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四寸金莲(11):有人剜了丰子泽的右眼

二哥雨二 2025-03-15 16:34:50

天亮了,天也晴了,太阳的光芒依旧,虽然带来的温度还很微弱,但在初春的天际,足以让人心明了不少,柳河岸边的垂柳,已经开始炫耀着它的婀娜,在淡淡的春风里,摇摆着吐出嫩芽的枝条,如同一夜之间,小雨把春天又送回了人间,连跩着身子急不可耐下到河水里觅食鸭子的叫声,都是那么的欢快。

田茂恩的心,和这春天的早晨一样,同样欢快着,他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发愁的事,如今又有好事来了,他当然更高兴。昨天下午,他回到柳河镇公所,把李大奎要扩编警察队伍的消息向镇长苏子武一说,苏子武当即表示,完全赞成,并让田茂恩一手操办这事,还让在镇公所跟着跑腿的两个年轻人立马到各保、各甲通知去了。

田茂恩几乎是半腾空般走出位于柳河东街的镇公所,一摇三摆地向十字大街走去。柳河镇是清河县最大的镇,没有之一,甚至连清河县城所在地王子集也比不了,这里得水陆交通之便,向东经清河县城直通亳州,向西直通陈州,向南不远,就是支流官清河汇入主流柳河之交汇处,这里是个大码头,直通沙颍河,然后通淮入江,直下江南。其实,这条叫柳河的河,在正式的文本里,叫黄河故道,它就是宋元时期的黄河,因为后人为了治沙,多在河两岸种植根须极度发达的红垂柳,而改名叫柳河了。

柳河以河而发达,柳河码头上边的那个大村庄,就叫柳河集,苏家是柳河集的大户人家,现在的苏家掌门人是苏子仁,是清河乃至陈州府最有名的商人,没有之一,当然,他的三个弟弟苏子厚、苏子德、苏子义同样是成功的商人,弟兄四人共同发扬并巩固着苏家商业帝国的光环。

而柳河集十字大街,则位天真正的柳河村北三里之外了,成为集市的时间就在清末民初那十几年,也就是国民政府在这里建示范镇区开始的,当时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陈州府“进步示范镇”,上边拨款,在柳河、官清河两条河上修了石桥,打通了清河直通陈州府的道路,又修了一条南北大街,和公路构成相互垂直的十字形,就在这十字交叉的四个角,集市便形成了,并逐渐向四周扩展着。

田茂恩一路走,一路和一街两旁的商贩、行人开着玩笑,打着招呼,还不时地骂上熟人几句,打着渣子,他是到街上来吃早餐的。离十字大街不远的路北,有一家油条铺子,名叫“黄家油条老店”,是他常来吃早餐的地方,正升腾着一股油烟之气。生人若是一看,便会觉得奇怪,这家油条店,只卖油条,并不搭配什么胡辣汤、豆腐脑,或者包子、小米粥,可生意却红火得很,甚至已经有人拿着筐子,拥挤着买油条了。

一男一女正在店里忙着,男人麻利地用着小擀杖,迅速地在油面上擀着,一长条油面便成了半指厚的面片,再用一把薄薄窄窄的刀片,极度有节奏的剁着,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油条喽,油条喽,柳河第一暄,吃了黄家老油条,日子比蜜甜喽。”女人微笑着,用一根长筷子,迅速地翻着在油锅里极速膨大的一根根金黄色的油条,夹起几根炸熟了的,放在铁笼子里控着油,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自己用筷子夹起油条来,往筐子里放,随手把铜钱扔到旁边一个黑乎乎的铁皮盒子内。

田茂恩坐到了那男人身后的小桌子旁边,骂了声:“败家子,哪有这样卖油条的,连上边的热油都让人给拿走了,要是你爹在这儿,非把油条上的油,控干了,舔净了,再把油沾到自己手上点,洗洗手给你娘下碗面条吃,才让别人拿走呢,乖乖,那可是油花子啊。你姐弟俩倒好,当起家来了,看回去不给你爹说。”

原来,这黄家油条老店的创始人,便是皇王寨后街的黄苟信,这个小店,可是黄家发家的宝器。想当初,黄家穷得丁当响,黄苟信又是家里的老大,靠给人扛活,那日子过得也是朝不保夕。后来,黄苟信一咬牙,一跺脚,就只身出门闯荡去了。在归德府,他给一家饭店打杂、跑腿,砸了三年煤核。那家主人奸滑得很,黄苟信不仅没有挣到工钱,甚至平常连顿饱饭也吃不到,就连偷吃客人剩下的饭菜,也要招致店主的板子。

当时,经常受到店主责罚的还有后厨的一个面点老厨师,有一次,那厨师因为家里要办丧事,向店主讨要工钱,却被店主打了一顿,最后把他给赶出门外去了,那老厨师的腿,被狠心的店主给打断了。

黄苟信一点良心未泯,就偷偷地出去,扶起那老头,把他送回了家,那老头守着他爹的薄棺材板,给黄苟信说了一个炸油条的方子,还说出了他的传奇历史。原来,老头原本是一个军阀师长的面点厨师,极会做油条,可后来那个师长却被人毒死了,有人就怀疑是那老头,老头吓得连夜逃走了,就委身到那家饭店当后厨的伙计,可从来也没有说自己会炸油条,更没有给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历史。反正自己也快死了,就央求黄苟信把他爷俩给埋了,这方子就给黄苟信了。

于是黄苟信就有了这炸油条的方子,回家一试,还真行,不仅跟柳河大街上其他人做的不一个味儿,表皮香酥、里面的瓤儿香糯可口,入口不用咀,立时就能化了。而且那品相,也足够诱人的,一个个金黄金黄的,油光发亮,跟小孩胳膊差不多。黄苟信最后决定,倾其所有,到柳河街上租了一间小房子,开了个油条铺,生意火爆得很。后来就娶了个半傻子老婆,置了地,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大闺女,起名叫黄大妮,后来又生了两个中用的,大的叫黄青紫,小的叫黄青红。

如今,黄苟信在家,领着不怎么精明的老婆和小儿子,照顾着他那二百来亩土地,就把手艺和生意传给了他的大闺女和大儿子。至于他当年埋没埋那个老头,也就是他师父,他说埋了,虽然并不十分自信。但,据当年归德府的报纸报道,有父子二人,死后年余无从埋葬,等到官府查验尸体时,早已成了骨架。

黄青紫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而是笑着喊叫道:“苏老五,给三叔盛碗胡辣汤豆腐脑两掺儿,姐,给三叔来两根热油条。”黄大妮也笑了起来,说道:“三叔,又没回家啊,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忙啊,听说要招警察了,干脆,让青紫也当警察去,算了。”

黄大妮说着话,夹出两根热油条来,让一个顾客给田三叔送过去,隔壁的苏老五也早已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豆腐脑两掺儿,放到了田茂恩面前,并没有立马走开,而是问着田茂恩:“三爷,听说招警察这事,可是你老管着的,咱家那个君岭,读过二年书的,得信后,非闹着去不中。三爷,你看,能不能少交点报名费,咱家,不是罗锅上树,前(钱)紧吗?”

田茂恩一边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一边掏出一个大钱来,嘴里笑着骂道:“苏老五,你小子别在这儿给我田老三哭穷,报名,就今天一天时间,别人还走后门送好处呢,你小子,倒在这儿跟我讨价还价来了。他娘的,等今天太阳落了山,你再让你那小爹去,我还不收呢。给,一个钱,拿走,我可不占你这一碗破豆腐脑的便宜。”

众人一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田茂恩骄傲地咬了一口油条,慢慢地咀了两下,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又用小勺喝了一口胡辣汤,这才停了下来,说道:“诸位,这一次县政府招收30名警察指标,为啥只给咱柳河镇,知道不?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内幕,知道不?内幕。”

田茂恩又吃了一口油条,又喝了一口汤,他可不是在考虑什么瞎话,因为田老三的瞎话,昨天晚上都有草稿了,他这是为了显示他亲民,等他咽下那品热汤,才接着说道:“王县长,也就是我二哥,现在是咱清河县当家的了,警察局局长,李阎王,那是俺二哥他丈哥,这个大家都知道吧?呵呵,还有,机密,机密,绝对的机密。咱清河县这一回派来个党部主任委员,叫吴文祯,他这个党部主任委员,可是咱省政府的委员兼任的,也就是说,他只是个挂牌的,真正当家的,还是俺二哥这个党部秘书,不,马上就叫书记长了,书记长,知道不?跟正县长平起平坐,平肩膀头的。诸位,你们知道这位吴委员的来头吗?他,可是蒋委员长大太子蒋经国在苏联留学时的洋同学,又是我二哥上大学时的同学,也就是说,俺二哥这个书记长,是蒋经国亲自批复的。呵呵,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是泄露国家机密了。”

田茂恩说着,也不看大伙的脸,低头吃起油条、喝起汤来。有人不解地问道:“三爷,不是说要换县长了,要换谁啊,不会是王二爷吧,他都当上党部的书记长了,不可能再当县长吧,要是那样,还不叫你们皇王寨给占全了?”

田茂恩并没有抬头,骂了一声:“你懂个屁,是要换新县长了,你们知道新县长是谁吗?我告诉你们吧,卫大楼,就是当年在咱柳河驻过军的那位卫营长,冯大帅的警卫连连长。他,当年可是吃过俺家五千斤小麦的,那借条,俺老干娘还放着呢。呵呵,当年,他可是叫俺老干大,王老怀,叫叔的。”

田茂恩说完话,便站起身来,把一个大钱随手放到了黄大妮面前的钱盒内,冲着人群说了声:“要是报名,赶快点,啊,一会,新任的警察局警察一中队的中队长,也就是李阎王的儿子,我的侄子,李大奎就要来了,收够三十名,多一个也不要了。走了,走了,呵呵,这事闹得,又要得罪人了,你说说,咋就只给三十个指标嘛,这照顾谁不照顾谁呢,你说说。”

就在田茂恩眉飞色舞说着瞎话的时候,镇公所里一个帮忙的年轻人跑了过来,大叫道:“田三叔,赶快回镇公所吧,你们寨上那个丰子泽,被人剜掉一只眼睛,快死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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