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天气,叫“不雨”!

春秋右传读过去 2024-03-16 06:12:55

鲁庄公三十一年,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天气记载,这就是“不雨”!“不雨”作为对天气现象的描述,自然而然读者会联想起“干旱”这个词来,并进而认为春秋之前的汉字较少,词汇也少,所以只能用“不雨”来代表“旱”。但其实,这是想当然,因为在《春秋》中,形容天气的“旱”字本身就有,而且《左传》明确指出,“不雨”并不等于“旱”!而《公羊传》更是指出,这是“记异也”!

把“不雨”等于“旱”字是许慎《说文》的发明。但许慎的这一观点,与《春秋》的记载是有区别的。这是因为,第一,在《春秋》记载中,旱字作为天气现象是独立使用的,比如,鲁僖公二十一年的《春秋》就明确记载“夏,大旱”。而且《左传》在鲁僖公三年的文字中,明确把“不雨”是“旱”的可能性排除了,原文是:

“三年春,不雨。夏六月,雨。自十月不雨至于五月,不曰旱,不为灾也。”

按照这条《左传》记载,鲁国从上年十月开始,直到本年五月,在长达八个月的时间里,竟然“不雨”!但是,即使“不雨”的程度如此严重,可仍然不能称之为“旱”。按照这句话的前后文去理解,之所以不能把这种天气称之为“旱”,存在两点原因:其一是夏六月,开始下雨了。而这次的下雨,解除了鲁国之旱。其二是,尽管鲁国长达八个月“不雨”,但未能发展成为灾害性天气,所以不能称之为“旱”。因此,是否能称之为“旱”,关键在于是否已经发展成为人类灾害!

但是这样的理解,仍然不能让笔者释疑。因为,按照现代社会关于农业生产的基本常识,长达八个月不下雨,尤其整个春季都不下雨,这样的天气如果还不能发展成为旱灾,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特殊天气状态?如欲释疑,则至少可以有以下推论:

其一,鲁国或许还不是一个依赖农业生产而获取绝大多数食物资源的国家。估计当时的鲁国境内,植被非常好,到处都是河流湖泊,气候整体湿润。这也就是说,鲁国社会食物的主要来源会是渔业,乃至畜牧业,只要水草丰茂,打鱼田猎即可果腹,因此日久不雨,亦不足为灾。这也就是说,鲁国整体上还没有进入典型的农耕社会;

其二,《春秋》所谓的“不雨”的天气现象,其涉及的地理范围以及对社会生产所构成的影响或许是有限的,比如仅仅限于曲阜周边,而非鲁国能够征收赋税的全部区域,因此不足为虑;

其三,从最积极的角度去考虑,或许当时鲁国农业形成的灌溉系统已经十分发达,只要周边河流没有断流,只要有足够的地面水资源,鲁国就可以维持它的农业生产,因此不容易发展为旱情;

其四,如果不是以上三种情况,则“不雨”天气或许并非没有降水性天气。比如有下雪,但在古人眼中,下雪天气是称之为“雨雪”,雨在这里是动词。因此如果鲁国出现极端异常天气,不但在冬季、春季多次降雪,甚至在夏季也曾下过雪。则如此“不雨”,也非不降雨水,因此土地墒情良好,故无从曰旱就能说得通。

以上推论,究竟哪个更靠谱?亦或是每一条都存在一部分?这就需要进一步考察《春秋》关于“不雨”以及“旱”所涉及的历史氛围。关于“不雨”的记载,除了在鲁庄公末年到鲁僖公初年的这三条,其余主要集中在鲁文公时期,分别是:

1、鲁文公二年,“自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这次“不雨”,在上年十二月没有记载。时间长达九个月,因为本年闰正月。《春秋》不言旱,不言有灾。《左传》无传。

2、鲁文公十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这次“不雨”,时长七个月。《春秋》不言旱,不言有灾。《左传》无传

3、鲁文公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这次“不雨”,时长七个月。《春秋》不言旱,不言有灾。《左传》无传。

从以上三条记载可知,结合鲁庄公三十一年,鲁僖公二年“不雨”的记载,最长“不雨”时间多达九个月,而最少也有七个月之久,可见不论“不雨”时间的长短,仅从时间上是不足以发展为旱灾的。其次,从《左传》说明,尤其通过五次“不雨”的记载可以归纳出,“不雨”并非是一种灾害性天气。发生“不雨”年份的鲁国,不光没有“旱”的记载,也没有其他非正常状态如“饥”、“无麦苗”、“无禾”的相关性记载。其三,按照《公羊传》的解释,“此何以书?记异也”。也就是说,这是天作“异象”!但究竟“异”在何处,《公羊传》并未给出解释。

相对于“不雨”,“旱”字在《春秋》中出现了两处,而且都是“大旱”:

1、鲁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此年《左传》记载:“夏,大旱,公欲焚巫尪(音wang)。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尪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可见这次“大旱”,形势严峻,以致鲁僖公要烧死女巫“巫尫”,但在臧文仲的建议下,没有杀人,而是通过“贬食省用,务穑劝分”等节俭措施,加之民众相互接济,从而渡过了“大旱”造成的艰难局面。

2、鲁宣公六年,秋“大旱”。《左传》无传。也未见记载“饥”、“无麦苗”、“无禾”等灾害。

通过对“大旱”和“不雨”的对比,可以明确得出,“大旱”与长期的“不雨”的天气状态完全不同,比如以下几点:

1、“大旱”是灾害性天气,而长期“不雨”却不是。前者国君需要出面禳雨,后者国君可以没有动作。

2、“大旱”时间短,而“不雨”时间特别长,这是重要区分!

3、“大旱”之下,需要“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显然,旱灾首当其冲的影响在于食物资源的匮乏!所以需要“省食”“省用”以节约食物资源,需要“务穑”以增加粮食,需要“劝分”以共度时艰。

4、结合“旱”字的字形,可知“旱”是日光暴晒加干燥所造成的农作物灾情。而“不雨”不等于万里晴空之下的暴晒,也不等于气温过高蒸发过大造成的干燥。作为旱情,从时间节点上看,应该在农作物正在成长的季节。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大量蒸发会导致土地缺水,而日光暴晒会导致植物脱水,从而造成禾苗死亡,庄稼绝收。从植物的经受能力看,这样的日光暴晒天气不需持续太长时间,只要天气炎热,持续暴晒,又正值庄稼成长季节,就很容易被晒死。

综上所述,鲁庄公三十一年到鲁文公十三年的半个世纪期间,曲阜区域乃至华中、华北地区,甚至全球都遇到了重大的气候变化事件。这个气候事件的显著特点有可能是极端天气增多,尤其出现了中原地区平均气温下降,春夏偏冷的气候现象。在这个期间,气候很不稳定,既有“不雨”的异常天气,也有“大旱”出现的灾害性天气。而这个期间,也正是齐国力量由强入衰,中原政治动荡加剧的历史时期。

总之,《春秋》以“不雨”作为天气状态的描述,除了当时没有更加准确的文字加以记载外,作为今天的读者,的确更应该相信《公羊传》的说法,古人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天气异常现象。至于这个天气现象,究竟是怎么产生的,是如何表现的,为何没有发展成为灾情,以及我们的古人是如何面对的,这些问题,还有待历史学家、气象学家、地球考古学家们的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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