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湿黄昏-孙觌与苏东坡(四十四)

安荷评书法 2024-06-20 09:07:35

就是这场被诬陷造成的无妄之灾,使得孙觌“妻章氏,积忧成疾,六日而亡。兄弟离散,孤幼失所”“八岁之女,遂失怙恃,疾病弭耳,亦陨其命”。孙觌遭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惨境,难怪孙觌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皇帝申冤,如此“泣血书词”,不过是为“吁请天命”,还自己一个公道。孙觌面对仕途这断崖般的绝杀,更何况遇陷遭丧妻失女的大悲,孙觌悲愤地写下了五言诗《闻贬》:

谁令醉尉怒,端是丞相禛。交疏白眼见,愁绝翠眉颦。

迟暮仍三黜,惊窥有四邻。还将万里眼;笑索岭梅春。

《闻贬》是在孙觌遭贬,已听闻自己要被流放的时候写的。但此时,还未开始南迁。该诗真切地描述了孙觌遭贬的起因和愤懑不屑的感受:正是因为丞相秦桧那端作的“好事”,才会让那些醉鬼般的爪牙恶狠狠地对我发怒,恶眼相对。他们这样诬陷我,让我家中妻子忧心如焚,愁眉不展。

唉,到老了还要遭再三贬黜,吓坏了四方邻居。虽然我将要万里流放,那就咱走着瞧吧,我会笑看春梅花开时。

这里,需要特别提示,为什么史料直闻有《闻贬》这首诗,却不见刊出呢?笔者经过仔细分析、对比了明抄本与四库本差别后,终于发现这首诗藏在了《鸿庆居士集》卷二里《宿太湖口二首》同一名下。

而在《常州先哲遗书(后编)》中,《宿太湖口二首》却名为《太湖阻雨》而且仅有一首。见《常州先哲遗书-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一,诗。而明抄本《南兰陵孙尚书大全集》卷十二,古诗,第一首便是《闻贬》,第二首题作《太湖阻雨二首》,并多了《溺灰不辞辱》一诗.

其实,是《闻贬》其二。原题注有绍兴壬子闰四月按:明钞本第一首题作《闻贬》,第二首题作《太湖阻雨二首》,并多“溺灰不辞辱”一诗。今不动诗题,补入多出诗。

绍兴壬子(二年,1132年)闰四月。这正是孙觌遭秦桧诬陷被判象州稽管的时间。

在细细品读了孙觌这几首诗作,与遭贬的大诗人心有灵犀一点通,遭贬的孙觌这不正是为了自我保护,故意把这二首诗,去其《闻贬》诗名,将其藏在《宿太湖口二首》里麽?原来如此这般。

孙觌绝对不想让他“伯乐”东坡先生就因一首诗的“乌台诗案”再在他自己身上重演啊。苏轼乌台诗案发生于元丰二年(1079年),时御史何正臣等上表弹劾苏轼,奏苏轼移知湖州到任后谢恩的上表中,用语暗藏讥刺朝政,随后又牵连出大量苏轼诗文为证。这案件先由监察御史告发,后在御史台狱受审。

据《汉书·薛宣朱博传》记载,御史台中有柏树,野乌鸦数千栖居其上,故称御史台为"乌台",亦称"柏台"。"乌台诗案"由此得名。那时苏轼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为弟苏辙写下诀别诗两首: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诗案之前,自任杭州通判以来苏轼政绩卓著。其诗词作品在整体风格上是大漠长天挥洒自如,内容上则多指向仕宦人生以抒政治豪情。而诗案之后,虽然有一段时间官至翰林学士,但其作品中却少有"致君尧舜"的豪放超逸,相反却越来越转向大自然、转向人生体悟。一承黄州时期作品的风格,收敛平生心,我运物自闲,以达豁然恬淡之境。

以乌台诗案为界,苏轼的诗词作品在创作上有继承也有明显的差异。在贯穿始终的"归去"情结背后,我们看到诗人的笔触由少年般的无端喟叹,渐渐转向中年的无奈和老年的旷达--渐老渐熟,乃造平淡。

这于孙觌又何尝不是呢?这湖口,也许就是将要吞噬孙觌生命的虎口吧,这难道只是孙觌臆想,而不是孙觌实实在在面临的残酷现实吗?

另外,再从诗的意境描写来看,第一首诗的确与留宿太湖无甚直接关系。而第二首《闻贬》其二,也是讲的面对酷吏的场面:“百首对泷吏,锌汗愧逐臣”就是最好的佐证:

百首对泷吏,锌汗愧逐臣。溪山不改色,风雨解留人。

轗轲知天意,漂浮任此身。纷纷小儿女,何必泪沾巾。

面对酷吏的孙觌,面不改色,青山知我,风雨喊冤。只是一想到自己年近老还遭贬谪,想到离开儿女,泪沾衣,不免心生唏嘘,内心不免无奈惆怅。接下来《宿太湖口》或叫《湖口阻雨》诗,其意境却与留宿太湖上情景非常吻合:

溺灰不辞辱,箕踞未易诃。仅免遭田甲,谁能让尉佗。

粮饯吾鬼 ,分灯遣诸魔。酒中有真觉,一梦到无何。

见影印文渊阁四库本《鸿庆居士集-宿太湖口二首》卷二

夜幕之时,光影稀疏,翠烟岱山,好一副自然光景。在太湖上遇雨天,老天爷都知我冤,不要让我走,要留我啊。唯有一壶老酒,解我冤愁,伴我一梦到天明,自己与天地自然间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说到酒,世人总会说到“喝酒吟诗”。而岁月如酒,越陈越香,味道辛辣醇厚,一入口,就沉醉其中。其实,在中国历代中,文人饮酒作诗风气最盛者当数唐朝。众所周知,李白是诗仙,亦是酒仙,在其六十多年生涯中,很少离开过酒。李白在酒醉中写下很多名篇,例如《将进酒》。特别是《月下独酌》更是脍炙人口,为广泛传诵至今。

而孙觌恩师苏东坡关于酒的诗更是脍炙人口: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水调歌头》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

“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贺新郎·夏景》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少年游·润州作》

“送行无酒亦无钱,劝尔一杯菩萨泉。”《武昌酌菩萨泉送王子立》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

“醉醒醒醉。凭君会取这滋味。浓斟琥珀香浮蚁。”《醉落魄》

“酒勿嫌浊,人当取醉。”《浊醪有妙理赋》

孙觌亦喜酒,诗文中涉酒无数篇。那句“酒中有真觉,一梦到无何”这是借酒消愁,还是愁更愁呢?孙觌诗文从来都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其内心思想情感的文字表达。

绍兴二年(1132年),这一年正是孙觌被奸相秦桧诬陷遭迫害,成为其仕途断崖式分水岭的一年,孙觌遭诬陷也是无数大大小小遭秦桧文字狱迫害中的一小件。也正是从这年开始,残酷的现实将孙觌从一个“早达”于仕途高高在上的“词臣”变成了一个“中穷”的实实在在的诗人。

是啊,孙觌离开了朝廷中枢,离开了相互倾扎的体制,可是,大宋并不缺一个忙忙碌碌的官员,却不能少了这样一个以诗文著称的文学鸿儒与书法大师。

绍兴二年(1132年),虽然被高宗皇帝下诏免死,孙觌还是含冤负罪开始了千里迢迢地谪迁岭外象州之行。离行那日,孙觌在临安出城门,知道的人不少,但来送的人则更少。

他凝望这危难之时任知府的临安都城,遥想徽、钦二宗丢失帝国的汴京开封,离开曾经倾注半生心血的大宋朝廷,终结了他作为政治家在朝廷上的词臣的角色。如同他的恩师苏轼离开杭州的不甘,他无奈的脸上,只剩下心力交悴的表情。

绍兴二年(1132年)这年,孙觌五十二岁。此时,距离他进士及第,已经二十二年;距离他侍从奉事徽、钦、高宗,已近三十年。作为孙觌仕途断崖的分水岭,他先被罢为散官,再被除名,因罪贬为庶民。

孙觌心里那叫一个万分憋屈啊,就这么带着被秦桧诬陷的屈辱离开了大宋帝都临安,他心有千个不甘啊,我孙觌怎么就这么冤枉地离开了大宋的都城?我绝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一定要平安地回来,我要平反昭雪。

65·临行前,最知孙觌的族叔孙稷前来送行,叔对侄说:“真如南柯一梦啊,世事皆生于蚁窠。你所经,吾所睹也”。并引用李琏的诗《题金陵杂兴诗后》曰:

“江水无情碧草春,北朝留住老词臣。

子规啼上青枫树,为尔离乡去国人。”

孙觌自己亦有诗曰:

亡弓堕甑一时空,梦断南柯午枕中。

钓船篷底眠秋雨,谁遣南柯入梦中。

悠然一梦南柯去,迁骑靴刀帕首红”。

孙觌一连用了三个“南柯”一梦,可见梦碎,伤心欲绝啊。更可惜的是,叔侄这一别竟成永诀。孙觌贬谪三年后回到故里,也就是绍兴四年,孙稷已去世,享年六十一岁。见《鸿庆居士集-亡叔墓志铭》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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