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兵征战戎狄时,李修璟与同我有五分像的庶妹行了苟且。
我大胜回京那天,庶妹惨遭抛弃。
李修璟轻蔑呵斥她:“鱼目岂敢同明珠争辉?赝品终究是赝品。”
可我们大婚那日,他策马狂奔逃离婚宴,只为救下即将被剃发修行的庶妹。
那一天,我从战无不胜的女将军,成了人人嗤笑的弃妇。
也正是这天,我的攻略任务失败了。
惩罚是,抹除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
1
大婚当日,将军府的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忙碌着。
全福太太正拿着檀木梳给我梳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我既羞涩又有些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早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侍女扶春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小声念叨着什么。
因为吉时已过,我的夫君李修璟却还没来迎亲。
就在这时,一名圆脸小侍女急匆匆地冲进来,神色惶恐:
“不好了,姑爷在迎亲路上跑了!”
扶春急忙问:“跑了?跑哪儿去了?”
“姑爷身边的陆鸣不知和姑爷说了什么,姑爷脸色大变调转马头就向城外跑去了,好几个人都没拦住!”
“永平侯发了好大的火,整个侯府都乱成一锅粥了!”
嬷嬷侍女们都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如出一辙的羞恼。
鲜红的指甲掐进掌心,我却丝毫不觉得疼。
李修璟他,当真不顾我的脸面。
能让他在大婚之日当众失态的,恐怕只有我那个好庶妹了吧。
可笑我戚云枝要强一辈子,到头来竟输给自己的替身。
当真荒谬。
……
我跟李修璟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他怜我生母为国捐躯,早早向其父母表明心意,就差一纸婚书就能喜结连理。
他长了一副好相貌,又素有才名,是多少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李修璟却从不沾花惹草,真真做到了他承诺的眼中只有我一人。
可三年前戎狄来犯,朝廷无人可用,一时愁云惨淡。
那段时间,他常常见我擦拭母亲的战甲,虽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支持我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林纾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随母姓,自幼跟着母亲在将军府长大。
她则是我生父家中姨娘所生,长得与我有五分相似,却又大不相同。
我说一不二,她温柔小意。
她姨娘在府中并不算受宠,生活虽说不上困顿,却也需要仰人鼻息过活。
彼时她正被得宠的姐姐推进疾驰的马车下,是李修璟救了她。
从此林纾就爱上了这位犹如天神下凡救她于水火的公子。
她当然认识李修璟,永平侯世子,更是那位传说中随了母姓嫡姐的未婚夫。
她自知身份低微,只能将爱慕深深藏进心底。
可李修璟却起了心思,将她带在身边,用于排解相思之苦。
即便李修璟已经触手可及,可林纾还是毫无尊严。
她深知自己只是替身,这些年跟着李修璟名声也坏了,一旦我回来后她就只有铰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
她既幸福又痛苦,无怨无悔地继续扮演我的替身。
这是多深沉的爱意啊。
心爱的人另有所爱,她在李修璟身边每时每刻都心如刀绞。
这样浓烈的爱意,我自认做不到。
好在她终于打动了心爱之人。
在她即将出家的时候,等到了她的英雄。
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
2
侯府的迎亲队伍终于还是到了将军府。
兄长险些一拳打在李修璟脸上,被好几人拉着才作罢。
直到李修璟从人后牵出杏眸含泪的林纾,兄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怒火。
小厮忙不迭将消息传给我。
待我自己掀了喜帕出来时,我那病弱的大哥正骑在李修璟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挥在他脸上。
林纾哭的梨花带雨,想要扑上去帮李修璟挡,却被几名看热闹的妇人死死按住。
“兄长,住手吧。”
兄长见我来了,渐渐恢复理智,只是双眸还是隐隐发红。
“他竟敢如此折辱你!我定要将她告到圣上那里!”
我轻轻拍了一下兄长的手以示安抚,又看向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李修璟。
他眼中浮现出痛苦,“云枝,我来接你成亲。”
林纾挣开钳制,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一边哭一边磕头:“长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千万不要迁怒李公子,他对您的心真的是日月可鉴啊!”
我麻木地看向林纾,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
“成亲?你和我成亲,那她呢?”
“她...我到底是蹉跎了她两载,实在不该因我落得个铰了头发做姑子的下场。”
“她坏了名声,我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安度余生。”
我朝他走进几步,仔细端详起他的脸来,想从他脸上找出爱我的证明,可看了许久都没看出。
他再也不是那个义无反顾爱我至深的少年郎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到:
“她是坏了名声,可我爹再不济也是尚书,只要她说一句不愿,你又如何能强迫她?”
“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李修璟,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知道你今天当街逃跑,我又会面对什么吗?”
李修璟脸色瞬间难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沉默良久才说到:
“你到底和她是不一样的。
“你是有军功在身的将军,不像她只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庙里苦寒,她定是承受不住的。
“我知你从小就最是心善,你也定是不愿白白葬送一条鲜活的人命,不过流言蜚语,不去理会就是。”
哈!
我这是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
我高抬下巴,努力维持我作为将军的最后一丝尊严。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坚强所以我活该被折辱是吗?”
“既如此,也不必多费口舌,你回去吧。”
我从头上卸下珠冠,砸在他面前。
“你我恩断义绝!”
说罢,再不理会他的哀求,吩咐小厮关上大门。
他不顾礼仪,在身后大声呼喊我的名字。
我充而未闻,径直离去。
待走过拐角后,只觉胸口闷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宿主主动放弃攻略,即刻抹除相关记忆。】
醒来时,身边只有扶绿候着。
她小心地扶我靠在床头,“将军,永平侯抬着世子来负荆请罪了,现在正在外厅候着。”
负荆请罪?
永平侯?
我有些疑惑,匆匆穿好衣物就去了外厅。
外厅坐了不少人,我爹和兄长,永平侯夫妇和正跪在地上的李修璟,甚至长公主殿下都来了。
见到我出来,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我绕过浑身是血的李修璟,径直走向上座的长公主。
“姨姨,您不是还在行宫养病吗,怎么过来了?”
3
她爱怜地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好孩子,本宫再不来,有些泼皮东西就要欺你身后无人了。”
说着,她冷冷地瞪了一眼永平侯。
永平侯立马站起身来朝着长公主拱手,“殿下,老朽教子无方,竟让他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腌臜事,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戚小将军一个交代!”
又愧疚地看向我,“云枝啊,我家这混小子能娶到你乃是高攀,如今还做出这等混账事,是我们李家愧对你,城南那条街的铺子就当是庆祝你能平安醒来的贺礼,还请你务必收下!”
“是啊,都怪我平时事事都依着这混账,才让他闯下如此大祸,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我早就盼着和你成为一家人呢!”永平侯夫人眼眶红红的,想要上前来拉我的手,被长公主不着痕迹地挡住。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李修璟又说到:
“枝枝,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看她可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想和你白头偕老!”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些人,饶是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有些茫然。
永平侯府,何时跟我关系如此亲密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人啊。
我没有说话,长公主又摸了摸我的手,满脸怒意地斥责李修璟,“我家云枝年纪轻轻就已满身荣誉,竟被你这混账折辱,你可知全京城是怎么笑话她的吗?”
“区区一个庶女,死了就死了,哪里比得上我云枝的一根指头?”
“你若真喜欢那庶女,如今林大人也在,何不就在此处求了林大人把她许给你,我也好做个见证!”
闻言,李修璟痛苦地看向我:“林纾也是你妹妹,你又何苦跟她计较?”
眼见兄长砸了茶杯,就要冲上来,我赶忙打圆场。
“大家不要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接着看向李修璟,“这位...世子?我并不认识你,所说行军之人不在意名节,但你还是不要随意攀扯我了。”
“若你真喜欢我那庶妹,殿下自然愿意给你做个见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什么?”
我挠挠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长公主忙吩咐侍女去请太医,神色难看至极。
她狠狠瞪着永平侯一家,“要是云枝落下什么病根,我定要让皇弟治你们谋害当朝将军的罪!”
永平侯夫妇面色苍白,唯有那李修璟,看着我一脸苦笑。
“枝枝,我知道你怪我,但能不能不要装失忆,平白惹旁人担忧?”
一听这话,我也生出些许火气。
“你这人比我军营里的兵痞都听不懂人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凭什么说我装?”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从小就不说假话。
他竟还如此构陷我,当真是惹人厌恶。
太医就在院外候着,很快就到了。
他皱着眉头给我把脉,又翻看我的眼睑,接着又摸着山羊胡子沉吟。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最终,他一脸严肃地说:“小将军身体并无大碍,急火攻心导致呕血昏迷,至于记不起世子爷应是选择性遗忘不愿面对之事。”
李修璟吼道:“戚云枝,你能不能别装了?”
4
“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心机这么深沉?”
“我看你就是看在长公主殿下替你撑腰,想要得寸进尺!”
“我爹娘怎么得罪你了?”
“你又什么气能不能冲我来,这下闹得家宅不宁你高兴了?”
“闭嘴你这个逆子!”
永平侯还没动作,我先一步将他踹翻在地。
“竖子竟敢在此口出狂言,真当我这将军府是什么市井吗?”
他本身就受了鞭伤,这一脚让他身上堪堪结痂的伤口又裂开往外渗血,看起来十分狼狈。
永平侯夫人心疼地向前两步想要将他扶起,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将头扭向一边。
李修璟疼得龇牙咧嘴,“你竟敢打我?”
“这般粗俗,哪里比得上林纾一根汗毛?”
我气笑了,“你三句不离我这庶妹,我不如我做主将她许配给你做正头娘子,我定少不了给她添妆。”
“爹,还不认下你这女婿?”我看向我爹。
他正悠闲地喝着茶,听到我点他,被茶水烫了嘴。
“哎呦,闺女啊,你那庶妹如何配得上侯府世子,别开玩笑了。”
永平侯夫妇真怕我爹顺坡打滚,答应了这桩婚事,见他回绝,心里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到底,就听李修璟咬牙切齿地喊到:
“如你所愿,我就要娶林纾做正妻!”
“岳父大人在上,待我伤好就上门提亲!”
“你这逆子!当真要气死我!”永平侯看向我,面带讨好,“云枝啊,他只是一时气糊涂了,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永平侯府的媳妇儿只能是你!”
我不解,“他爱惨了庶妹,为何不成全他?侯爷也不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无情父母了。”
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还是长公主一锤定音。
“好了,大家都是这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儿像市井无赖般吵闹,传出去像什么话?”
“反正枝枝也不记得他了,我看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将那庶女嫁与他,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到底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明日我就进宫向皇弟陈情,定让他俩风光大办。”
永平侯夫妇面如菜色,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点头了。
李修璟狠狠地看着我:“戚云枝,你可千万别后悔!”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我又不认识他,后悔个什么劲?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脑子也跟狗似的蠢笨?
我有点心疼即将要嫁给他的庶妹了。
长公主最是雷厉风行,说要进宫陈情,就当真带着赐婚圣旨回来了。
李家就是再不想让林纾进门,也只能咬着牙答应。
不仅如此,还得风风光光地迎进门,毕竟是圣上赐婚,不大办就是在打皇家的脸。
圣旨下来当天,李修璟又来将军府敲门,被门房冷嘲热讽刺了几句,脸都绿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样子昨日回家后,又被永平侯家法伺候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和长平郡主下棋。
郡主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看向我。
“你当真不记得李修璟了?”
我摇头。
“他小时候就爱跟在你身后转悠,你怎么打他都不跑,怎么长大了是这个德行?
“果然,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郡主是长公主的长女,也算我半个姐姐。
我外祖满门忠烈,却子嗣稀薄,只有我娘一根独苗。
我娘也在我九岁时战死沙场。
长公主怜我年幼丧母,又怕我不随父姓在父亲家中被冷落,就将我接到公主府亲自教养。
她和我娘是生死之交,对我视如己出,吃穿用度皆和郡主相同。
郡主略大我两岁,从小就很是爱护我,甚至连她亲弟弟也比不过我。
后来我要去打仗,她还偷偷哭过好几回。
“我早就劝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不信,现在好了吧?”
我有些好奇:
“我和那个李修璟当真那么好吗?”
5
说到这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白了我一眼。
“你俩何止好,那简直是恨不得长在一起!
“你小时候跟个猴子似的,喜欢上蹿下跳的,经常爬到树上,最后下不来抱着树哇哇哭,他就在树下张开手要接住你,你还真跳了,把他两条手臂都扯脱臼了。
“有一次西戎奸细混进京城,要将你掳走报复你娘亲,李修璟那小子硬是跟着奸细跑了一路,还好他还算聪明知道留信号,侍卫这才找到你们。”
她又看了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松了一口气。
“你们当初要好也是真的要好,你当真不记得他了吗?”
我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什么印象。
“太医也说了我是选择性遗忘,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好的话,我又怎么会忘呢?
“他若真的非我不娶,又怎么会和我庶妹纠缠不清呢?
“说到底,还是不够爱罢了。”
郡主眼神复杂,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也好,你不记得或许是桩好事,这满京城的儿郎没一个配得上你!”
“饶了我吧姐姐,我可不想出门被人指着鼻子骂。”我装作苦恼地皱眉。
逗得她眉开眼笑。
我安心在家休养,丝毫不理会外界的新鲜事。
可我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就不来找我。
我这将军府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侍女将我引进花厅,就见到了怯生生立在那里的林纾。
她转过身来看向我,一张和我五分相似的脸上竟是与我不同的娇柔。
她恭敬地向我行了礼,眼眶微红。
见我气定神闲地坐在石凳上,才开口说到:
“长姐,不请自来,还请您莫怪。”
我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上次见您还是在三年前,姐姐倒是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
成熟?
不就是说我老了吗,还真当我听不出来好赖话。
“妹妹年纪小,如果说错了什么话,还请您多担待。”
我有点不耐烦了,不想听她这些弯弯绕绕,“你有话直说,咱俩还没那么熟。”
她咬了咬嘴唇,“我是来给长姐道歉的,若不是因为我,长姐也不会和世子爷退亲。
“那日在去庙里的马车上,我都心灰意冷了,以为这辈子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却不想世子爷竟又从天而降救了我,甚至抛下满堂宾客和长姐您,我真是该死。
“如果没有这件事,想必长姐已经和世子爷成亲了吧。
“我知您心中不畅快,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求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为什么这些人都来找我说那劳什子世子爷啊?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跟他生哪门子的气?
我皱眉看向林纾,颇有些无奈。
“我不想听这些,你说完了就请离开,好吗?”
我这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谁知她还是像没听懂一样。
“长姐,外界都传您忘记了世子,但我知道,其实您根本没忘。
“您只是在和世子爷赌气,却没想到世子爷不吃您这套,转头就求娶了我。
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您呢,若不是您使性子,我是万万不能嫁给世子爷做正妻的,您的大恩大德,妹妹这辈子难以回报,只能下辈子再报答您了。”
我:???
好好好,个个都说我爱惨了那狗屁世子爷是吧?
她像是看不懂我眼中的嫌弃,白嫩的手指扶上脸颊,自顾自地说:
“您知道我又是如何进了世子爷的眼吗?
“因为这张脸有五分像你。
“他是当真爱你啊,每次他抱着我喊枝枝,我就心痛无比。
“可我心甘情愿沉沦,只要能在他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打断她:“京城离郛堤城很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