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韩雪,今年24岁,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找了一份普通的行政工作,薪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直到我成年后,才慢慢看清楚这个家隐藏的裂痕。
我爸是个典型的传统男人,五十岁出头,在本地一家国企上班,收入不低,但脾气暴躁,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我妈比他小三岁,是个温柔隐忍的女人,年轻时在纺织厂上班,后来厂子倒闭,她就在家做些零工,照顾我和家务。
我一直以为,虽然他们的婚姻没有太多的甜蜜,但至少是安稳的,直到三年前,我偶然听到我妈和小姨的对话,才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了女人,甚至已经有了个儿子。
“姐,你不能再忍了,他都这样了,你还不离婚?”小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怒气。
“离了,雪儿怎么办?”我妈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无奈和疲惫,“家是他的,钱是他的,我带着孩子,能去哪儿?”
我站在门口,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原来,妈妈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忍着。
她不离婚,是为了我。
可她最终还是离了。
去年,她突然提出要和我爸离婚。那时她已经查出了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时间。我不明白,她都病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在最后的日子里折腾这些?而且,她根本没有力气去争些什么。
“妈,你就不能再忍忍吗?”我忍不住问她,“你都这样了,离婚有什么意义?”
她苍白地笑了笑,摸着我的手,眼神里有深深的疲惫:“傻孩子,妈是为了你。”
我还是不懂。
直到半年后,我看到继母牵着那个三岁的男孩站在家门口,我才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和我爸离婚。
我妈去世后,我并没有急着回家。她走得很安静,像是终于从这场漫长的苦难里解脱了。我请了几天假,在小姨家住了一段时间,整理她留下的东西,也整理自己的心情。
我妈生前并没有多少积蓄,离婚时,她只拿走了属于她自己的那一部分——不多,但足够让我在这个小县城里勉强生活。
她没有争房子,也没有争更多的钱,她只是反复叮嘱我:“雪儿,妈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以后要靠你自己。”
我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说得那么沉重,直到半年后,我回到家,看到继母牵着那个三岁的弟弟站在门口,一切才恍然大悟。
“你终于肯回来了。”继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她大概三十多岁,年轻得让我有些惊讶。她穿着得体,化着淡妆,手里拎着刚买的菜,身后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我,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
“爸呢?”我问。
“在屋里呢。”她随口应了一声,转头对孩子说,“乖,叫姐姐。”
孩子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姐……”
我没有回应,径直走进家门。
家里的摆设变了很多,客厅的墙上挂着新的全家福——是他们三个人的合影。我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我爸从书房里出来,看到我,皱了皱眉:“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是我家,还需要提前说?”我冷笑。
他皱起眉头,显然不喜欢我的态度,但还是忍耐着,说:“回来就住下吧,你房间没动。”
晚饭时,继母做了几个菜,态度倒是客客气气的,劝我多吃点。我爸则一脸沉默,似乎不想多说什么。
饭后,我回房间收拾东西,发现柜子里多了不少陌生的东西,有一些是小孩子的玩具,还有些是女人的衣物。我皱起眉头,把它们整理起来,拿到客厅。
“这些东西是谁的?”我问。
“哦,是我一时没地方放,就先放你房间了。”继母笑着解释,“要不,我再给你腾点地方?”
我看着她,冷冷地说:“不用,这是我的房间。”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那好,我明天收拾一下。”
我爸在一旁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缓和气氛:“雪儿,家里现在多了个人,你要理解……”
“理解?”我冷笑,“我妈刚去世半年,你就把人带回来了,还让我理解?”
空气瞬间凝固了,继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妈的事,已经过去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再说,你妈当初是她自己要离婚的,怪不得别人。”
我忍不住冷笑:“是啊,她要是不离婚,现在我恐怕连这间屋子都回不来了。”
我爸脸色一变,刚想开口,继母却笑着打圆场:“好了,别说这些了,毕竟是一家人,还是好好相处吧。”
可她所谓的“好好相处”,不过是想让我尽快接受她和她的孩子。
我发现家里很多东西都变了,原本属于我妈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影子。厨房里多了她爱用的调料,客厅里摆放着她选的装饰品,甚至连我妈以前种的几盆花,也被换成了她喜欢的品种。
我开始明白,我妈为什么坚持离婚。
如果她不离婚,等她去世后,这个女人会毫无阻碍地站在“原配”的位置上,而我,作为一个“前妻的女儿”,在这个家里将毫无地位可言。
她早就算到了这一切,所以她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为我争取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雪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一天晚上,继母端着一杯牛奶进来,放在我书桌上,“但你爸是真的希望你能接受我们。”
我看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叹了口气,坐在我对面,语气温和:“其实,我也不是想抢什么,只是……你爸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一个人。”
我冷笑:“他不是一直都‘有人’吗?”
她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维持着笑容:“雪儿,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以后还要一起生活,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我看着她,忽然问:“当初你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她沉默了一下,笑容僵硬了几分:“……雪儿,感情的事情,有时候是很难说清楚的。”
“那就不用说了。”我站起身,淡淡道,“我妈教过我,不和不干净的人纠缠。”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我终究还是离开了那个家。
我妈留给我的钱不多,但足够我租个小公寓,开始新的生活。我爸没有挽留,或许在他心里,反正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我这个“前妻的女儿”爱留不留。
偶尔,我会在街上遇到继母和那个孩子。她总是打扮得精致,带着孩子去超市、去游乐场,和我小时候的场景如出一辙。
我想起小时候,我妈也曾这样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买喜欢的糖果,给我讲童话故事。只是,她的一生,最终都被困在了一段失败的婚姻里,直到生命的尽头,才终于为自己,也为我,争取了一点点自由。
她走之前,一直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雪儿,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靠自己。”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懂了。
03自从离开了那个家,我的生活虽然清贫,但至少是自由的。我每天按时上下班,下班后就在租来的小公寓里看看书,或者去健身房跑跑步,日子平淡,却比过去踏实得多。
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和他们断了联系,直到有一天,小姨突然打电话给我,语气焦急:“雪儿,你爸住院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请了假,去了医院。
病房里,继母正坐在床边削苹果,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来了。”
我扫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他的头发花白了许多,脸色苍白,看上去比我印象中苍老了许多。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好在送医及时,但以后需要静养。
我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你来做什么?”父亲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和不耐烦。
“来看你。”我淡淡地回答。
他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认我这个爸了。”
我垂下眼眸,轻声道:“无论如何,你还是我父亲。”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沉默,继母站起身,低声道:“你们聊吧,我去给你爸办点手续。”
我和父亲,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彼此沉默了很久。
“你妈……过得好吗?”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已经去世了,你不知道吗?”
他浑身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沉默。
“她一直在等你最后去见她一面。”我低声道,“可你连最后的时间,都给了别人。”
父亲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你好好养病吧,我该走了。”
我以为,他会挽留,或者至少说点什么,可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像是累了。
我明白了,他终究是不会后悔的。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有些人,注定无法改变。就像父亲,他或许会有片刻的愧疚,但最终,他还是会回到那个“完整的家”里,继续过他的生活。而我,早已不属于那里了。
回到公寓后,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
“雪儿,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靠自己。”
我终于明白,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离婚,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因为她看透了一切,知道如果自己不争,我连最后的立足之地都会失去。
她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我最后的保护。
而我,不能辜负她的苦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偶尔会想起母亲,但心里已经不再疼痛。
有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一个母亲牵着女儿的手,正低声哄着她,语气温柔而耐心。那一刻,我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为母亲,我一定会把我妈的教诲,传递给我的孩子。
我不会让她,走我妈走过的路。
这一刻,我终于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