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湿黄昏-孙觌与苏东坡(四十五)

安荷评书法 2024-06-21 20:32:34

孙觌遭大奸臣秦桧诬陷被贬谪广西象州(今广西来宾)从浙江临安出发,途径江西省、湖南省、广西省等多个省份,前后三年左右的时间。通过其诗文中所载的地点与事件,笔者再结合《中国历史地图集》中的南宋地图, 对其贬谪路线作了些跟踪考察。孙觌自临安府出发,开始了诗人而非官员的千里流放跋涉,途径湖州天宁寺,他作了《湖州天宁寺饮王生二首》云:

其一

莫斗蜗两角,且共貉一邱。夷踞坐我旁,汝岂河南驺。

割肉一啖之,徐以大白浮。哙伍君勿谯,笑谈起封侯。

其二

诸家迹便扫,得此一老兵。江东醉司马,酒中尚求名。

哀哉南山萁,不平自号鸣。慎勿歌乌乌,作此老婢声。

孙觌上路了,但是心中还是忿忿不平,借诗发泄自己对秦桧一丘之貉的愤懑,要“割肉一啖之,徐以大白浮。”“哙伍君勿谯,笑谈起封侯。 ”孙觌被诬陷,心中愤懑,露于诗中便成此语。

自浙江湖州至德清和桐庐,于龟溪亭遭遇大雨,孙觌不得不停下了行程来等待,这是老天为他流泪叫屈啊,于是,他写下《德清龟溪亭遇大雨》曰:

崩云四合千嶂重,奔电一掣十里红。土囊叱吸万窍风,江翻石走昏相蒙。

疾雷破柱鞭老龙,百贾颠沛市井空。银河倒倾千丈谼,鱼鳖欲取山为宫。

洪涛舂天怒相攻,大舸吹簸如飞蓬。醉卧掀舞一叶中,洗我云梦芥蒂胸。

忽然变灭何匆匆,雷公收声电改容。霞舒雾卷萦长虹,绀碧万顷磨青铜。

溪边结网南巷翁,白发黄馘射两瞳。赤鳞腾出无留踪,刻舟求剑何时逢。

和《桐庐连夕大雨溪涨数十丈徙寓白塔山上方阁》

苍莽川流会,浑酣海气嘘。蛟龙改窟宅,雷电走空虚。

殷地翻坤轴,黏天浸日车。高僧欲杯度,游客且楼居。

壮观真难值,幽怀亦少摅。翩翩一鸟去,何必羡知鱼。

大雨终于下够了,停了下来,“壮观真难值,幽怀亦少摅。翩翩一鸟去,何必羡知鱼。”雨后水退,孙觌也松了口气。于是,写诗《水退》曰:

荡沃波澜大,凭陵意气粗。射潮鲛鳄怒,鞭石鬼神驱。

云断千崖立,风行万壑趋。樯乌朝共起,水鸟夜仍呼。

滟滟红升晓,霏霏翠扑肤。浮楂卧泥滓,狼藉满街衢。

然后,孙觌匆匆离开伤心地临安府以及富阳故里,在桐庐县城西南十五公里的富春江畔,登上严子陵钓台。见到唐诗人孟浩然赋诗感叹:“钓矶平可坐,观其恨来晚。”

严陵祠两侧有清泉一脉,亭侧峭壁上凿有“天下第十九泉”六字。有唐代陆羽的《茶经》佐证:“品茗天下水味,以此泉居第十九”。在严子陵祠左侧的山坡现有富春江碑林。碑文出自诗人李白、白居易、苏东坡、杜牧、李清照等之手抒写富春江以及严子陵钓台的华章诗篇。

东台相传为严子陵隐居垂钓之地,孙觌伯乐苏轼有《祝英台近·挂轻帆》云:挂轻帆,飞急桨,还过钓台路。酒病无聊,欹枕听鸣舻。断肠簇簇云山,重重烟树,回首望、孤城何处。 间离阻。谁念萦损襄王,何曾梦云雨。旧恨前欢,心事两无据。要知欲见无由,痴心犹自,倩人道、一声传语。

还有李清照和释道璨的《钓台》都说得明明白白:

巨舰只缘因利往,扁舟亦是为名来。

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

汉室兴亡一聚尘,山河社稷几翻新。

独余七里滩头水,只属严家不属人。

这二首诗表达了作者对严子陵的崇敬之情,作品主要对为名缰利索所羁的世人作了形象的刻画。孙觌读诗,住足良久,感慨一番,赋诗《钓台》二首: 其一

北塞风尘万鼓鼙,东京社稷一戎衣。

绿林群盗驱民去,赤伏真人得帝归。

诸老禅联苍玉佩,将军坐鞚紫金鞿。

先生此日青霞志,一笑凌空拄杖飞。

其二

故人遗像丹青落,盖代荣名日月悬。

万马群空冀北野,一蛇独游原上田。

晚浦苍波涵落日,秋崖老树立苍烟。

直从厌代骑星去,千岁光芒夜斗边。

孙觌承认自己挣脱不开名缰利索,同时也是不愿为名缰利索所羁。而后,孙觌一行进入江西境内。

孙觌在途经自古有“三江之汇”“六水之腰”“七省通衢”之称的兰溪时,忧郁成疾,病倒了。他在病塌上,思前想后自己遭到诬陷,于是,写下《兰溪津亭病起二首》:

其一

离乱纷纷醉尉多,将军独夜灞亭过。 旅巢对鵩占行役,客俎悬蛇卧宿痾。

双鬓尽从愁里白,衰颜时向酒中酡。 云翻雨覆须臾耳,未用区区较唯阿。

其二

风波涌地千沤发,创痏钻皮百箭攻。 药裹关心防二竖,谤书盈箧忤三虫。

剖瓜女隶方求巧,结柳奴星也送穷。 笑我平生持蟹手,未应咄咄左书空。

生病,或是旅途艰辛,或是忧郁成疾。病中的孙觌感到万念俱灰,自己为国操碎了心,到头来,自己却被贬往荒蛮的象州,感叹“双鬓尽从愁里白,衰颜时向酒中酡。”这心苦,唯有酒更能解心愁啊。“笑我平生持蟹手,未应咄咄左书空。”

面对高高在上的皇权以及秦桧等奸臣当道,孙觌感觉自己如螳臂挡车,可笑自己自不量力啊。家破人亡、兄弟的离散加深了孙觌的悲愁意味,他写下了《三衢闻都督兵溃,常润间怀舍弟而下》的诗:

紫荆有信欲开花,黄犬无情不到家。

偶坐厌闻鸟嚄嚄,杯行喜听鹊查查。

同看明月人千里,相望孤云海一涯。

骥子熊儿无恙否,风云惨淡斗龙蛇。

“同看明月人千里,相望孤云海一涯。”遭贬的路上,一面是花开鸟啼,热闹祥和之景;一面是挂念前线的战事,孙觌心烦意乱之绪。二者互为交织,情景冲突中,内心更显孤独。三衢,今浙江衢县。因县境有三衢山,故称。唐罗隐《寄三衢孙员外》诗:“小敷文伯见何时,南望三衢渴复饥。”

孙觌在遭贬流放的路上从春到秋一路走来,写《立秋饶阳道中三首》抒发一路五味杂呈的心迹:

其一

残夜山月吐,蓐食治野装。策策林响变,一叶风陨黄。

客路感时节,起看雁南翔。秋风捩孤影,云路正茫茫。

其二

老马倦长道,解鞍聊缓觞。小雨濯鬓须,欣然惬初凉。

奇苞照屋角,橘柚垂青黄。感之动中怀,弓刀戒秋防。

其三

窜身楚南极,守隶工遮防。投鞭得小愒,孚席纷在旁。

虎贲起隅坐,悠然见中郎。一醉汩其泥,江湖渺相忘。

孙觌一行人从浙江临安开始,过兰溪,再到江西抚州临川,总该歇歇脚了吧,从春天的寒食节走到初秋,这一路走来,就走了了五百多公里。贬谪途中的颠簸与劳累,加之兄弟离散与至亲的亡故,都给孙觌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孙觌在由浙入赣的路途中,多沉浸于难以消解的悲愁中,用词也多带有残败意味。

正如孙觌伯乐苏轼所写《西江月》云: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这正是孙觌此时此刻心境的写照啊。孙觌到了江西抚州疏山,苍松翠柏,绿树成荫;青竹繁茂。在名扬海内外的疏山寺,孙觌看到了历代帝王唐禧宗、宋太宗、宋真宗书写了御扁;和文人墨客,如王安石、曾巩、晏殊父子等人墨迹甚多。

孙觌感念前辈文墨,诗兴大发,于是写下了一连串的诗作,如《疏山长老善清日诵楞严维摩二经赋小诗二首示之》、《明水寺五代末危全讽据临川时所建画像至今存焉寺旁最高峰有祠屋一区道士居之二首》和《疏山寺次白文林韵三首》

其一

翠干轩轩迥出林,夜风吹籁紫箫音。

老龙头角云霄近,玄豹文章雾雨深。

末路浮荣炊剑首,半生遗恨寄琴心。

愁吟独溅花前泪,故国山河百战侵。

孙觌自注:白,河东人,有“应为念交侵”之语

其二

藜杖匆匆集晚林,长廊破壁撼钟音。

天涯流落相逢地,杯酒殷勤莫厌深。

万里功名飞燕颔,千金博饮炙牛心。

更闻好句惊人倒,一洗蛮烟瘴雾侵。

其三

黄花翠竹小丛林,卧听南山白石音。

蚁斗已空遗垤在,蜗跧终恋故庐深。

掀髯一笑追前谬,礼足同参看此心。

且向疏山结香火,人生莫受二毛侵。

孙觌还在遭贬象州路途中,读到唐开元中为馆陶令李光远的诗,大为感叹,写下《读李光远诗卷次韵二首》

其一 泗州南山

跳波乱清淮,一叶寄真赏。南山如高人,标格自矜爽。

胡尘暗楚甸,绝境堕渺漭。空城草木春,户外履谁两。

怅望壶公龙,乘云自来往。小诗若图画,彷佛见飞桨。

从今淮上山,不落梦中想。

其二 扬州谷林堂

楚山多异材,翠竹满崖谷。萧萧斤斧馀,斩伐同一束。

芜城带流水,万亩淇园绿。遗苞駮云锦,老节抱金玉。

岁晚虎穴邻,舐掌方择肉。此君亡恙否,应坐白眼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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