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此小小的变化，方靖感觉到一阵阵茫然，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同样是战俘的部下，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去，自己的命运前程如何，也只有天地神灵知道了。而令方靖感觉到不理解的是，昨天晚上，沈德纯没有来，马连长和赵指导员也没有来，或许，他们之间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个不愿意在电台发表声明，和自己曾经的阵营决裂；不愿意回去策反自己同僚；不愿意写劝降信的方军长了，接下来，自己就是战犯方靖了，赤裸裸的战犯方靖。

一夜晚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好的方靖，在天快明的时候，居然神奇地睡熟了，一直睡到太阳大高才起床，小李并没有喊他，而是把他的饭菜给盛好了，就放在堂屋里的那张八仙桌上。那张桌子上，还放着几盒香烟，方靖看了看，一共八盒。这是这个战俘营的规矩，一天给他发一盒香烟，不管他抽不抽，小李都领来给他放在这里。方靖看了看那几盒香烟，摇了摇头，心想，香烟也发到头了，一会李印玺他们几个来了，让他们分了，也就是了。

方靖没有了吃饭的冲动，而是无意识地走到院子里，小李正在院子里忙活着收拾东西，见方靖出来了，笑了笑，说道：“方军长，快吃饭吧，待一会，他们过来了，我们就该上路了。”

一听说“上路”两个字，方靖的心头便升起一团怒火来，可看着那孩子并无恶意的样子，还说的是“我们”，便又有些明白了，看样子，这个小李也是押解自己的“解差”之一。方靖把自己的恼火努力地往下压了压，说了句：“哦。”

就在这时，门口过来了几个人，方靖一听，是自己的几个部下，来帮助自己收拾行李来了。方靖感激地把他们引到屋里，拿出桌子上放的几盒烟来，说道：“大伙分了吧，分了吧，我这儿，除了这点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

傅鹏、吕子彬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进了里间，给他收拾东西去了，其实就是一床被褥和刚风脱下来的厚重棉衣。而李印玺的眼泪却下来了，从自己手上摘下一只小戒指来，放到方靖手里，动情地说道：“军长，一路之上，多保重，这个，放在你身上，好应急。我啊，这两天也要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方靖当然知道，李印玺说的，“也要走了”是什么意思，心想，他总是要回四川的，再怎么说，搞点钱要比自己这个俘虏有办法。于是也就笑了笑，接受了李印玺的好意。

正在这时，门口又热闹了起来，原来是自己的两个随从副官朱维朋、毛广荣，在集市上买来一只鸡子，在下面炖好，端了上来，要给方靖送行。方靖叹了口气，感谢了他们一回。朱维朋从布袋里掏出两块银圆来，对方靖说道：“军长，这点钱，你在路上花吧。”说完，便没了声音。房间内，顿时一片唏嘘之声。

下午的时候，方靖出发了，他的部下，在那个小院子门口规规矩矩地站了两队，看着方靖在沈德纯的陪同下，走出方靖住了十几天的小院子，登时又是一片唏嘘之声，沈德纯没有笑，而是扭过头去，看了方靖一眼，见方靖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整个送行的场面，在无声之中，结束了。

沈德纯一直把方靖送出好远，这才下了马，和方靖告别，方靖感叹一声，说道：“沈部长，谢谢了。感谢你近一个月来，对方某无微不至的照顾啊。”

沈德纯叹了口气，说道：“照顾，说不上，按照我们的政策，我们照顾得还很不周到。只是，你啊，错过了回家的机会，也错过了立功的机会啊。”

方靖自然知道，沈德纯所说的回家机会，是刚刚被俘时，会释放他回去做罗广文、龚传文、向敏思等人的工作，对他们进行策反。而所谓的立功，也不过是发表电台声明，给自己的同僚们写劝降信什么的。而此时方靖的思想认知水平，还远远没有达到如此境界，他内心里一直担心的，不是解放军对他的娇妻小娥如何如何，而是他那个反动阶级里的特务分子们，会对她，一个叛军之将的女人，会如何如何。

方靖听了，并不为之所动，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那，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