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阮国琴脑海中一直回想起那个夜晚。
微风习习,岁月正好,她和丈夫王伟漫步于小区。将丈夫送到小区门口,两人紧紧相拥、拥吻告别。
自从来到部队,王伟每每执行任务,两人总会温存一会,这一次也不例外。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唯独这次离别成了永别。
2001年4月1日,成为阮国琴最难忘的一天。
那一天她还在家等着丈夫归来,却接到到团部的通知,刚走进团部,就看见团领导一脸凝重,她知道出事了!
有那么瞬间大脑宕机,冷静下来后,一直在团部等待消息。
一天、两天,迟迟没有王伟的消息。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不好的消息,她哪怕不愿接受,也很清楚王伟牺牲了。
4月17日,阮国琴乘坐军舰来到王伟消失的那片海域,以撒三角梅花瓣的方式作最后告别,而那梅花还是丈夫生前亲手所种。
一边撒花、一边回忆,脑海中又浮现出丈夫清晰的身影。
一、一封诀别信,情比金坚1989年,阮国琴接到一封信,是王伟写的。
来信说他在部队谈了个新女朋友,人长得好看、人又高,让阮国琴不要再等了,两个人再也没可能了。
收到来信,阮国琴伤心欲绝、哭了一整晚。
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前后桌,在那个懵懂的年龄芳心暗许,生了情愫。毕业前,空军院校到学校招生,王伟报了名。
报名后,阮国琴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既有鼓励,更有浓浓爱意,两人在青春懵懂的岁月许下了最纯真的承诺。
他说:我不飞出来,绝不回来见她。
她说:我等他回来,让他去做真正的男子汉。
带着女友的鼓励,王伟在军校刻苦训练,闲暇便给阮国琴写信。千里传书,真情跨越时空,让彼此更加挂念。
那时候的阮国琴是幸福的,即便一年和王伟见不了几面。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突然收到王伟的分手信。难道之前一切都是假的?哭了一整夜后,她给王伟回了信——没有怨言,只是祝王伟幸福!
那是她最后的倔强,不愿意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脆弱。
本以为这段感情到此结束,没几天又收到一封信,是王伟战友写的。来信说王伟没有新女朋友,那都是他胡说的。
原来就在王伟写信前不久,有一名同期学员跳伞训练时不幸牺牲。心有余悸的王伟,不由想到阮国琴。
他想:“如果自己牺牲了,自己的亲人该怎么办?”
为不让阮国琴承受离别之痛,他想了这样一个不成熟的法子,结果不仅惹得阮国琴伤心不已,自己也饱受折磨、夜不能寐。
看到这里,阮国琴又哭又笑,笑的是王伟心里有她,哭的是王伟实在太武断了些,也不知道问问她的想法。
那是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王伟的心意,此前两人陷入爱河中,只是像寻常男女朋友那样相处,却从未像如今这样认真考虑将来。
原来在王伟心中,阮国琴早成为他将来计划的一部分。
君许漫漫深情,阮国琴更加认定这个人。明白王伟心意后,她想着赶紧回信。信还没寄出去,王伟就出现了在面前。
看着来人风尘仆仆、一脸憔悴,阮国琴又气又好笑。
“王伟你还敢来见我?”
王伟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委屈着解释写那封信的原因,说他实在舍不得,希望能得到阮国琴原谅。
又怎么会不原谅呢?那一天,两人敞开心扉、说尽了这些天的委屈、思念,最后深情相拥,无声中许下了相守一辈子的承诺。
短暂相聚,又是别离。
这次别离,三个春夏。
三个春夏,于热恋中的情人来说,该是多么的难熬。三年不见面,只有书信传情,当真凭的“爱情”二字。
情比金坚,方能守住三年清净。
二、三年别离,他娶了最心爱的姑娘三年里,阮国琴毫无怨言。
亦或者说,她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三年,王伟来信字里行间除了对她深切的爱意,还有对翱翔天空的憧憬,他真正做到了阮国琴所说的“翱翔蓝天的英雄”。
王伟深爱着飞行员这一职业,就像深爱着阮国琴一样。
阮国琴因为深爱着王伟,同样支持王伟逐梦蓝天。
三年等待,那年盛夏他用一颗子弹头为聘礼,娶回了他最心爱的姑娘。自此夫妻同心,同甘共苦。
1986年的夏天,两人许下最美好的愿景。
1992年盛夏,愿景开花结果、总算得偿所愿。七年相知相守,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晚两人互相承诺,自此白首不相离、只许一人心。
婚后,王伟希望阮国琴随军。
这些年两人饱受相思之苦,只靠书信联系,没有视频、没有手机,如今结婚了,她能名正言顺的到部队一起生活、奋斗。
当时阮国琴有正式工作、还在读对外经贸,当丈夫提出随军,她二话不说立马同意,成了那批空勤人员中第一个随军的家属。
可真正到地方后,她才真切感受到条件之艰苦。那里远离城市繁华,有的只是祖国河山、一望无际的大海。
她从来不觉得有多苦,因为和丈夫在一起,一切都是幸福的。
王伟也知道妻子的不容易,尽可能顾念着妻子。只要不执行任务,他总会主动包揽下家务活,做饭拖地,样样不落。
傍晚时分,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畅想未来、享受当下。
那一刻,幸福完全具象化。
婚后第二年,阮国琴怀孕了。
即将升级为“父亲”的王伟,明显多了一丝慌乱。到底是第一次当爸爸,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阮国琴,只能尽可能给予对方最好的。
不让阮国琴做家务、不让阮国琴劳累,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饶是习惯了王伟照顾的阮国琴也不免嘀咕:“我没这么娇气。”
王伟置若罔闻,依旧小心翼翼。
预产期将近,考虑到部队条件简陋,阮国琴是在老家生的孩子,王伟于百忙中向部队请了一段时间假,特意在医院照顾妻子。
妻子生产那天,他在产房外紧张的来回转。
当听说生了个儿子,高兴地好几天都合不拢嘴。
其实是女孩也不错,他都很喜欢。因为妻子还没生产之前,他就特地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育儿经”。
能看出来,王伟真的很爱这个家。
他爱着妻子、儿子、父母,总想着能多一点时间陪家人。
阮国琴知道丈夫的心意,也明白王伟不仅仅属于这个家,还属于国家。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安心去,家里有我。”
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成全,才有了这个幸福的家庭。
她时常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孩子一天天长大,夫妻俩想象着将来。哪怕结婚这么多年,两个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好,阮国琴常说:“等以后老了,也要像现在这样。”
一次次许下美好愿景,一方面是两人真心相爱,另一方面是内心最深处的忧虑。
从当军嫂的第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准备。当初王伟给自己写分手信,也是担心自己突然牺牲了,留下他啊她一个人实在不忍心。
如今有了孩子,家庭幸福美满,就更加担心有那么一天。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伟离家前,她总会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既是给对方爱的鼓励,也让自己踏实一些。
长此以往,送别前两人总会相拥、吻别。
但凡有空闲时间,两人基本都把全部身心放在家庭上。即便孩子在老家读书,依旧能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爱。
如果不是因为王伟特殊的身份,这个家庭应该会一直幸福下去。可正如前面所说,王伟属于这个家庭,更属于国家。
国家需要,他便义不容辞。
家庭需要,他则义无反顾。
于国、于家,王伟都拼尽全力去守护。
三、他走了,我还在2001年3月31日,晚饭后。
如果没有任务,这一天王伟会和妻子依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说着闲话。过去的很多天都是如此,阮国琴早已习惯。
因此当王伟说明天有任务,不在家里住的时候,她还有些舍不得。收拾好碗筷,将丈夫送到小区门口。
一如既往,王伟张开了手臂,她将头埋在丈夫胸口。感受着那炽热的心跳,她说:“等你回来。”
“好,别忘了给我泡茶。”
两人之间早已形成了默契,一人翱翔天空、一人在家等待,彼此牵念,也让彼此更加心无旁骛。
如果说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她将丈夫送到了小区门口,过去都只是送丈夫出门,这一次大概是舍不得、又或者是有预感,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拥抱之后,阮国琴目送着丈夫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特别的梦,第二天醒来迟迟却没等到丈夫回来的身影。
预感到情况不对,她给团里打了电话询问。
团里回复的含糊其词,让她心跳个不停。自从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焦急的等待,最终等来一通电话,是团里打来的,让她去开会。
刚走进团里,就看见团领导一脸凝重的走过来。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王伟出事了!
原来就在一个多小时前,王伟驾驶的战机和侵入中国领空的美国战机发生碰撞,意外坠机、下落不明。
她来之前,部队已经派出大量人员进行搜救。
可芒茫大海,搜救难度很大,团里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天塌了,自从当军嫂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急切渴望着有奇迹发生。
第一天,搜救无果。
第二天,还是没有消息。
第三天,搜救在继续。
没有人愿意放弃,可希望实在渺茫。
迟迟没有等到丈夫获救的消息,阮国琴瘫软在地、难以接受。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如此爱自己、爱国家的好丈夫、好爸爸、好战士就这样牺牲了。
哪怕动员了大量人力物力,十余万军民投入到搜救行动中,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王伟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4月17日,阮国琴乘坐军舰、来到王伟消失的海域。
一瓣瓣三角梅花撒向大海,承载着她最深切的悼念。
脑海中不断闪过和王伟在一起的回忆,从两人相识、相知,再到结婚、生子,一路走来,他总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爱家、爱国。阮国琴说:
“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爱自己的男人。”
思念成风,她怀着对丈夫最真切的爱,决定投身到丈夫从前的事业。
2001年7月,她被特招入伍,在海军某部工作。
承载着对丈夫最深切的爱,她化悲痛为力量、积极投身工作,同时照顾着他们的孩子——王子。
王子对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也是崇拜的,因为王伟哪怕再忙,也会抽时间关心孩子的学习和成长。
孩子小时候在父亲的影响下,许愿想当科学家。
也是在父亲的影响下,长大决定投身军营。
王伟作为父亲、丈夫,给予了这个家深切的爱,他的妻子、儿子将这份爱传承下去,从而演变为大爱无疆。
2017年,王子大学毕业,也到了海军某部基层部队工作。
一家三口,最终都成为了海军的一部分。
是传承、是希望、是绵绵不绝的中国情。
2019年,阮国琴从单位上退休下来,她的儿子继续留在部队。阮国琴对儿子说:
“不要给父亲丢脸!”
因为从王伟誓死捍卫祖国领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一个人,而是属于这个国家。
如今王伟虽然不在了,但他的精神永存。
阮国琴相信,即便消失在茫茫大海的王伟再也回不来,他所遗留的精神也将在人间熠熠生辉、指引更多人前行。
向英雄致敬!
致敬英雄敬礼
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