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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雨下得特别大,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上,就跟天上的神仙在打架似的。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满是前几天看到嫂子时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起嫂子吧,那是我大哥的媳妇。
大哥常年在外面跑运输,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
嫂子平时就自己带着女儿小菊,住在村东头那个老房子里。
这日子过得,说实在的,不是太顺心。
我记得那天早上在村口碰到嫂子,她好像有啥话要说,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我当时还纳闷呢,这嫂子咋变得吞吞吐吐的。
不过转眼就给抛到脑后了,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就是个开始。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我吓了一跳。
这大半夜的,外面雨下得跟瓢泼似的,谁会来敲门?
「谁啊?」我有点紧张地问了一句。
「是我,是我!」门外传来嫂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能开下门吗?」
我赶紧下床,拖拉着拖鞋就往外跑。.
开门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嫂子浑身都湿透了,怀里紧紧抱着熟睡的小菊,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往下流,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快进来快进来!」我连忙把她们让进屋。
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赶紧把门关上。
嫂子就站在我家堂屋里,浑身都在发抖。
小菊睡得倒挺香,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点都没被这么大的雨给吵醒。
「这是咋了?」我赶紧拿了条干毛巾递过去。
嫂子接过毛巾,一边给小菊擦头发一边说:「家里漏雨了,到处都在滴水。我本来想凑合一晚上的,可小菊说冷,我怕她着凉...」说着说着,声音就有点哽咽。
我心里就有点犯嘀咕。
咱们村谁不知道,嫂子家那房子去年才修过,咋会突然就漏雨了呢?
不过看她这样子,我也不好多问,就赶紧收拾出屋子来。
「你们先住下吧,我去给你们找两件干衣服换上。」
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嫂子放在地上的包里掉出一个信封来。
捡起来的时候,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这信封上没地址,没邮票,可偏偏在正面写着「遗书」两个字。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嫂子的脚步声。
我赶紧把信封塞回包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看看小菊的手臂。」嫂子突然说。
我这才注意到,小菊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几块淤青,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是...」
「摔的。」嫂子赶紧说,可眼神有点躲闪,「这孩子调皮,前两天在院子里玩摔了一跤。」
我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可又不好意思多问。
正收拾着呢,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掀开窗帘往外看,借着外面的路灯光,就看见刘大爷正撑着把破伞在我家门口转悠。
这大半夜的,他不在家睡觉,在这儿转悠啥呢?
等我再仔细看的时候,刘大爷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雨声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诡异。
嫂子把小菊安顿好,就坐在床边发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我这才发现她好像比前几天又瘦了些。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有点陌生,里面好像藏着很多心事。
「嫂子,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试探着问。
「不了不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就是...」她说着说着又不说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头乱糟糟的。
这大半夜的,她带着小菊来敲门,肯定不只是因为房子漏雨这么简单。
再想想那封没有地址的遗书,我这心里就更不踏实了。
回到自己房间,我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听着特别清楚。
我躺在床上,耳朵却一直竖着,生怕听到啥不对劲的动静。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
我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总觉得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要说嫂子平时挺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更加不安。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见嫂子那屋有哭声。
我从床上坐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在村口遇到嫂子时。
那天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让人心里直发毛。
她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出来?还有那个藏在包里的遗书...
这么想着,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猛地坐起来,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如果嫂子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外面的雨还在下,雷声时不时地响起来。
我站在屋里面,听着隔壁的细微哭声,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我就听见厨房那边有动静。
透过门缝往外看,就见嫂子正在灶台前忙活。
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动作麻利,脸上还带着笑。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就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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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到炕头了。
我揉着眼睛刚坐起来,就闻到一股香味从厨房飘过来,是家里好久都没有过的烟火气。
推开门一看,我差点没认出这是自己家:地上擦得锃亮,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嫂子正在灶台边上忙活着,小菊坐在小板凳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歌。
「醒啦?」嫂子回头冲我笑笑,「快去洗把脸,趁热吃。」
看着桌上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刚出锅的花卷,我心里头突然一酸。
自打我爹走了之后,家里就没人给我准备这么一桌热乎饭了。
「大伯,你看!」小菊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举着一张画给我看,「这是我画的!」
画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人,站在一个房子前面。
我刚要开口问这是谁,就见嫂子脸色一变,赶紧过来把画收了起来。
「去,把手洗干净了再吃饭。」嫂子推着小菊往水池那边走。
这时候,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探头往外一看,就见刘大爷带着几个村里的老太太站在院子门口指指点点。
「哟,这不是建华家吗?」刘大爷那尖细的嗓门特别刺耳,「昨天晚上可热闹了啊!」
我心里一沉,就想出去解释。
嫂子却拉住了我的袖子,冲我轻轻摇了摇头。
她脸上还是带着笑,可我看得出来,她的手在发抖。
吃过早饭,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跟村里人解释解释,小菊突然说了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的话:「妈妈,那个叔叔是不是又要来我们家了?」
嫂子手里的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叔叔?」我下意识地问。
「就是经常来我们家的那个叔叔啊,」小菊天真地说,「他总带着好多钱,跟爸爸说话的时候特别大声...」
「去院子里玩吧。」嫂子打断了小菊的话,声音有点发抖。
等小菊出去了,我正要开口问,嫂子却突然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收一边说:「没什么,就是你大哥的朋友...」
「嫂子,」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手顿了顿,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刘大爷的声音:「这成何体统!他爹常年在外面跑车,这媳妇半夜三更的往小叔子家里钻,这不是存心要坏了我们村的风气吗?」
我腾地站起来,这回嫂子没拦住我。
我大步走到院子门口,正要开口,却见刘大爷脸色一变,赶紧把话头转开了:「哟,建华在家呢?我这是路过,路过...」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想这老东西平时看着挺和气,没想到这么会搬弄是非。
刘大爷尴尬地走了,后面跟着的几个老太太也都散了。
回到屋里,嫂子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发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能看见空气中的灰尘。
我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你大哥...」嫂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愣住了。
「去年就有了,」她苦笑了一下,「开始我还不知道,直到...」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菊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妈妈!我发烧了!」
我赶紧伸手一摸小菊的额头,烫得吓人。
嫂子脸色刷地就白了,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就要往卫生院跑。
「我骑摩托送你们去!」我说。
路上,小菊在嫂子怀里直喊难受。
我骑得飞快,心里直打鼓:这孩子昨晚淋了雨,现在发烧该不会是...
到了卫生院,大夫给小菊量了体温,皱着眉头说:「39度8,得赶紧退烧。」
我在外面来回地转圈,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你是建华吧?我跟你说,那女人要是在你那儿,你最好让她赶紧滚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我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挂了电话。
再打过去,提示已关机。
天快黑的时候,小菊的烧总算退了。
我骑着摩托,载着她们娘俩往回走。
嫂子紧紧地抱着熟睡的小菊,靠在我背上。
「建华,」她突然说,「我好害怕...」
我刚要开口,突然发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陌生的面包车,车灯晃得人眼睛疼。
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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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面包车就停在路边,车灯晃得人眼睛生疼。
我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就听见嫂子在我背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停...」她的声音在发抖,「求你了,别停...」
我二话不说就把油门拧到底。
摩托车嗡的一声窜了出去,后面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那辆面包车竟然跟了上来。
晚上的小路特别难走,我载着嫂子和小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后面的车灯照在我们身上,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们是什么人?」我一边躲着路上的坑洼一边问。
嫂子把小菊搂得更紧了:「是你大哥的...以前的合伙人。」
突然,前面拐角处窜出一道人影。
我赶紧一把把车刹住。
定睛一看,是刘大爷,手里还提着个马灯。
「哎哟喂,这不是建华吗?」刘大爷咧着嘴笑,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特别阴森,「这么晚了还带着嫂子出去,像什么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的面包车就停了下来。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下来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建华,」嫂子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把小菊抱着,我去跟他们说...」
「别下去!」我死死拽住她的手。这时候,那两个男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弟妹,」其中一个男人阴阳怪气地说,「东西带来了吗?」
「我说过了,那些东西我都扔了。」嫂子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
「你要找死是不是?」那男人一把推开我,揪住嫂子的衣领。
小菊被吓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二话不说,抄起路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
那一刻,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和力气,就是觉得不能看着嫂子受欺负。
「住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见马路那头走过来一个人,正是我大哥。
他还是那副样子,脸上带着市井气息,可眼神阴沉得可怕。
「老大...」那两个男人赶紧松开手。
「滚!」大哥骂了一句,那两人灰溜溜地上了面包车,一溜烟开走了。
在院子里,小菊早就被邻居家大婶抱走了,刘大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的没影。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大哥点了根烟,看着嫂子。
嫂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去年那批货,是你举报的吧?」大哥深深吸了一口烟,「我就说,那么隐蔽的地方,警察怎么会知道...」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哥在外面干的不是正经运输,而是...想到这里,我背上直冒冷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举报吗?」嫂子突然抬起头,「那些东西,会害死多少人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干那些事!」
「你还有脸说?」大哥冷笑一声,「自己在外面勾搭野男人,还装什么好女人?」
「你胡说!」我忍不住喊出声来。
「胡说?」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摔在桌子上,「这是谁?」
照片上是嫂子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说话。
我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村里新来的警察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我恨过你,」嫂子看着大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恨你骗了我,恨你害我也变成了帮凶。可是,我更恨自己没本事改变你...」
「所以你就去找警察?」大哥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求他不要抓你,」嫂子哭着说,「我求他只要能阻止那批货,就放你一条生路。他答应了,可是...可是你转头就在外面找了别人...」
大哥的手慢慢攥成拳头,青筋突突地跳。
我紧张地站在一旁,生怕他会动手打人。
「你走吧,」大哥突然说,「带着小菊走,我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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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晨光中,我看见嫂子的眼泪闪着光,就像黎明前最亮的那颗星星。
一个星期后,嫂子带着小菊去了城里,说是找到了一份工作。
临走那天,她把一封信塞给我:「替我保管着。」
我打开一看,是那封「遗书」。只见信纸上写着:「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请把实情告诉警察。」
「你不怕我告诉大哥吗?」我问。
嫂子笑了:「你不会的。」
她说得对,我确实不会。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保守秘密反而是一种善意。
看着嫂子和小菊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离开不是逃避,而是为了活得更像自己。
后来,村里人提起这事,都说是嫂子不守妇道。
可只有我知道,那个雨夜里来敲门的女人,有着怎样的无奈和勇气。
刘大爷依然每天晃悠在村头,嘴里嚼着别人家的闲话。
我偶尔遇到他,就想起那个暴雨的夜晚。
这老东西,看着最是懂事,实际上最会添油加醋。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时不时会收到小菊寄来的画。
画上总是有三个人:一个高个子叔叔,一个漂亮的妈妈,还有一个小女孩。
有天晚上,我又梦见那个雨夜。
梦里,嫂子还是那么说:「能留宿一晚吗?」
我笑了。有些人,看似只是借宿一晚,却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永远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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