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佛瑞达·卡罗人生的代名词。
小儿麻痹、车祸、残疾、婚变,接踵而至的致命打击让她几近绝望,曾一度自怨自艾,吸毒、酗酒、双性恋。
她和数不清的人发生过关系,“勾引”看上的每一个人——男人、女人,她甚至当众宣布要做墨西哥城“最知名的荡妇”。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千帆过尽后,实现自我救赎,终究没能继续肆意妄为的人生,而是用手中的画笔描绘出一幅幅画像,其中多以自画像为主。
从1926年病愈后后的第一张自画像起,她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完美展现出女性、亦或者说是她身上真实、现实、残忍、苦楚的品质,从未有一个画家像她一样将苦楚的人生画在油画的画布上。
“我的画是对我自己最坦白的表达。”
那一幅幅画像,就是她人生最直观的体现。
一、第一张自画像从何讲起佛瑞达?是年少疾苦、自强不息,亦或少年遭遇横祸?那倒不如说说那个时代的故事。
1907年,佛瑞达生于墨西哥城南部,是家里第三个女儿。
看起来出生顺序并没有优势、性别也不占优势,身体方面就更不占优势。6岁那年,她得了小儿麻痹症。
那时候对小儿麻痹症并无根治、预防的办法,得了这种病就只能“听天由命”,运气好就只是发热、全身不适,严重者会出现瘫痪等。她的运气就不太好,病愈之后成了瘸子,走路一拐一拐。
于一名女性来说、特别是那个时代的女性来说,身患残疾带来的影响足以贯穿一生。可对于儿时的她来说,并未考虑太多。
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佛瑞达,和一群小男孩打成一片,上房揭瓦、上树掏鸟蛋这种事没少干。
许是家里只有四个女儿的缘故,其父并未因她身患残疾而有所轻视,反倒因其乐观、积极的性格十分钟爱,也很注重对她的教育培养。
1922年,佛瑞达被送进墨西哥最好的预备学校——Preparatoria。
值得一提的是,这所学校当时才刚刚招收女学生,毕竟女性在多数国家的社会地位一直都处于“附庸”层面。
女性读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女性往往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织布做饭,包揽“厨房”一应事务,“厅堂”之事尽由男人做主,由此也能看出佛瑞达之父确实很偏爱佛瑞达,或许源于佛瑞达和其父性格方面十分相像。
入校之时,该校两千多名学生,仅有35名女学生,由此她也成为关注对象之一,不过更多人注意到的是她奇怪的走路姿势。
尽管从未有人提及她是否在学校受到歧视,可她身患残疾、加上女性身份,受到歧视似乎在所难免。
不过她自小就是个“假小子”,入校很快和男同学打成一片,一群小年轻一起恶作剧、闲聊、看书,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毫无意外,佛瑞达恋爱了。
她在这方面十分早熟,且有独特的吸引力,佛瑞达的男友曾表示,两人交往期间,不止有男性向其示爱,也有女性表露好感。
没错,她斩男又斩女。其实也不意外,除身有残缺之外,她的长相足以让人痴迷——黑色的长发,两条长眉毛下是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挺拔的鼻梁,性感的嘴唇,让她的面孔异常分明。
“雌雄同体”般的容貌,配上锐利的眼神,试想又有几人能招架住?何况她本身又极富活力,区别于一般女性。
虽说如此,她依旧陷于感情漩涡。
在这里,佛瑞达遇到了她未来的丈夫——李维拉。李维拉是20世纪最负盛名的壁画家之一,被视为墨西哥国宝级人物。
彼时李维拉刚从法国回来,因故在学校作壁画。他的壁画融合了墨西哥民族传统和现代技法,备受年轻人艺术家的喜爱,佛瑞达也不例外。
这种感情区别于一般的男女之情,还掺杂着敬佩、仰望,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情,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通过和李维拉开玩笑、捉弄的方式,试图引起李维拉的注意,并激起李维拉妻子的嫉妒。
不过也仅局限于此,毕竟她有男友、李维拉有妻子。
1925年,佛瑞达经历了人生又一次大变故——车祸。那是9月17日的下午,她乘坐的巴士与一辆电车相撞。
这次车祸痊愈后,她画了第一张自画像。
二、记录生活与情感那场车祸,再回忆仍旧不寒而栗。
剧烈的碰撞撕开佛瑞达的衣服,脊椎被折成三段、颈椎碎裂,两只腿一只严重骨折,一只被压碎,还有一根金属扶手穿透她的腹部,直穿透阴部。
“让我失去了童贞。”
何止失去童贞,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血淋淋的身体,整个人彻底昏死,现场乱作一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车上有人带着一包金粉(疑似金疮药),撒在了她身上。
接下来一个月,她浑身打满石膏,躺在一个棺材一样的盒子里。没人相信她能活下来,上帝也不相信。
前前后后佛瑞达总共进行了几十场手术,身体上的折磨让她难以自已,精神上的折磨让她几近绝望,即便幸运活了下来,身体、精神上的创伤让她根本无法正视自己,只能靠酒精、卷烟来麻痹自己,她后来回忆,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我一生经历了两次意外致命打击,撞倒我的街车是第一次。”
致命的打击让她几乎丧失信心,只能靠画画转移注意力。
画什么?她在学校画的是人体,将人身体上的每个细节都能完美展现出来,此刻她却不想画人体,而想画自己——自画像。
她想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画出来,算是和过去躺在棺材盒子里的自己对话、和解,乃至于宣战!
1926年,佛瑞达画了第一张自画像。
端详着画布上的自己,眉宇间有几分愁容、形态上多了几分端庄,这也与当时她的心境完全契合。经历此次巨变后,原本肆意洒脱的她也开始审视自己,试图找到一条独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我经常是孤独的,因为我了解我自己。”
孤独是常态,直到再次遇见李维拉。
再重逢时,李维拉刚经历婚变,而佛瑞达则才死里逃生、重活一遭。人生正处于困境的两人,如彼此人生沙漠中的绿洲,是希望、是理想。
何况两人的政治观点如此的一致,还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认定彼此就是这辈子的唯一,起码佛瑞达是这样认为的。
1929年8月,两人结婚。
结婚第二年,李维拉夫妇去了美国,当时国内的政治环境的确不容许两人继续留在墨西哥国内。
去了美国,佛瑞达也仅仅被视为“李维拉的夫人”——有且只有这一个身份。似乎也可以理解,李维拉是久负盛名的壁画家,而佛瑞达仅仅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有些绘画底子的普通女性,直到佛瑞达画出《底特律的流产》。
那是她流产之后,休养期间所画。当年的一场车祸,早已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一次次流产就是命运的“惩罚”。
不甘于命运的她,选择用手中画笔,在画布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形式进行创作,展现出独属于女性真实、现实的一面,将女性生活的苦楚、性格上刚毅完美呈现在画作之上。在此之前,从未有一位女性如她一般。
是儿时的患病、年少的车祸,是躺在病床上足足一年,才让她从艺术创作中找到自我、寻到光的方向。
“我的画是对我自己最坦白的表达。”
表达的情绪强烈、直观,让人一眼千年。
生命暗淡到极处时,她从自己的艺术创作中找到了安慰。有许多人说,佛瑞达是个超现实主义,她本人是、她的画作同样是,不过佛瑞达曾感慨的说:“我从来不画梦境,画的是自己的现实。”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起码对佛瑞达是这样。
三、支离破碎的自画像1935年,李维拉夫妇返回墨西哥。
让人没想到的是,被她视为人生伴侣、知己的丈夫——李维拉出轨了,出轨对象是自己的亲妹妹。
佛瑞达一生经历过两次意外的致命打击,被车撞倒是第一次,而经历婚变就是第二次,且打击比第一次更加迅猛、整个人更加无助。
她不理解、不明白,甚至很难想象:明明两个有如此多相似之处的人,为何丈夫会和自己的妹妹偷情?
在她看来,两人追求的是精神共鸣,事实彼此也很支持对方。佛瑞达想错了,李维拉从未忠情于任何女人。
许是如此,佛瑞达也开始了纷繁复杂的恋情关系。
她是自由的、孤独的、无助的,身上特有的气质吸引着男人、女人,她发誓要做“最出名的荡妇”,或许是为了报复,又或许仅仅是勘破男女之间的关系。
婚姻走到尽头,伴随着“糜烂”的生活。
她将内心的愤怒、不甘、释怀,尽数倾注在画作上。病痛的折磨、命运的悲剧,赋予了她太多创作灵感。产出一幅幅佳作,身体却愈发支离破碎,她在用生命画画,要谱写出生命本身的模样。
上世纪40年代早期,李维拉和佛瑞达离婚。
走到这一步本就是定局,无外乎时间早晚。关于两人离婚的原因,至今众说纷纭,尽管之后两人依旧成双入对出入公众场合。
许多人或许认为,是离婚、病痛让佛瑞达如此高产,毕竟她一生作画两百多幅,全世界都有佛瑞达的崇拜者、爱慕者。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病痛的折磨、婚变的痛苦、人生的悲剧,每一件都足以让她绝望到再无希望,唯有画画、不停的画画,才能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破碎”。
佛瑞达将自己全部感情倾注在画布上,画画让她的人生变得丰富起来,不止见识到的世界,还包括遇到的人,于是乎她创作出无数佳作,如《两个佛瑞达》、《毁坏的圆柱》,以及《一些小刺痛》。
1、《两个佛瑞达》
之所以特意提到这幅画,源于这幅画创作于和李维拉离婚初期。当时她绝望到酗酒、自怨自艾,身体每况愈下。
那时候的她必须学会独立、也只能独立,于是重拾起画笔,开始剖析自己、发现自己,才惊觉自己爱李维拉胜过爱自己。
当李维拉离开,就只剩下躺在病床上难以支撑的“年少的自己”,年少的自己渴望活下去,逝去的是充满爱意的自己。
那一刻,她画下了《两个佛瑞达》。
2、《毁坏的圆柱》
这幅画算是她生命最后的不屈,那时候佛瑞达的病情一再恶化,身体所能承受的疼痛早已达到顶点。
哪怕糟糕到每动一次笔就是和痛苦进行殊死搏斗,她依旧选择用残余的生命作画。那种疼痛无法与人共享,却能通过这幅画直观地表达出来。命运赋予了她苦难与疼痛,她还以生命不屈与坚强。
作画的她,好似第三者,冷眼旁观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即便身体被撕裂,思想却从未动摇。
每一幅画,几乎都是如此。
那不单单是一幅画,更代表着希望、旺盛的生命力。佛瑞达离不开,而观赏的人们不愿离开,她的名字自此响彻世界。
过去她以李维拉夫人的身份被知晓,如今只是以“佛瑞达·卡罗”的名字被铭记。回过头看,会发现佛瑞达是个“传奇”。
传奇到让人惊叹,她是如何在如此多苦难之后,依旧对画画保持绝对的虔诚?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苦难不值得歌颂,战胜苦难的精神才该流传。
这就是佛瑞达,一个曾身患残疾、遭遇车祸、经历婚变,依旧能在世界熠熠生辉的伟大女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