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与荀息商量

里克，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很难一言以蔽之！

在历史上，有人认为里克是乱臣贼子，是权臣，是个投机分子。但也有人认为，里克是侠肝义胆，不但替太子申生报了仇，也为晋国除掉了骊姬母子及公子卓这个隐患，是有功之臣！尤其里克的举动，最终为迎来晋文公之治创造了一个新的开始。

当然，从臣子的角度看，里克首先是一个能文能武的能臣。按照《左传》记载，灭虢之役，统兵之人正是里克和荀息。狄族伐晋，败狄于桑田的统帅，还是里克。这说明，里克的军事才能是非常突出的。

里克作为乱臣贼子，当然是儒家正统学者的观点。因为里克连杀太子奚齐和公子卓，是以下犯上，并载于《春秋》之上。杀奚齐，《春秋》的记录是，“晋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杀公子卓，《春秋》记载是，“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这样的记载，当然是贬义的，是归于乱臣贼子的。

里克作为投机分子，事载于《国语》。在《国语》“骊姬谮杀太子申生”一文中，骊姬在说服了晋献公准备废掉太子申生而立奚齐之后，忌惮里克会站在申生一方并加以维护甚至发难。于是骊姬安排优施去分化里克与申生的关系。

优施告诉里克，骊姬母子正在得宠，而申生已经被晋献公放弃，难免被废而死。在此形势下，为里克一家计，应该如良禽择木而栖，何必死守申生呢。里克听到这话之后，信以为真，于是在其后事态中采取了中立姿态。而正是因为里克的中立，骊姬肆无忌惮，太子申生由此被构陷而死。

其实，从事后的情形来看，里克对于自己做的这件事，是非常后悔的！申生之死，让里克万分内疚！

这个结论，至少有两件事能为佐证。其一，《国语》中说，在优施造访里克的第二天早晨，内心不安的里克见到了另一位晋国大夫丕郑，里克在通报优施透露的消息后，丕郑问他，你今后怎么办？里克说他将选择“中立”。于是丕郑指出，太可惜了，你中了骊姬的离间之计！今后骊姬的行动将更加大胆而无所顾忌！再想保护申生就不容易了。事后的形势发展，一如丕郑之言。而这样的结果，对于里克而言，是严重的失误，会十分自责！同时，也一定会让里克觉着，是自己害死了申生！

其二，里克与申生的关系非常深！冯梦龙以为，里克是申生的师傅。如果杜原款是太子太傅，里克就是少傅。这种关系在鲁闵公二年的《左传》中会看得更清楚。晋献公让太子申生当统帅讨伐山东皋落氏，里克以为这样的安排不妥，因此进谏。在进谏后，里克知道晋献公有了废长立幼的心思，但是里克并没有把真相告诉申生，而是继续勉励申生，国君派你出征，这是对你的重视和培养，因为让你不但参与国家治理，还培养你的军事斗争能力。因此，他告诉申生，做为太子，最重要的是要孝顺国君，替国君分忧，而不是考虑自己会不会被废。

笔者以为，正是这一番话，一定会让里克觉着，自己才是杀申生的凶手！从而非常自责！因为在里克看来，正是由于他的误导，才让申生做了一个只懂善良却不加设防的待宰羔羊！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行为非常内疚的时候，必然会生出弥补并平复内心伤痕的强烈意愿！一旦时机成熟，这种意愿就会爆发出来，并释放成为一种一往无前的冲动力量！

当然，作为强化里克冲动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晋国的社会舆论。因为骊姬的卑劣阴谋，不但害死了申生，而且让重耳、夷吾出逃他国，这必然让晋国上下议论纷纷。尤其是，这三位公子身后还有大批拥趸，随着三位公子死的死、跑的跑，这些人的利益必然也会难以保障，甚至会被侵犯。于是，在晋国社会，一定是形成了普遍的反对骊姬的情绪和舆论。而这种情绪和舆论，一定会让里克觉着，除掉骊姬母子，不但是正义的，而且是理所当然的！更是天命所赋的责任！

所以，晋国内部的爆炸点正在酝酿，点燃它，需要的就是一个机会！

晋献公的死，就是这样的机会！作为读者，阅读这年的《左传》会深切体会到，里克杀太子奚齐，杀公子卓，毫不费力！不但毫不费力，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之所以毫不费力，之所以没有抵抗，就是因为这是晋国上下的基本共识！

所以，在《公羊传》、《谷梁传》看来，里克的出手杀人，是因为晋献公废长立幼所引起，有拨乱反正的理由在其中。从《左传》的角度看，是“三怨将作，秦、晋辅之”，显然里克的行动，是在代表晋国内外的普遍共识。所以《吕氏春秋》在“论贵直”一文中说，里克杀太子奚齐、杀公子卓，是“率国人以攻杀之”！这是把里克的行为列入了“正直”之列了。

相反，对于荀息的评价，却仅仅是一个为了“不食言”去死的人罢了！虽然有信，但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