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道】,至虚至极至妙,是源是根是本,寂寥无形无音,无始无终无分。因为它而无所不通,无所不能。因其有生化之功能,可通过万物之“迹”而追本溯源,故“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就是说,“道”这个称号,只是宇宙万物总根总源的一个代号,并非实名。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d0542d3874e544aa380ee573a287acbf.webp)
为何不用别的事物指代,而要用“道”来指代呢?因为在先秦时期,“道”作为独立学术概念被广泛使用,比如道家、儒家、墨家、名家、兵家等。同时,“道”或“路”含有途径、通达、由来之意,可引申为一切通道。所以借“道”以表达宇宙万物的来处。
【可道】,很多朋友会以唐代之前“道”无“言说”之义,其实,历史上的《老子注》多将“道”字理解为“言说”,河上公、严遵、王弼等“老子注”都有此义项,他们都在唐代之前。老子之前的《诗经·墙有茨》中就有“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其中的“不可道”和“可道”,都是“言说”之意。
王弼注曰“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河上公说的更具体:可道者乃是“谓经术政教之道也,非自然生长之道也。”苏辙赞同:“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也”。
总之,老子之“可道”,是说“此物”能“生”万物,且又通达万物,是万物之所由来,故“此物”可以“称”之为“道”,故云“可道”。然而不包括人为之道。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503a35c33798e786fd500e77d12ebdb5.jpg)
【非恒道】,恒道即恒常不易之道。恒道乃宇宙万物生化之本,其妙用无穷,可左可右,可上可下,或大或逝,或远或返。形无常态,随物赋形;居无定所,因物而定。故云“恒道”。
因此,“非恒道”即“可以称之为“道”,代号而已,并非“恒常不易之道”本身。
名可名也,非常名也就“道”之“名”而言,它虚极且妙用无穷,无声无息,无形无状,没法定名。但为了方便使用,可以给它指定一个“道”的代称。但这个“道”之“名”,只是“可称之名”,“可称之名”乃是“名之迹”。因为“道恒无名”,它以“无名”为常。
“道”为“名”之本,“名”为“道”之迹,“朴散则为器”,道在万物,虽万物有道,但所得之名称,因为其用不同,故而名称各异。
比如: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神得之以灵,谷得之以盈,侯王得之以为天下正。所以,“所得之物”是根、是本,是实质,“清”、“宁”、“灵”、“盈”、“正”是“迹”、是末,是表象。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f8fe9a72d2e673275681328cc3d78c37.jpg)
“无名”,乃是“字之曰道”之前的虚静本源之称谓,唐人皆以“妙本”代指宇宙万物化生之本。“妙本(道)”本来“无名”。“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故此“妙本之道”浑然无兆,无形无声,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命名之时,乃是万物的初始萌生之时。
及至事物初具形象、有了名称,则生长之、成熟之,有造化之迹可循,故喻之以“万物母”。
万物从无名的混沌之中“初生”之后,于是开始具备了“有形”这一可以被命名的特性。即无名之道是万物的本体,有名之万物是道作用和影响的结果。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02f7dd24d6d8303a20b31f8758dafff2.jpg)
此句即“以无观无,以有观有”之意。因为道是“无”的,故不能以“欲”这个主观意愿(前识)来审视道;而物是“有”的,就不能以“无”的视角来审视“有”。
老子是自然主义者,必须立足现实看世界,而不是“四大皆空”,“有无”全作梦幻泡影来看。
其中,“无”指“道”,“有”指万物;“妙”,精微细小之极,指“无名”之物“道”;“徼”,边界之意,归终之意,实指“万物”。此句还意味着:道无涯而万物各有边界。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7af91574e14ea3e941f2e4847ca5ec5d.png)
圣人为道而为天下用,身处“万物”之中而不带“物欲”,可入于“万无”之境,而观其至精至微、造化生物之妙道;亦从至精至微之妙道中,来体察万物之异同。
简言之:以“无欲”观“无名”,以“有欲”观“有名”,在“万物”中体察“道”,从“道”中体察“万物”。有无并观,乃知两者本是一体。
如果身处“万物”“万有”即现象界中,而不能摆脱现象界的束缚,则永远不会明白大道的精微至妙,那样的认知只能是粗浅的;但如果滞留于至微妙道之中而不知大道生化万物之后的各异,则不知且不能容纳万物的丰富多彩。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882a099d7f645cd53f1f8d5beb82a239.jpg)
历来对“两者”的理解众说纷纭,比如河上公注曰:“两者,谓有欲无欲也。同出者,同出人心也两者”;王弼注曰:“始与母也。同出者,同出于玄也。异名,所施不可同也。在首则谓之始,在终则谓之母”。
而苏辙以“有”“无”断句,故称“两者”为“有”和“无”。
但无论注家如何千差万别,各有所居,但强调的都是对立双方本出于一“道”,只是人们赋予它的称谓不同而已。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注曰:“两者,谓可道可名、无名有名,无欲有欲,各自其两,故云两者。俱禀妙本,故云同出。自本而降,随用立名,则名异也。”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75d7e80d130592854683a69ae417c176.jpg)
当代有些学者,比如刘笑敢先生的观点,对于“两者”可不限于道与名、有名与无名、始与母、有欲与无欲、妙与徼等,如此,可以不受文义的限制,而多了一些推论的余地。
但他自己却主张“两者”以“无名”与“有名”最为准确。
我还是倾向于王弼以道之“始与母”来理解“两者”。但无论如何理解“两者”,在我看来,大同小异,不过就一名称而已,如同耳目喉舌,虽作用不同,而同乎一体,同通于大道。
正如唐玄宗所言“随用立名,则名异也”那样,都不影响对“同出异名”,即所谓的对立双方,都出于“道”的理解。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c3b1ae10a04ae4302dccc8003c3342f0.jpg)
在《道德经》中,“道”、“大”、“玄”、“微”、等概念,具有同等的地位和意义,而“道”、“大”、“玄”、“微”、“深”、“远”等,因各有其义,任何一个文字,都不能穷极“万物母”之全部。所以,老子在对其属性的不同论述中,会选择不同的概念来表达。
玄,《说文》注:黑而有赤色者为玄;幽远也。表幽深暗昧,形容幽冥至极之物的深奥难知。
“无欲以观其妙”,即观道之精微至妙,为之一玄;而“有欲以观其徼”,即观其边界,又是一玄。两者同观、同得,是谓“玄之又玄”。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4af4e4f8fb6901428b1cfa61c0d929c4.jpg)
日行月运,天覆地载,云飞雨降,风嘶虫鸣。天地之运化,无不赖之以玄妙道理;万物之生息,无不因之而秉持天机。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人之所以灵,万物之所以昌,皆因妙而兴,因妙而成,因妙而荣,而“众妙”皆出于此“玄”之门户,故曰“众妙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