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周平
编发/史乎文乎
(注:为使得大家阅读流畅,文章包含虚构情节。)
古人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每个人的一生,都充满着幸运和巧合。1971年7月,时任连长的我(雷达连),和指导员一起,带领全连一百零六名战士,前往老挝“援老”。在老挝生活的七百多个日夜,是我十五年军旅生涯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
在做好全部准备工作后,按照计划,我和指导员带领着全连战士,一路经杨武、元江、普洱、思茅,最后到达西双版纳的孟腊县尚勇,进行换装。当时,按照上级要求,我跟指导员组织连里干部,把全连战士的军服和被褥统一集中起来,进行保管存放。接着,我们全都换上了老挝服装。最后,在进行了两天的风俗教育后,1971年8月初的一天下午五点,吃完晚饭后,我们准时从尚勇出发,前往老挝纳莫县班南舍雷达营地。
进入老挝,第一件让我感叹和难忘的事,就是从1968年9月开始,工程兵战士们不畏艰难、不惧险阻,在老挝修建的一条东、西两线,全长227公里的“筑路奇迹”。当时,当我看着那笔直、连绵的柏油马路时,我的心里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自豪感。工程兵战士们,真是好样的。
到达雷达营地的前几天,战士们都很兴奋。毕竟,刚来到这异国他乡,大家看什么都新鲜。可一连几天过去,当熟悉了环境后(都是热带森林),战士们渐渐发现,在老挝的日子,真是既寂寥,又单调。尤其是当夜晚来临的时候,营地里真是极度的安静、潮湿、闷热、孤单。
当时,我们全连,只有两部上海牌半导体收音机(每天晚上八点,要准时收听新闻和报纸摘要)。虽然收听的时间十分短暂,但每天能听到家乡的声音,对当时的战士们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安慰和鼓舞。同时,因为远在老挝,当时战士们与家乡的父母和亲朋好友联系的唯一通讯工具,是书信。但由于交通不便,一封家信往来,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记得当时,我们指导员,给远在老家的妻子写了一封信(在出发前,因为准备工作繁忙,他没来得及写),等收到回信时,都已经是四个月后了。而我,虽然当时已经二十五岁,也已经是连长,但因为之前的几次相亲经历不顺(在援老前,我几次回家探亲时,家里曾给我介绍过不少相亲对象,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都没有成),我成了连里的干部中,唯一还没有结婚的。可考虑到接下来的两年,我们都要留在老挝,所以我也提笔,给远在老家的父母写了一封信(我怕他们担心,只告诉他们我要执行任务,两年内回不了家)。
同时,刚到老挝时,最困扰我和指导员的两个问题,就是伙食和毒虫了。先说伙食,当时,我们到老挝后,战士们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0.90元(有0.45元的补贴),津贴也翻了一倍(比如当兵第一年每月津贴六元,在老挝就是十二元)。
每天0.90元的伙食,要是在国内,这标准,已经很高了(已经赶上了当时地勤灶的伙食标准)。但因为是刚到老挝,再加上环境所致(老挝属于热带气候,气温高、湿度大),刚开始的几个月,连里的战士们,基本上没有蔬菜可吃(主食的供应很足)。当时,战士们每天吃的菜,基本上都是猪肉罐头、粉条(粉条吃得多了,战士们就给它起了个外号,叫钢丝)、干豆腐皮(一卷一卷的)、海带、鸡蛋粉和花生米。相比之下,牛肉罐头和鱼罐头,也比较少。
面对蔬菜短缺的情况,我和指导员在进行商量后,当即就安排战士们开辟菜地,种菜。都知道,在七十年代,连队不仅是战斗连,更是生产连。当时,基本上每个连队都会养猪、种菜,来改善伙食。所以,种菜,对当时的战士们来说,真是“手到擒来”。因此,我们到老挝短短两个月后,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开辟出了两大块菜地。蔬菜的问题,就随之解决了。
不止是种菜,在老挝安定下来后,我和指导员,也随即安排一位当兵前有养猪经验的战士,让他当饲养员,专职养猪(当时,在老挝,除了每顿的剩饭剩菜外,我们还会统一安排战士,上山砍野芭蕉来喂猪)。就这样,经过半年的时间,战士们伙食改善了,蔬菜补充了,精神振奋了,身体就结实了,意志也顽强了。
可老挝的艰苦,远远不止蔬菜伙食的匮乏。都知道,老挝属于热带气候,气温高、湿度大。每年的5月到11月为雨季,12月到来年4月为旱季,旱季雾蒙蒙,雨季湿溻溻。在这里,蚁虫、黄蜂是随处可见,也是肝炎、疟疾、痢疾、血吸虫病的高发地区。我们连一百零六人,有一大半,都生病住过院(我和指导员,也都未能幸免,先后因为疟疾住了院)。
在老挝,每年从五月份开始,那些会飞的白蚂蚁和黄蜂,经常是倾巢而动。那场面,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尤其是在傍晚和雨后,白蚂蚁更是铺天盖地、肆虐而至。它们落地后翅膀一脱落,见缝就钻,木料、竹子只要有缝就往里面钻,往往不到两天,就能把木料啃空,危害很大。刚开始到老挝时,因为没有经验,我跟指导员只是安排战士们用烟熏,但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效果不大。
记得那是1972年5月的一天,一排长发现营地附近有几个白蚂蚁巢(在竹根堆里面)。听一排长说明情况后,我跟指导员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解决这几个白蚂蚁堆。在开挖白蚂蚁堆前,我先安排战士们去掉竹根上的浮土,再把“六六粉水”浇上去后,才开始挖。记得当时,最大的一个竹根,我们足足挖了2米深,才把那盘根错节的整个竹根挖了出来。挖出后,一直用火烧了三天,才算彻底清除了白蚂蚁的祸害。
在老挝的两年里,还让我感到新奇的,是我们营地附近的当地老百姓。因为他们属于游农部落,所以农耕方式非常原始,就是以“刀耕火种”的方式,来进行劳作。所谓刀耕火种,就是用火烧去山坡上的灌木草丛,然后站在高处挥洒包谷种子,之后就不再管,只等成熟收获。一次收获后,他们就继续迁移,继续游耕,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1973年9月中旬,完成了为期两年的“援老”任务后,我们连跟随高炮团一起回国。离开营地前,战士们不仅把住过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把所有的生活垃圾都挖坑填埋,把营地两年来的居住痕迹也都抹平,体现了我们历来的良好风范。
1973年10月底,我们连队返回营地,在重新步入正常的工作和训练后,指导员就催促着我,让我赶紧回家探亲。一方面,两年没回家了,也是时候该回去见见父母、看看弟弟妹妹,拜访亲戚长辈,看看同学好友了;另一方面,到老挝“援老”前,我是二十五岁,如今,已经二十七岁了。眼看比我大一岁的指导员,他儿子都三岁了,我这还是孤身一人,的确也不是那么回事。
因此,面对指导员(我们指导员姓吴,我俩在搭档期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相处得都很融洽)的好意,我当然心领。1973年11月初,交代安排完工作后,我就在指导员不断的催促下,身穿新军装,拎着大挎包,踏上了回家探亲的路程。
我老家,是一个偏远小乡村,不说离地区,就是离县城,也有三四十公里。当我一路风尘仆仆,拎着装有给父母和弟弟妹妹带的礼物的大挎包,站在县汽车站到我们公社的班车前,看着那上下车的人群时,我的心里真是思绪万千。阔别两年的家,我终于回来了。
在当时,农村公共汽车,并不是每天都有。因此,在坐上车后,我就问售票员(是一位姑娘,看着十分清秀朴实),返程的车都有哪一天(我探亲假期是二十天,要提前做好准备)。当时,听了我的询问,那位售票员就笑着告诉了我,哪一天有车。可说完后,我发现,她还是一直看着我笑。于是,我就问她,为什么一直笑。
听了我的话,那位售票员笑着说,她弟弟也在当兵,所以她一看到穿军装的,就感觉很亲切。她的这句话,无形中,拉进了我俩之间的距离。就这样,在路上,我俩开始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当她得知我已经二十七岁,还没有结婚时,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而我,则是把前几次回家探亲时,失败的相亲经历,都跟她说了一遍。
听了我的话,她捂着嘴笑了笑,然后又说,“那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看行不行。”当时的我,只觉得这是玩笑话,于是也笑着说,“可以,试试也行。”但没想到,她竟然是认真的。在向我要了具体的地址后,就约定后天在公社见面,看看她介绍的对象行不行。
见她十分认真,还满眼期待地看着我(真是让人没法拒绝),于是我就笑着说,“行,那咱后天见”。之后,我俩又聊了一路。在聊天中,我也得知她姓苏,叫苏芸,今年23岁,父亲是公社的一位领导,她的工作是售票员,弟弟现在在当兵。
最后,等到了终点站,当我在公社车站下车后,我俩也是挥手道别。可没想到,我刚转身走了没多远,她忽然又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只见小芸气喘吁吁地说,“我忽然想到,你家离公社可不近,这走回去,实在是太远了。刚好我有辆自行车,反正我家很近,也用不上,你就骑着回去,后天再给我骑过来就行。”我本想推辞,毕竟刚认识,就骑人家的自行车,实在不好。
可看着小芸那温柔灵动的眼神,我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而后就跟着她,向她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随后,当我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时,我的脑海中竟不自觉地浮现着小芸的身影,她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
当我一路风尘仆仆,推着那辆自行车,站在家门口时,我的心里竟忽然升起了一股悲伤感,常言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我这两年没回家,竟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于是,我在整理了一下军装后,就推开了门,大声喊了一句,“妈。”当时正值傍晚,母亲正在厨房忙活着,听到我的呼喊,连忙放下手里的瓢,快步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是她阔别两年未见的大儿子时,她先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时间来不及,我没有提前写信告知),而后就用手抹了抹眼睛,发现真是她儿子回来后,就快步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开始仔细地端详着。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并不是一个不坚强的人,可如今已年近八十的我,写到此,又想起了我那因病已去世多年的母亲,真是情不能已、潸然泪下。
接着,听到我的声音,已放学回家的弟弟妹妹和干活回来的父亲,也一起走了出来。随后,在一家人的簇拥下,我走进了这阔别两年的家。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开始愉快地聊着天,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团聚。
不知道为什么,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来到了第三天,也到了我跟小芸约定的日子。那天早上,在吃完早饭后(我也跟父母说了事情的原委,他们知道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后,都很高兴),我就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开始朝着公社的方向赶去。到了约定地点,果然,小芸已经领着一位姑娘(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姑娘是她的同学,当时是公社供销社的售货员),站在了那里。见我到来,小芸也是开心地挥着手。
随后,在几句寒暄后,小芸就推着自行车走了,把单独相处的时间,留给了我俩。平心而论,这位姑娘,确实比小芸漂亮,个子也高一些,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我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的,还是小芸。于是,这段不由心、短暂的相处,很快就结束了。
见我俩聊完,小芸快速跑了过来(那位姑娘已经先走了),开心地问我怎么样,这可是当时她上高中时,班里的班花。但看着眼前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的小芸,我的心真是“砰砰”地跳个不停。因此,听了小芸的话,我先是顿了顿,而后就认真地说,“小芸,虽然她很漂亮,但我没什么感觉。因为我发现,装在我心里的,好像是你。”
平心而论,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说出这种“肉麻话”的(在七十年代,大家对待感情,都很含蓄)。但有时候,人不勇敢一次,确实不行。听了我的话,小芸的脸,瞬间变得很红,而后就快速低下了头。见小芸低着头,害羞的样子,我知道,她已经做了回答。
在随后二十天的相处里,我俩之间的了解,是越来越深,甚至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因此,在那次探亲假的最后,我跟小芸如愿订了婚。并且,在第二年五月,我再次回家探亲时,我俩如愿结了婚。
古人云,“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人生就是这样,高高低低、前前后后,有时候,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