐就像花箩里拣花，自然个个是“西施”，人人是“玉环”。空姐的职业装挺括、得体，配着魔鬼般的身材，看上去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婀娜多姿，容易惹哥们惊叹过后想入非非。

空姐招聘现场 (图片来自网络)

难得乘飞机，首先想去的是厕所，猎奇是真，顺便方便一下，学孙猴子“到此一游！”留个念想。方便的地方真的很方便，不大的地方装饰紧凑、合理，任你施展，不会因为你的动作不够标准而尴尬，飞机设计师该想到的都想到了。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吧，我想到的是，方便出去的东西是不是还留在机上？万一那地方阀门坏了，或底板螺丝松了，那污秽之物会撒到哪里？倘若撒在荒野到也罢了，万一落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那怎生得了？或许是杞人忧天吧，没知识没文化的井底蛙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约摸二个小时，飞临无锡上空，赶巧不巧，遇上回旋气流，感觉到飞机上上下下颠得蛮厉害的，机翼也开始颤抖，于是就紧张。无意间转了下头，瞟到旁边的她似乎瞌睡了，飞机的颠簸竟然与她无关，心情竟一下子觉得有些放松。突然，艳福降临，感觉到手背上分明有股暖意——她把手搭在我手上了。潜意识告诫自己，有家室之人，断然不能有非分之想，必须摒摒牢。可能是心情的紧张带动肌肉的伸缩，她似乎有所感觉，撒手抬头朝我看看，我便笑笑，笑容终究有些勉强。这时才发现，掌心里全是汗，于是就很难为情。

须臾，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大家点头而别。望着机场里的飞机起起降降，心情也七上八下。我想，这次擅自乘飞机虽了却了心愿，但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得有心理准备，毕竟你爽了。

第二天到单位上班，我们三人嘻皮塌脸向领导去交差，戏说火车票如何难买，如何想早点赶回来参加工程投产等。指挥长听了把台子拍得嘭嘭响，咆哮如雷：“你们这帮‘赤佬模子’，老子乘飞机还需总公司经理批准，你们啥级别？自说自话，胆大包天！以后都别想在我手里出差？统统写检查，必须深刻......”好一个“胆大包天！”我们唯唯喏喏，“哈依，哈依”作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状。

刚退至门口，走廊旁有一声音嘲叽叽：“下不为例哈！”扭头一看，花枝乱颤地指挥部女秘书正打着响指，嘿咻咻地坏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