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讲台，凝视五十双没有求知欲的眼睛，你也许有启蒙生命的渴望。艰苦地批阅学生作文，难以忍受文字垃圾的折磨，你也许有开垦荒芜的使命。瞧着立于讲台的学生，姿态猥琐，笨嘴拙舌，你也许充满重塑生命的希望。

不过，三十年过去，弹指挥手间，你不能得承认，你很无能，很渺小，空耗岁月，空拿薪水，愧对苍天，哪敢再抱怨教师地位低下？

早年，以为用文学不仅能升华我的生命，而且能升华学生的生命。

事实上，我没有能力让学生热爱文学，探索天分。语文的内涵不是语言，而文学。让学生领略文学的美景，用文学的慧眼观察人性的美好，是我的生涯憧憬。文学是人学，天地间有个挺直脊梁行动的智慧生物称人。人之美好是因为有爱的天赋，文学之美好是表达爱的集大成。

因为文学，我自以为肩负崇高使命，指引学生探索文学天赋，畅享文学美景，觉悟自我生命的美丽。可是不知为什么，尽管我虔诚地发掘文字里的艺术美景，沉醉在文学的诗意快乐，可是学生远望我的双眸很冷漠。我热情的眸子遇到学生严霜的眼睛，痛楚地感到我们处于地球两极，彼此无法理解——文学不是心灵的纽带，而是不食烟火的风花雪月。

平心而论，近四十年生涯，只有几个生命与我发生共鸣，一同欣赏文学的美景。可是，我无法自欺欺人，难道就只有这几个生命对文学有天分？在沉静的黄昏时分，我才觉悟，有一道壁垒挡住文学的美景，那是高考！

只要操练所谓考试模拟题，不只我的情趣丢失，学生的情趣也丢失。天天翻译古文，艰苦地咀嚼古人的深奥意思，哪还有文学的美景？可是不操练，古文20分就截断梦想之路。

诚然，高考也有文学阅读。古诗不是一片精巧的美景么？不是美如蜃景么？不是竭尽力量引导学生觉悟古诗的美景么？宁静的鸟音、松月的隐逸、乡思的美好、表达的智慧，可是学生的心灵沉睡千年，怎么也感觉不出文学的雅趣，一旦要回答高考题，绞尽脑汁地寻找答案，唉，就永远与兴趣无缘。

不是还有小说阅读么？那可是文学的奇葩，爱的蜃楼！可是不知怎么，学生就是徘徊在美景的门外，无精打采地瞧着枯索的文字，就跟石头一样没有感觉。莫非也是考试的妖魔在作怪么？

总之，语文是不并不重要的高考学科，与生命塑造无缘，我不过虚度岁月，毫无作为。

谁理解优秀语文教师回首生涯就要离开讲台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