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我们称之为路的,其实只是彷徨

书单故事文化君 2024-05-04 01:35:00

青年译者文泽尔翻译的《变形记: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是卡夫卡中短篇小说的一个全新译本。

这一译本在直译卡夫卡原文的同时,还在每篇小说的正文后面详细标注了卡夫卡的创作时间,在一些名篇以及比较晦涩的篇目之后,文泽尔还撰写了数量可观的解析与导读,供读者参考。这种做法绝非画蛇添足,反而是这一版本不可忽略的亮点。

众所周知,卡夫卡一向以晦涩深奥出名,他为数不多的几个长篇经由评论家和读者不断地解读与阐释,但直到今天依旧具有丰富的可阐释性。

而在看这本《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卡夫卡的中短篇甚至要比他的长篇更加晦涩,更短的篇幅非但没有降低文本的可阐释性,反而让卡夫卡的原意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这样一来,导读的存在对于我们普通读者而言就非常必要了,书中的导读未必准确,但却可以给读者提供一个解读的切口,我们可以顺着译者文泽尔的思路前行,又或许可以在他的启发下寻到一条全新的解读路径。

自卡夫卡逝世以来,试图阐释卡夫卡的读者和学者不计其数,然而卡夫卡的文学形象非但没有因此变得明晰,反而令人更加捉摸不透,没人敢保证自己真正理解了卡夫卡,甚至更多的时候我们所达成的往往是误解。

乔治·斯坦纳在一篇评论卡夫卡的文章中,借用瑞士文学批评家莫希格的观点说道,即使是像卡夫卡这样孤独的诗人,在时间之墙上也难免扭曲成疯狂的影子。

但这未必是对卡夫卡的一种伤害,对于他人的误解,卡夫卡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在名篇《乡村医生》中就曾写过,“写出一张药方出来倒是很容易,但人与人之间想要互相沟通理解,那就很难了。”

既然误解不可避免,那我们或许可以相信,卡夫卡会如以赛亚·伯林那般持有一个信念:在我身后任凭洪水滔天。

《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收录了卡夫卡的所有中短篇小说,最后还附有一篇解读卡夫卡文学至关重要的卡夫卡《致父亲的信》,书中的篇目篇幅不一,既有中篇小说,也有字数仅百余字的短篇。其中不乏《变形记》、《乡村医生》、《饥饿艺术家》等名篇。

但我在看书的时候,最喜欢的一篇却是《一则来自皇帝的讯息》,这篇小说篇幅不长,但地位却颇特殊。它创作于1917年,初次发表于1919年。

这篇小说后来又被收录到了卡夫卡的残篇《中国长城建造时》,后者已经被学界公认为卡夫卡最重要的小说作品之一,同时也是卡夫卡以第一人称所写的篇幅最长的小说。

说回《一则来自皇帝的讯息》,小说的情节很简单,一位临终的皇帝吩咐信使将他的讯息传达给平民。然而无论信使怎么努力,怎么前进,“他是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它们的……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通过这里”。

皇帝和平民都做着一个美梦,前者梦想着自己的讯息将会准确无误地转达到平民手中;后者梦想着自己将要收到皇帝的讯息,然而“两种美好的愿望却始终无法相互形成理解”,在皇帝与平民之间拥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收录《一则来自皇帝的讯息》的《中国长城建造时》当中,卡夫卡还写下了一句话,“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是这样看待皇帝的:如此绝望的同时,却又如此满怀着希望。”

译者文泽尔对于这种绝望与希望之间的矛盾解释得非常准确:绝望之处在于,信使是绝对不可能将皇帝想要传达给给“你”的讯息送到的;但讯息本身的存在却又给予了“你”无限的期待。

看过《城堡》的读者,不难从《一则来自皇帝的讯息》联想到卡夫卡的那个长篇,二者都书写了一种无法抵达的荒诞处境,这也是卡夫卡最受人赞誉的主题之一。

事实上恰如文泽尔在本书中多次解释的那样,卡夫卡的诸多中短篇中,都可以看到他长篇小说的影子,甚至某些篇目被原封不动地收录到了长篇当中。

上面提到卡夫卡书写矛盾,这也是卡夫卡文学主题中最常见,也最受关注的主题之一。在他另一个名篇《饥饿艺术家》当中,他把这种矛盾体现得更加直白。

《饥饿艺术家》是一个非常荒诞而又矛盾的故事,这种矛盾性在小说的结尾达到了高潮,饥饿艺术家向并不关注他表演的监管员说道,“我一直都想让你们好好欣赏我的饥饿表演”,但紧接着他又说道,“但你们本不该欣赏它的。”

这种矛盾心情或许也正是卡夫卡对自己作品的态度,卡夫卡的作品大多是在他去世之后发表的,他生前只发表过六个短篇和一些断片,他曾解释说,“它们不过是个人的素描或消遣……这些文字印刷出来,甚至拿去出售,是因为布劳德为首的朋友们决定把它们当文学,是因为我的决心还不够大,销毁我孤独的这些见证。”

这些话并非全然是卡夫卡的谦辞,在看《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的时候,我们不难感觉到,许多篇目与其说是成熟的作品,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些素材库,卡夫卡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上创作出更完整也更成熟的作品,恰如他将一些短篇用到了他的长篇中那样。

但即便是不成熟的“素描或消遣”,这些文字的价值依旧是无法被低估的。正如评论家所说,卡夫卡是第一个在小说中取消了因果的人。

了解现代小说发展的读者,会知道这一评语具有多少的份量,现代小说与后现代小说几乎就是在这句话上成长起来的。

而卡夫卡率先在他的中短篇中实现了这一点,上面提到的《乡村医生》即是一个例子。这篇小说完全被笼罩在一种非理性的氛围之中,因而表现了一种因果失序的结局,一种没有道理,无缘无故的荒诞性。

卡夫卡对于孤独,对于荒诞性,对于人与人之间难以理解等主题的刻画成了后世现代小说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这是他的伟大之处,也是现代读者对卡夫卡痴迷的地方。

还是在上面提到的那篇乔治·斯坦纳评论卡夫卡的文章之中,斯坦纳借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一个观点来谈论卡夫卡:个人不能帮助也不能挽救时代,他只能表现它的失落。

而卡夫卡自己则是这么说的:我们称之为路的,其实只是彷徨。

卡夫卡从不指明道路,他只表现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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