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宫廷的连环谋杀案,版本不同,该相信哪个?

春秋右传读过去 2024-03-16 06:12:53

公子友奉命

鲁庄公三十二年,是鲁国历史中非同寻常的一年!这一年,不但鲁庄公死了,他的弟弟公子牙也死了。尤其作为鲁庄公长子的姬般,非但没有当上国君,还死于刺客刀下。关于这段历史,《左传》有记载,《公羊传》也有记载,但记载的内容却大相径庭。虽然作为历史的真相,是唯一的,然而作为读者,又该相信谁呢?

《左传》的故事大致是这样的:鲁庄公病危,问小弟公子牙,他死后谁可继任?公子牙推荐公子庆父,说庆父才堪大任。鲁庄公不满意,于是去问另一个弟弟公子友,公子友慷慨作答,说自己拼死支持鲁庄公的长子姬般上位。因而,公子友经鲁庄公授意,在针巫氏家中逼着公子牙喝下鸩毒。公子牙回家的路上,毒发死于逵泉。公子牙死后一月,鲁庄公也死了,鲁庄公的长子姬般在党氏而非曲阜宫廷即位。令人意外的是,姬般即位不足两月,就被仇人圉人荦刺杀于党氏,而背地里的指使者正是公子庆父。姬般一死,公子友见势不妙,便逃亡入陈。于是鲁国人立了鲁庄公最小的儿子姬启做了国君,这就是鲁闵公。

《公羊传》的故事梗概却是这样的:鲁庄公病危之际,从陈国召回了三弟公子友,并委以“国政”。同时,鲁庄公告诉公子友,他非常担心鲁国的继承人问题,因为小弟公子牙推荐了公子庆父,现在他更希望听取公子友的意见。公子友告诉鲁庄公,其长子姬般就是未来最合适的接班人,国君勿忧。但鲁庄公仍不放心,指出公子牙是拿鲁国存在的“一生一及”的继承人模式来压他。公子友听罢这番话,便认定公子牙是要谋反作乱,进而还发现了公子牙准备谋反的证据。为此,公子友在无倮氏逼着公子牙喝下毒药,在回家的路上,公子牙死于“王堤”。此后,鲁庄公去世,姬般正常在曲阜继位。但即位不久,公子庆父就利用邓扈乐谋杀了姬般。姬般一死,鲁庄公最小的儿子姬启即位。

阅读这段春秋故事,比较《左传》与《公羊传》对同一事件进行的不同记载,就其共同之处归纳如下:

一、围绕鲁庄公的继承人问题,鲁国有两种观点,两派立场。一方以公子友为代表,支持鲁庄公的长子姬般即位,而另一方以公子牙为代表,支持鲁庄公的兄弟公子庆父继位。

二、公子牙对鲁庄公的继承人问题具有十分重要的发言权,正因为如此,公子牙才成了鲁庄公的眼中钉。

三、鲁庄公在继承人问题上,自然倾向于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因此有了授意公子友毒杀公子牙的想法,而公子友是这个想法的积极执行人。

四、公子友在逼死公子牙的过程中,晓以利害,制造了公子牙不得已服毒自杀的场景。这个场景,尤其公子友与公子牙死前的对话,让公子牙之死有了畏罪自杀的味道。

五、公子牙在被逼着喝下毒药,并死于半途之中的记载,或者意味着公子牙是心有不甘的,有可能存在着一定的自救经历,但没有成功。这一段自救经历,或许意味着公子友阴谋的暴露。

六、在鲁国传统中,本来就存在着“一生一及”的传承模式,这个模式也是大多数国家早期就存在的模式。比如鲁国的鲁隐公、鲁桓公,就是兄弟相继,而鲁桓公、鲁庄公就是父死子继。

七、鲁庄公死后,存在过姬般即位的事实,但姬般很快就被公子庆父指使的人暗杀了。

八、姬般死后,公子友“奔”走进入陈国,这是逃难,也是在找外援。公子庆父去了齐国,这应该的国事访问,当然也是在寻找靠山。

九、虽然公子友“以死奉般”的计划没有实现,但公子庆父也并没有如公子牙之愿当上国君。

十、最终,鲁庄公最小的儿子,时年不足八岁的姬启当上了国君,这就是鲁闵公。他是哀姜之媵叔姜的儿子。

除了上述相同之处,二者不同的之处,或者说二者的区别则更加耐人寻味,比如:

区别之一:公子友杀害公子牙的理由不同。按照《左传》的记载,鲁庄公之所以要杀死公子牙,是因为公子牙支持公子庆父上位,尤其认为公子庆父才堪大任。而按照《公羊传》的说法,公子牙不光是支持公子庆父上位这么简单,因为公子友直接认定公子牙一伙准备谋逆,并且发现了谋逆的证据。前者是因言获罪,后者则是罪大恶极。前者其罪在公子友,后者公子牙其罪该死。

区别之二:杀害公子牙的重要细节不同。《左传》明确指出,公子友虽是授命于鲁庄公去除掉公子牙,公子友是过程的指挥者,并不是直接的杀人者。现场直接的杀人者是针季,即针巫氏的家主。而在《公羊传》中,公子友是直接逼死公子牙的凶手,也是他逼着公子牙喝下了毒药,威胁公子牙的话也是发生在公子友和公子牙之间。前者所表现的是,杀害公子牙的真正凶手是鲁庄公,公子友只是组织者,并非现场作案人员,这符合公子友的身份。后者所表现的是,公子友非常主动,自告奋勇毒杀了弟弟公子牙,是直接杀人者。但这个直接杀人者与死者之间的一番话,貌似语重心长,实则在为真正的幕后杀人者洗白。

区别之三:公子牙死亡地点的不同。在《左传》中,公子牙喝毒药是在针巫氏,死亡是在归家途中的逵泉。《公羊传》提供的细节则是,针巫氏在这里变成了“无倮氏”,逵泉也变成了“王堤”。前者地点很具体,后者则更模糊,范围更大。比如无倮氏,倮通裸,因此所有地方都可以是无倮氏。而针巫氏,显然就是鲁国医疗世家,甚至可能专长针灸之类。而这样的家庭,拥有鸩毒,是顺理成章的。其次,王堤之说,不但范围广泛,而且鲁国境内,怎么会有王堤?故此,《公羊传》多少存在杜撰与掩盖事实的嫌疑。

区别之四:姬般即位地点的区别。《左传》明确姬般宣布即位的地点是在党氏,而“次于党氏”说明党氏位置一定不在曲阜城中。《公羊传》虽然没有明确说明姬般即位的地点,但阅读行文可知,一定是把姬般即位的地点放在了曲阜宫中。前者说明姬般的即位是非正式的,是自说自话的,因为事件发生不在宫中,就意味着不在鲁庄公灵前。后者则意味着姬般的即位过程是正常的,是在灵前完成即位程序的,姬般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鲁国国君。

区别之五:杀死姬般的刺客区别。《左传》记载,刺客名叫圉人荦,功夫“能投盖于稷门”,家也同在党氏,此人显然属于卖苦力的下人。因为很早以前,圉人荦在党氏隔墙调戏姬般之妹,被姬般撞见,因此愤怒鞭笞,结下冤仇。仲庆父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成功鼓动圉人荦刺杀姬般。而《公羊传》的记载,圉人荦变成了邓扈乐,邓扈乐是宫中下人,曾经“淫于宫中”,所以被姬般所鞭笞,结下仇怨。

二者相比,前者的记载给人感觉细节清晰,逻辑严密,令人不容置疑。尤其鲁庄公告诉姬般,圉人荦应该杀掉而不留后患,显然是轻罪而欲重罚,是不仁慈的,但却比较符合统治阶级的一贯思路。后者的说法,则是把场景换到了宫中,宫中甚至出现了下人邓扈乐淫乱后宫的严重问题。但即使这样,邓扈乐也仅仅被鞭笞了事,甚至还能在宫中继续服务。而这,显然是罪重而罚轻,是不符合统治阶级做派的,也是不可信的。

区别之六:对鲁国宫廷斗争的定性区别。按照《左传》的记载,鲁国的宫廷斗争态势随着鲁庄公的病危迅速升级。这场斗争的特点本身就是围绕权力核心的一场生死博弈,双方斗争的激化和升级是从公子友毒杀公子牙开始的。在某种意义上看,鲁庄公是理亏的一方,因为公子牙所推荐人选本身具有合理性,也是鲁国“一生一及”传承模式所允许的。从这个角度看,姬般在党氏的即位可能不存在事实上的合法性,而是公子友强行拥立,其行为没有得到国内大夫们的广泛支持,所以必定失败。

但《公羊传》则不同,因为《公羊传》先入为主,把公子牙、公子庆父定义为大逆不道之人,是准备叛乱的乱臣贼子,因此把姬般的上位说成是天经地义,是正义的一方。这显然是不客观的,是为最终的历史胜利者书写,即为公子友服务的。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大致得出结论,《公羊传》在这件事情上的记载是值得怀疑的。相比之下,《左传》的记载更加客观与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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