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依旧升起来的时候,方靖似乎早已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习惯在地小院子里转了两圈,便站在大树下一动不动地发着呆,他没有看书读报的习惯,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因而他的日子除了战场的上腥风血雨之外,便就显得那么平淡无奇了。
就在这个时候,沈德纯却领着一个陌生人过来了,那人穿着干净的军装,看上去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沈德纯上前介绍说:“方军长,这位是刘师长派来向你请教的李参谋,好了,有什么事,你们只管说。”沈德纯说着话,走到一边去了,但方靖多年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告诉自己,沈德纯并没有走远。

就在方靖内心里惊惶失措的时候,李参谋已经拿出一张军用地图来,铺展到那张小桌子上,开诚布公地说道:“方军长,我们解放军是要进兵四川了,刘师长知道你当年曾经兵出四川过,特让我来向你求教的。”
方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解放军进军四川,是早晚的事,势如破竹之势,也定然会发生的。我,方靖,一个败军之将,自然无话可说。但,承蒙刘师长的厚爱,我只提醒贵军,宜昌直接西进之路,走不得。当年,日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日军知道,我们同样知道,尸横遍野,毫无进展。那里多是山路,崎岖难行,大兵团作战,联勤供应困难,是致命的啊。”
李参谋看着地图,点了点头,这一条捷径,早已被野战军首长给否定过了。他略带启发地问了一句:“方军长,走你们第79军当年入川的道路,如何?”
方靖又微微一笑,说道:“朋友,既然已经胸有成竹,为何前来问我。兵者,诡道也,从湖南、经贵阳,虽然距离远了不少,然而,是比较容易攻入四川的。回去可以告诉你们刘师长,当年,云南护法军是如何入川、入陕的,黔军又是如何入川的,你们红军又是如何入川西北上的,他比我清楚得多,还用我这个败军之将来说。或许,直插剑门关,也未必不是一条道路啊。我们第79军出川入陕,可是走的那条道路,汽车畅通无阻,难道还能拦得住你们解放军的两条腿?”
李参谋一听,早已收起了桌子上的报纸,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刘师长真的看准人了,他说,方军长肯定会说出真话来的。那好,方军长,能不能再问你几个问题,是有关宋希濂、钟彬第14兵团、陈克非第20兵团、罗广文第4兵团,还是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化部队的一些情况,当然,也包括你的部下向敏思、龚传文。”
方靖一听,心想,是不是又要搞写劝降信那一招啊?于是,苦笑一声,说道:“他们的情况,我了解到的有限,有些恐怕是道听途说,说出来怕误了你们的大事啊。”
李参谋也笑着说道:“能说多少说多少是嘛。我来的时候,刘师长一再交待,一定要尊重你的意见,不愿意说的,我们不强求,不愿意干的,我们更不能强迫。”
方靖内心里又笑了起来,这个年轻人,还是嫩了点,竟然说出了“不愿意说的、不愿意干的”话来,这不明摆着的嘛,说,是介绍情况,干,就是让给自己写劝降信嘛。于是,开口便说道:“宋希濂,这个人是不可能投降的,这个家伙,是有名的湖南骡子脾气,而且是坐了好几年冷板凳之后,才谋得一个兵团司令官职位的,他怎么可能投降呢?而且这个人,曾经想害我,夺了我的第79军军长一职,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多算是面和心不和。”
李参谋尴尬地记录着方靖口述的情况,心想,这些,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帮助呢?于是,又插口问了一句:“方军长,第14兵团兵力情况如何?”

方靖见他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内心里反而有了几分得意之色,随口回答道:“兵力嘛,我不能说不知道,因为我们第79军归他管,但除了第79军之外,他新组建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部队,就很难说了。第79军呢,现在的军长叫龚传文,这个人是长期跟着我干的,但因为我没有听从宋希濂的建议,出任第14兵团的空头副司令官、川鄂湘绥靖公署挂名的副主任,没有让出第79军军长的位置来,他对我是有意见的,我听李印玺他们说过,这个龚传文,甚至还在背地里大骂我是个浑蛋呢。”

“开饭了,开饭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吃过饭再谈。”就在这个时候,沈德纯竟然亲自把自己和方靖的早饭给端来了,小李也把那位参谋和自己的饭给提了过来。小院子里,一时飘荡起小米粥的香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