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贼骨》是意大利诗歌巨匠,1975年诺奖得主欧金尼奥·蒙塔莱的首部诗集,首次出版于1925年。
根据译者刘国鹏先生的介绍,蒙塔莱并非专业诗人出身,甚至没有上过大学,然而他这部初啼之作即成为了意大利诗歌史上的里程碑式的作品,并捍卫了蒙塔莱的不朽荣誉。
缺乏专业的诗歌背景,或许也让蒙塔莱避免堕入佶屈聱牙的境地,《乌贼骨》中所写的诗歌,在意象层面都不复杂,蒙塔莱写大海,写风景,写生命,也写种种个人记忆,都是一些常见的话题。
然而我们决不能因此认为阅读《乌贼骨》是一场没有风险的旅程,事实上这本书的难度从书名就可见一斑。

乌贼骨,表面上看指的是一种海洋动物的骨架,然而译者提醒我们,蒙塔莱真正想要表达的,没这么简单。
乌贼这种动物死后随波逐流,被冲到岸上,成为废弃物。在《乌贼骨》附录中,有一篇蒙塔莱知己,同时也是著名诗人的塞尔焦·索尔米对这本诗集的解读。
索尔米在这篇文章中准确地点名了乌贼骨的深刻内涵:乌贼骨是被遗弃在荒芜海岸的无用瓦砾,只是凄凉的生存幻想的死亡记忆。
知晓了蒙塔莱在书名上花费的心思之后,我们就会意识到,在诗集中所写下的那些自然风景与乡村主题之下,还有着更深刻的内涵。这或许正是索尔米所形容的“基本的反思和审慎的基调。”
蒙塔莱的别具匠心为《乌贼骨》赋予了更深刻的主题与内涵,但同时也为翻开这本诗集的读者设下了一个不小的挑战。
好在本书的译者和编者所做的一些努力,或许可以拉近我们与蒙塔莱之间的距离。
本书译者刘国鹏先生在翻译《乌贼骨》的时候,在每首诗后面都附有创作时间与简要的介绍,可以帮助读者大致把握诗歌的内容。另外诗集中还有详细的注释,帮助读者解读蒙塔莱的深层含义。
在正文之后的附录中,还附有一篇译者导读,刘国鹏先生将蒙塔莱放入意大利的诗歌传统中来解读他的创作,极具启发性。
译后记中谈及了蒙塔莱在1952年所做的一场演讲报告,题目是《艺术家的孤独》。即便这场报告距离《乌贼骨》发表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可蒙塔莱在报告中发表的某些观点,却恰可以作为我们理解这本诗集的一条路径。
蒙塔莱在演讲中认为,艺术家的孤独,是艺术家抵抗生存状态的恰当而唯一的姿态,也是与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
这种带有悲观色彩的对于孤独的诠释,在《乌贼骨》中也有体现。而且这种艺术家的孤独,带有一种普遍性。
在蒙塔莱之前,另一位作家卡夫卡就曾说过一句颇有异曲同工的观点,艺术对艺术家来说是一种痛苦,通过这种痛苦,他使自己得到解放,去忍受新的痛苦。雅诺施在记录他与卡夫卡交往的《卡夫卡谈话录》中记下了这句话。
蒙塔莱认为孤独是艺术家与世界交流的唯一途径,卡夫卡则指出艺术家通过艺术这种痛苦来解放自己。
蒙塔莱所说的孤独与卡夫卡的痛苦未必没有相通之处。
在《乌贼骨》中的“我再度回忆起你的微笑……”一篇中,有这样一句诗:他们随身携带自己的痛苦。
对蒙塔莱而言,这句诗或许也有另一种表达:他们随身携带自己的孤独。
值得注意的是,在《乌贼骨》中,蒙塔莱笔下不光有悲伤,同时也有快乐,甚至孤独也可以是快乐的。
在《假声》一诗中,蒙塔莱是这样写的:
别让稀奇古怪的念头
扰乱明媚的现在。
你的快乐已为未来担保
耸耸肩
就可以拆毁
你幽暗明日的堡垒。
在另一首《近乎一场幻觉》当中,蒙塔莱又写下这样的诗句:
没有丝毫的声音会干扰
这种孤独的快乐。
它将在空中吐丝
或者,数只“三月的小公鸡”
降落在某个木桩上。
译者在注释中指出了蒙塔莱诗里写的“三月的小公鸡”,指的其实是戴胜鸟,在当地的习俗中,戴胜鸟被视为司春鸟。
在诗集的另一首诗中,蒙塔莱直接将戴胜鸟称之为“欢乐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