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案身后的网络狂热有多少不过是伪装成道德的“正义”?

调查清样 2017-11-17 20:18:54

《调查清样》—撰文 | 文一刀

最近一周,微信朋友圈里频频出现有关江歌案的文章,密集程度之高堪比微商。由于此前自己从未关注过这个事件,对于这些文章也没有兴趣打开阅读,在长时间任由这五花八门的标题从眼前不断掠过之后,一度甚至以为是刘鑫杀的江歌(加之刘鑫这个名字也属中性,不知情的状态下也误以为是男子),可见这种网络狂热到了何种地步。

前日看了刘鑫与江歌母亲于几个月前在其村委会见面的视频,深感如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至于此?触动之下遂搜集梳理有关此事件的报道、分析、评论,发现相关资讯虽然数量庞大但最终让人看到的只是不休的鼓噪:一个身陷舆论漩涡的凶案幸存者,一位历经坎坷又痛失独女的单身母亲,和无数久被时代困牢却突然发现一个易于操控宣泄点的网络狂热群体,共同上演了新时代网络空间的一次大型喧嚣。

对此最开心的可能就是上海某联,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的声音几乎因此被硬生生掐断,再次印证了所谓舆论热度原来就是一种凉了就热不起来的温度。

据估计,在日本目前有超过15万的中国留学生,这个数字现在仍以每年两位数的比例增长,江歌、刘鑫、陈世峰原本不过是这数十万留学生群体中默默无闻的几个,如今却在国内成为舆论焦点。其实江歌案在当地只不过被当做一起常规刑事案件予以关注,日本媒体报道多侧重当事人的留学生身份;而在国内,随着该案件庭审的临近,却引发了巨大的公众讨论和论战。遗憾的是,参与的声音虽然多如牛毛,但有关这相恨相杀之暴行发生的真相到目前为止依然是模糊不清,各方论断都只停留在对案发现场的想象与推测基础上,或者在这些想象与推测出的所谓“真相”基础上再加以演绎、归纳,其本质更多是一种宣泄。

对于该事件前后过程,较为统一的部分是:2016年8月,来自山东青岛即墨的留日学生刘鑫与前同居男友陈世峰分手,9月2日搬到同乡江歌家中合住。11月2日下午,陈世峰寻至江歌与刘鑫居住的位于东京中野区的公寓,刘鑫一人在家,江歌随后赶回家要求陈世峰离开并发生争执,后三人一同离开。2016年11月3日凌晨,江歌在寓所走廊被杀害;11月24日,日本警视厅拘捕并以杀人罪名起诉陈世峰,案件将于2017年12月11日至15日审判。

在这个大致事件轮廓之内,有关江歌被害的细节则有不同版本。其一为:11月2日晚,刘鑫接到陈世峰威胁信息后,联系江歌在中野车站等她陪她一起回家。江歌在车站等候约两小时,期间与其母通了长时间的微信电话,一直等到刘鑫走出车站后才挂断。在江歌和刘鑫回家时,刘鑫先进家门,江歌遭到潜伏的陈世峰的袭击,身中十余刀遇害,刘鑫则在屋内无恙。江歌的母亲江秋莲怀疑刘鑫在屋内反锁房门,致使江歌在二楼通道中无发法逃生酿成悲剧,由此甚至衍生出一个更具体的版本是江歌遭遇伏击后欲进屋内,在半个身子已经进入家门后却遭关门及反锁,因而被阻挡在逃生之门外。

在这种事实推定下,加之悲剧发生后,江歌之母也不断对外宣称刘鑫一直避而不见、没有任何感恩表示、刘鑫父母甚至在江歌母亲一再追问下恶语相向等;这些描述都让刘鑫成为国内网民界实施“道德声讨”的对象,谴责之声时高时低地持续了一年,然后在近期步入高潮。诸如“刘鑫,江歌沾血的馄饨好吃吗?”、“法律可以制裁凶手,但谁来制裁人性?”、“江歌,你替刘鑫去死的100天,她买了新包包染了新头发”等谴责刘鑫为人自私冷漠的文章在某种莫名亢奋的力量驱动下疯狂传播。

引发这一股高潮的是媒体借江歌案发一周年以及即将庭审的由头披露了数十段对江歌母亲与刘鑫的采访视频,更有在媒体协调下江母与刘鑫当面对质的完整影像记录。在这些视频中,便出现了案发前后的另一个描述版本,这主要是通过刘鑫在视频中的表达而构建起的。

据刘鑫当面对江母讲述,2016年11月2日晚,她与江歌在车站汇合后便一起回家。对于为何出现二人一先一后且自己先进屋的这种情况,刘鑫称主要是因为她突然来了例假,并且在回家路上就告诉了江歌,江歌于是称到家就赶快换裤子吧,但二人行至公寓楼下时,江歌突然想蹲厕所,便促刘鑫赶紧先进屋以便先使用卫生间处理例假事宜,好给自己进屋就能蹲上厕所争取一点时间。然而待刘鑫进得屋内又步入卫生间后,便听门外传来江歌一声大喊,刘鑫称自己“连裤子都没有提”便冲到大门,刚将屋门推开约30公分便被啪的一下撞关上了,再推便没有推开,爬在猫眼上看也看不到什么。接下来,连续喊问几声没有应答之后,刘鑫称自己是“真的害怕了”,便在手机报警后呆在屋内一直未动,并坚称自己没有反锁房门。

对于刘鑫这段描述的可信度虽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若从性格与心理角度分析仍可以探得一些端倪。从刘鑫与陈世峰交往到分手再寻住于江歌等事务的处理过程,以及面对镜头时的言谈表现来看,可以感觉到其性格中有着幼稚、自私、怯懦、辨别判断力差等不足,其实这些毛病在大多数如今的90后身上都不难发现。

在心理生理学研究中有一种典型现象,当被猎豹追捕的小黑斑羚在猎豹触到它的那一刻 (或者在触到它之前 ),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僵卧不动 ,但它并不是在装死只是本能地进入了一个变异的意识状态 ,生理学称这种变异状态为 “不动 ”或 “僵直 ” ,这是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在面对不可抗拒的威胁时的三大主要反应之一 ,其他两种分别是战斗和逃跑。

对于后两种反应,研究认为在遇到威胁时人类永远都面临一个很难在逃跑还是战斗间做抉择的两难困,其原因至少部分地源自于这个事实 :人类这个物种一直以来既是捕猎者又是猎物 。因此,当真正面对自认为是不可逃脱或不可抗拒的威胁时,人类更容易会做出僵直反应,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反应 ,控制这种反应的生理机制存在于动物和人类大脑及神经系统中的一些原始的 、本能的区域 。对于处于僵直状态的哺乳动物(也包括人类)来说 ,这种状态的意义在于 ,当要承受某种不可抗拒之威胁演变为打击时不用忍受痛苦,或者是僵直状态令威胁源头出现放松警惕的时刻可以迅速脱逃 。

因此,以刘鑫那种表现出怯懦、自私等性格的人在突遭巨大恐惧的时候,心理上很容易出现僵直状态,也那种俗称“吓瘫了”的情况。也就是说,其关于在屋内为何始终没有出去的描述,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信的;至于那部分关于为何二人是一先一后回家的内容,其具体细节听起来充满了黑色荒诞之感,也许有时候许多事情的发生就是这么偶然和难以预料。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对于二人来说可真就是生死有命了。反过来说,如果真有相关证据可以证明实情是如版本一种所推测的话,江歌母亲其实已经无需对刘鑫进行道德谴责而是可以对其发起诉讼或报案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见到有关对刘鑫发起司法行动的消息。

客观地说,在该案尚未开庭审判,相关调查案卷以及证据都还没有公开的情况下现在去讨论、分析、推断、揣测当时的案发情形都是不负责任的,无论对哪方来说都是如此。但眼下,网络的狂热在挥舞着道德、正义、人性等大旗下早已将这种理性远远甩在身后。

今年5月21日,江母因数次无法联系到刘鑫且被其父母屏蔽与拉黑后,在网上发布《泣血的呐喊:刘鑫,江歌的冤魂喊你出来作证!》一文,其中公布了刘鑫的住址、全家身分证号码与联系方式、工作单位及车牌号,致使刘鑫被大量网民电话及信息骚扰。当日中午,刘鑫发信息给江母要求其撤下文章,并威胁说若不删除则不会出庭作证。刘鑫在采访中表示,自己及家人因信息被曝光正常生活均受到严重干扰,“全家承受的并不比凶手家轻”,因此自己与父母才对江母出言不逊,已感到后悔,但生活中不断的骚扰已让她与家人无法承受。

这种道德狂热近期再次升级,11月14日,青岛的一名潘姓女士向媒体反映称,从11月12日下午5点多开始,就有陌生号码打到其年近70的母亲手机上,接通后对方要么破口大骂,要么不说话,挂断后,还是会不停地有陌生号码打过来。在查看了陌生人发来的短信后他们发现是网友误将其母电话当成了刘鑫家人的电话,但当他们对打来电话的人进行解释时,对方却以为是在狡辩,根本听不进去,回复短信解释也不行。3天时间内,其手机接到超过2000个骚扰电话和短信,给她和家人的生活造成巨大困扰。

这些以道德之名谩骂刘鑫的人是在对江歌及其家人发善心吗?还是在以攻击过错者的方式来表达对江家的同情?或者真的是像某些人口口声声是为了“维护正义”?假若是发起一场对江家的捐助,是否也能激起如此狂热的响应呢?

其实在实施这众多“义举”之时,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一点:刘鑫在凶案前后的所作所为的确没有任何可称道之处,其行为也非常“不咋地”,但面对凶局,这个人也是个弱者。当强势舆论无论出于何种动机去监督、抨击弱势者(也无论其犯错甚至犯罪与否)的时候,进行一定克制是必要的;舆论或者媒体只有在监督强权的时候,尤其是涉及公共利益的时候,可以在需要规避的范围、标准上予以放宽。可惜国内的网络现实正好是相反:面对强权大气不敢出集体沉默,发现“软柿子”勇往直前疯狂发泄。

我们虽然崇尚孤胆英雄可现在网络空间只充斥着一堆一堆的“群胆”五毛。最近几个社会事件中这一趋势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比如不久前的陕北榆林孕妇坠楼事件,众人在某些“群胆英雄”的带领下不顾医院的主要监护责任,而是把无数逻辑怪异的恶毒口水喷向死亡孕妇的丈夫,直到最后医院方面业务负责人面对镜头说出真相。江歌案也是类似,相比对刘鑫的大量攻击,真正的凶犯反倒被关注不多,不知这是否也是一种策略。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事发后对刘鑫进行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攻击谴责者也恰恰是因为清楚:她,是一名弱者,无论是否出格、是否违法、是否构成侵犯,她都没有能力也不敢在这种谴责面前吱声反抗,在这个舆论漩涡中,刘鑫是一个被“吃定”的人,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我说什么都是错的”,任何人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加入讨伐大军,无论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

而说到这些狂热讨伐者的目的,就不得不再分析一下刘鑫在这股舆论洪流中的某种象征。首先,案发的背景是刘鑫先遇人不淑找了个心理极端的男友,后又与男友分手不利为了避灾而引祸上门,其在江母及很多人眼中就是一个招灾引祸者。此后,无论是引发出质疑刘鑫在凶杀发生时自顾逃命而切断江歌之生路,还是凶杀之后不知报恩以噤声失联示之,这些又都可以归纳为两个字:背叛。

“一个招灾引祸者还不断背叛”,这是一个多么容易引发现代人共鸣的象征概念。如今的社会谁没有经历过不同程度的背叛?谁没有见过或经历过因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而引发的祸端?谁又敢扪心自问说对刘鑫的讨伐中没有掺杂有关自身心理的某种怨恨的宣泄?

在对刘鑫的滔滔谴责中已掺杂了太多的畸形心理,但即便如此都还不是最可怕、可恶的。最为可怕、可恶的是那些以悲剧为工具,通过煽动那些易于煽动的情绪(而丝毫不管这些情绪是否也会作恶),来给自己赚取“正义感”的人,他们端出人性的祭坛,以无力反抗的弱者作为祭品,口中高喊“道德万岁”,实则做着毫无慈悲与信仰的“杀人之事”。忙活完之后,当他们晚上回去盘点着一天下来收获的那些虚伪正义之时,在这些人心中其实早他娘的没有了人性。—《调查清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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