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在巴黎私人寓所,画家常玉煤气中毒,66岁的他被永远困于那团烟雾中,再也走不出来了。
在他去世的数十年,他的一幅画《曲腿裸女》被拍出近2亿港币的天价,成为“史上最贵的腿”,业内戏称一条腿值一个亿。

而这不是他的巅峰,从那之后,常玉的每幅作品一上拍卖会,动辄就是上亿元的成交价。
他也因此被称为东方的马蒂斯,不同的是,马蒂斯家喻户晓,常玉鲜有人知。

常玉出生在四川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常书舫是当地有名的画家,母亲出身经商之家,强强结合的家庭,经济条件自然不用说。
常玉排行第六,几个哥哥随母亲,都是经商的好能手。
大哥常俊明当时经营着四川最大的丝织企业,二哥在上海开办了中国第一家牙刷厂。
而常玉继承了父亲的艺术基因,爱上了画画,父亲还给他请了绘画老师赵熙。

(常玉)
赵熙是晚清第一词人,还是梁启超的老师。
常玉说继承了父亲又没完全继承,充其量只在父亲那里继承了画画这个爱好。
因为常玉画画从不讲究线条、逻辑,天马行空不着痕迹。
1917年,常玉17岁,考入上海美专。
当时的上海美专虽成立才五年,但师资队伍很强大,张大千、潘天寿、黄宾虹都曾在上海美专任教。
老师不厌其烦提醒常玉:“绘画一定要清晰真实,不要照着自己的想法来!”
但常玉就是听不进去,觉得自己来这里学习,又不是为了成为第二个某某某,他只想继续做常玉,更好的常玉。

殷实的家境又给了他做自己的底气,于是他经常回怼:
“画那么像有什么用?这么枯燥,毕业后只能去街边帮人画像,10块一张,我又不缺钱,谁会学你这玩意?”
1920年,国内掀起了勤工俭学、赴法留学浪潮,无需勤工俭学的常玉,毫不犹豫投身浪潮中。
而当时弄潮的,还有徐悲鸿、吴冠中、林风眠等人。
他们都是国内最早一批赴法留学的艺术家,然而只有常玉家底最厚,也只有常玉鲜为人知。
其他人需要勤工俭学,常玉倒像真的去游学。
大哥每个月定时汇生活费给他,他在巴黎就是学习、参加艺术沙龙、打打网球、拉会小提琴。
老天像是见不得人嚣张,常玉20岁只身去巴黎进修,没过多久常家生意经营不善,濒临破产。
常玉在巴黎的求学之路,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支持,变得举步维艰。

由俭入奢易,从奢降俭谈何容易?常玉经常三餐不饱,日子不好过。
也许老天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剥去他外在的一切,看他在低谷里挣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常玉却在低谷直接放飞自我了,他混迹于巴黎的咖啡馆,观察男男女女交谈时的肢体动作,感受他们对彼此的边界偷偷进行试探。
没人同他交流心得体会,他也不屑于向别人吐露自己,因为知道他们不会理解自己内心的光怪陆离。
因为常玉爱画裸体的女性……

别说当时,哪怕是放在当下,大众对于裸体绘画接受度都不是很高。
他把想说的全画在纸上,纸张不会嘲笑他奇葩,画纸会安静地接受画笔带给它的一切,接纳着不被世俗待见的常玉。
大家骂他心术不正,戏弄艺术,常玉照单全收,甚至还“火上浇油”……

常玉和黄永玉一样,名字都带“玉”。黄永玉生性也放浪不羁,爱说笑话。
但对于女性的探讨,黄永玉也止于说过“我最后一次进入一个女人的身体是参观自由女神像”。
而常玉不谈,他是大画特画女性裸体,还说:
“我学画画原来的动机就是这点对于人体的好奇。我就不能一天没有一个精光的女人在我的面前供养,喂饱我的眼淫。”

做到绝对的坦诚,就能无坚不摧,常玉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外面骂得越起劲,他画得越起劲。
于他而言,女性就是一团颜色与线条的构成,与她们是否穿衣无关。
有斥责常玉的,就有支持他的。徐志摩曾夸常玉笔下的裸体女性,腿部力量跃然纸上,是“宇宙大腿”。
1921年,常玉迁居柏林,与徐悲鸿同住在一座城市,两人也经常来往。
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徐悲鸿还曾误会过常玉,夫人蒋碧薇还因此事,在回忆录里点名批评“徐悲鸿善妒”。
1929年,常玉和法国男爵哈蒙兹之女玛素·哈蒙尼耶结束三年爱情长跑,修成正果。

(常玉的妻子玛素及其画像)
但是,爱只在花前月下就显得尤为珍贵,一旦落在柴米油盐上,爱只会徒增矛盾。
常玉花钱大手大脚,有人上门求画,但他也不是什么画都愿意接,他有他的约法三章:
先付钱;作画不能旁观;画作完成不得提出任何意见。
接了画了收到钱了,常玉也不会把钱拿回家,全用去请客吃饭。
爱上了一匹野马,奈何家里没有草原,妻子玛素不得已只能出去上班,但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常玉造的。
婚后的常玉依旧我行我素,邀请女性模特到家里作画。
徐志摩就曾去过常玉的家,看见常玉家的沙发破旧,忍俊不禁,常玉打岔:“上面可躺过百来个美丽的裸女”。

玛素男爵之女,受过良好教育,她理解艺术的尺度,但她实在难以忍受,一年后便提出了离婚。
而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大收藏家侯谢,也受不了常玉任性的作风,开始慢慢远离了他。
失去所有经济支柱的常玉,富裕不再,伴随着他的是一日复一日、永无下限的贫穷。

在生计面前,常玉也高傲不起来了,为了一日三餐,他去餐馆打工,做过水泥工、油漆工。
连饭都吃不起,绘画材料更买不起,常玉只能在餐纸上、报纸上画画。

他不再一味画裸女,他也画盆栽、画动物,但这时候无论是盆栽还是动物,内核都是清一色的灰暗。
盆栽里的花卉,越画越高、越来越密,而承载花卉的花盆却越来越小,像是贫瘠的土壤盛不下常玉日益膨胀的精神世界。

常玉画动物,永远都是大大的背景里,小小的一只猫、一头马在望不到头的苍茫天地里狂跑。
它们看似自由,却时时被黑夜笼罩,是自由的也是孤独的,看似一直在向前跑,其实永远跑不出命运的牢笼。

如果说,那些裸女表达着常玉对这个世界的情与欲,盆栽寄养着他仅剩的高洁灵魂,那么那些动物,既自由又无反抗之力,则是他最后的自己了。
即便在最后,常玉认识了两位朋友,荷兰作曲家约翰弗兰蔻、著名摄影师罗伯特弗兰克。
他们对他施以援手,邀请他到各处办展。
他们救出了生活困顿的常玉,却救不出被困在画里的猫、马。
常玉到处办画展,一幅画都卖不出去,也曾去纽约或是回国寻找机会,但都被艺术官方机构拒之门外。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常玉到处飞呀飞,没人愿意提供一个窝,让他取取暖。

1966年,常玉竟是以一场煤气中毒,那么荒谬地被拯救了。
而更荒谬的是,常玉的作品脱离了常玉,居然起死回生,开始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霸榜画坛、各大拍卖市场。
2019年,作品《五裸女》以1.9亿港元起拍,最后3.039亿港元成交,成为2019年亚洲艺术画作拍价最高的作品。
仅次于赵无极的5.1亿《1985年6月至10月》,是亚洲油画拍卖价第二高。
生前,常玉想用画画来养活自己,没有成功,可悲的是,常玉的逝去,却养活了他留下的画作。
无人理解他,他只能独自一人静悄悄停靠在市桥上,仰望夜空,把一颗星星当作太阳看了好久好久,直到自己也变成了星星。
下面是常玉作品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