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十七分，我从医院的太平间出来，手里还攥着外婆的遗像。电话那头传来婆婆不耐烦的声音：’都这个年纪了，去世不是很正常吗？你去有什么用，来回机票钱都够烧一年的香了。’我看着遗像里外婆慈祥的笑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有掉下来。”
1他们说女人过了三十岁就该看透，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透彻。我和老公相识在2008年的春天，那时候诺基亚手机的短信铃声还是清脆的“叮咚”声。他对我很好，每天下班都会带一杯我最爱的焦糖玛奇朓，即使杯底总会积着一圈褐色的咖啡渍。
结婚第一年，我们住在一个老小区，楼道里总飘着煮面条的味道。婆婆每个周末都会来“探望”，其实是来查岗。她会翻看我们的垃圾桶，数一数外卖盒，然后皱着眉头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会持家。”
那时候阳台上还养着一盆茉莉，是外婆给我的。每次浇水的时候，我都能想起外婆温暖的手掌心。茉莉开得很好，直到有一天婆婆说：“这花招虫子，丢了吧。”第二天回家，我发现茉莉已经被连根拔起，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
2外婆生病的那年，正好是2018年的寒冬。医院的走廊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我请了一周假要回老家，婆婆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大段话： “现在什么都涨价，一张机票都要小两千，你回去能给你外婆治好病吗？钱往水里扔，不如攒着给孩子上补习班。”
老公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眼神飘忽。我知道他在等我放弃，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旧式挂钟敲响了九下，我删掉了已经订好的机票。那一刻，左胸的第三根肋骨仿佛被浸在冰水里，久久不能回温。
外婆最终还是走了，走得很安详。听说她临终前一直在喊我的小名，我蜷缩在卫生间里无声地哭，毛衣袖口的起球磨蹭着我的脸，扎得生疼。
3去年冬天，婆婆查出了晚期肺癌。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老公整个人都崩溃了。他打电话给我，声音沙哑：“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妈？ 她一直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站在公司的茶水间，杯子里的柠檬片一片片沉下去。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恍惚间想起了十年前那盆被扔掉的茉莉。我说：“不好意思，这个月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再说现在什么都涨价，机票太贵了，我回去也不能给婆婆治好病，不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断。最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 ”
我笑了笑：“跟你们学的啊。对了，记得告诉婆婆，钱还是要省着点，不然都够烧好几年的香了。”
4昨天是清明，我独自去了外婆的墓地。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南方人管这叫“落雨”。我带了外婆最爱吃的艾草团子，还有一束新鲜的茉莉花。
蹲下来擦拭外婆的照片时，我的手有些发抖。照片里的她还是那么慈祥， 仿佛从未离开过。我终于把十年前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外婆，对不起，我那时候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擦完照片，我发现旧毛衣的袖口又起了球。这件毛衣是外婆亲手织的，已经穿了快二十年。起球的地方摸上去粗糙不平，就像我这些年走过的路。
风吹过墓碑，传来细微的叹息声。我知道外婆一定原谅我了，就像她一直以来那样。 有些伤害，就让它随风而逝；有些教训，我们总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偿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