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借条。“姐,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继弟红着眼圈,递来一张转院申请单,上面赫然写着十万元住院押金。
1那是个2003年的冬天,母亲站在楼道里默默流泪的画面,至今仍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提着那个褪色的蓝色帆布包,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连我的压岁钱罐子都没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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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记得那天的晚饭:一碗冷掉的白米粥,母亲的手在灯光下微微发抖。 生活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可时间偏偏还在无情地向前推进 。那个冬天,我们家的暖气停了,母亲卖掉了她珍藏的金项链,才让我们捱过了最冷的那段日子。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擦拭书桌上那张全家福。相框的玻璃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纹,恰好将父亲的脸一分为二。他的新家庭很幸福,我们都知道。每个月的生活费,他一分都没再给过。
2橱窗里泛黄的照片里,父亲搂着那个女人,笑得灿烂。她的儿子,我那素未谋面的继弟,穿着崭新的校服站在一旁。 那些原本应该用在我和母亲身上的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输送进了别人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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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没有走出来,她的青春和希望都被父亲带走了。每天早出晚归,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我看着她的白发一天天增多,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我在商场里偶遇父亲,他牵着继弟的手,从我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那年高考,我差一分没能上重点大学。母亲愧疚地说:“如果家里条件好一点……”我咬着嘴唇没说话。 辅导班的学费本可以负担得起,如果父亲没有带走那些钱 。
3“你爸住院了,急需手术费……”继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像一把钝刀,慢慢划开我尘封的伤口。原来他们家已经周转无门,那个女人早已带着转移的财产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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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父亲躺在病床上,头发全白了。看到我时,他的眼泪瞬间涌出来:“闺女……”我别过脸,不忍直视那张苍老的面容。 二十年,足够让一个人从巅峰跌入谷底,也足够让伤口结痂、脱落、留下永远的疤 。
而今,我已是某律所的合伙人,母亲也在我的照顾下安享晚年。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继弟发来的借条,上面写着“借款人保证三个月内还清”。我苦笑着合上手机,想起母亲常说的那句话:“ 该放下的终究要放下,但该记住的也永远不能忘 。”
4签字的时候,护士站的钟正好敲响十下。父亲的病房里传来呛人的药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我平静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翻开钱包,里面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那是我十岁生日,父亲抱着我,笑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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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还了。”我对继弟说。他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起身离开,背后传来父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有些债,不是用钱就能还清的。就像有些伤,不是用时间就能治愈 。
护士站前的日历显示着2025年的数字,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银杏叶纷纷扬扬地落下。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只是这一次,我选择签下支票,却不是为了原谅,而是为了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