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太医入爱河《清穿之太妃跑路了么》作者:克莱因蓝蓝

芳芳看小说 2025-01-27 08:14:38

简介:

付婉然穿越成了乾隆帝的最后一个嫔妃——晋贵人富察氏,穿越即葬礼、女儿身守寡,前程一片渺茫。

不甘于在这深宫一隅寂寞焚香、念经诵佛,她想:要是能出宫就好了。

于是她晕倒在了先帝的葬礼上,见到了太医院那位年少有为恭敬有礼的太医段惟清——

婉然:唔,确实是清风霁月,可以考虑。

段惟清:你不要过来啊——

想跑路的人绝不言败——

婉然:吾日三省吾身,吾要出宫,吾要恋爱,吾要出宫和段太医恋爱。

再后来,坠入爱河的人认清现实——

段惟清:很尊重先帝,没偷没抢有搂搂抱抱

精选片段:

宅院深深,隐藏着多少世家大族的秘辛。

  大宅门角落里无人在意的小院内,春色未减,似乎外头的一切纷争都与此处毫无干系。

  一名曼妙女子身着一袭粉色的纱质舞衣,玉貌花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身边跟着一个才刚四岁的小丫头,也是一身一样的舞衣,纵然年纪小,小丫头却难掩美貌,一颦一笑间,同身旁的女子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俱是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姿容姣丽。

  小丫头跟着女子翩然起舞,虽然有些动作对她而言还尚有难度,可她却并不松懈,学得有板有眼。

  两人直练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小女孩的脸上挂了几颗汗珠,本就粉嫩的小脸愈发红扑扑的,仿若此刻天边如画一般的晚霞。

  女子从侍女手里接了帕子,俯身给女孩擦着汗,把人虚揽进怀里,说道:“我们婉然真棒!”

  四岁的小婉然笑得嘴巴都不曾合拢过,仰着头稚气地说着:“额娘跳舞真好看!婉然也要像额娘一样!”

  “珍珠。”两人正说话,身后传来一阵男声,循声望去,一个长相平庸,个子不高的男子从外头进来,一见了二人,嘴角便扬起一抹慈爱的笑意。但看样子,他应该是在门口等待了许久的。

  小婉然从额娘怀里挣出来,朗声唤了一声“阿玛!”,便一蹦一跳地扑向了来人怀里。

  来人正是她的阿玛德克精额,他是雍正时期总理事务王大臣马齐的孙子。祖宗的荣光近百年,富察氏一门盘根错节,照耀到德克精额身上的余晖早已少之又少,但又何止是他,富察氏一门如今,虽也有皇亲国戚,却早已不复当年荣光。

  所以他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闲散得不能再闲散的笔帖式罢了。

  但好在,贤妻美妾幼女相伴,其乐融融,也算逍遥自在。

  “爷。”名唤“珍珠”的女子,柔声喊了他一声,德克精额便俯身把小婉然抱了起来,一手又牵着珍珠进了房门,满是幸福。

  可画面一转,却是一屋子的苦药味,方才还舞姿翩翩的珍珠,骨瘦如柴地躺在病榻上,从前红润的嘴唇如今毫无血色。

  床榻边,是双目通红的小婉然,她与方才比起来,并未长大多少,另一边坐着的,是满目愁容的德克精额,他的手轻轻地握着珍珠瘦削的凉凉的手。

  两人身后,站着一位差不多年岁的女子,梳着满人最常梳的发髻,尖尖的瓜子脸,双手合于腰间,端庄大气,可若细看下来,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淡淡的精明,这是德克精额的嫡妻,刘佳氏。

  “爷……福晋……妾身不能再侍奉在侧了……婉然是爷如今唯一的血脉,还请爷……善待婉然……”珍珠缓缓地说着,满眼的哀求和不舍,目光紧紧地锁着床边低垂着头默默落泪的婉然。

  刘佳氏应下了,说必定会把婉然视如己出,抚养成人,谋得佳婿。

  只是下一瞬,眼前浮现的场景,是婉然每日看着衣柜里那一天比一天难以穿上的舞衣,逐渐的褪去了最初新衣的成色,变得暗淡无光,回顾这些年,都没人再穿它了。

  厢房里从前宽敞得可以跳舞的地方如今也都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画架子,狼毫笔、羊毫笔,上好的砚台等等。

  罗汉床的一侧还摆着不少画作,或栩栩如生,或胡乱画成。

  画架子旁,坐着一脸愁容的婉然,她似乎对画画这件事情并不能提起多少兴趣。

  这样的她,与最初那抹欢呼雀跃的身影,截然相反。

  ——而这样的梦,她已梦了多夜。

  殿内鸦雀无声,婉然静静地躺在这张挂着浅棕色纱帐的桃木拔步床上,她望着床帐上绣着的暗色花纹,有一阵没有动静。

  天子守孝,以日易月。

  若她没记错,今日已经是嘉庆四年二月初一日,是太上皇梓宫移去景山观德殿的日子。细算起来,他崩逝了几日,自己也就穿越了几日。

  这二十来日里,她隔三差五地就梦到原身的过去。梦里有些坎坷的人生,总是让她很难相信,这具身子,其实才不过二八之年。

  她无声叹息,回想起穿越前,她本是在玩沉浸式的两天一夜剧本杀,谁知剧本杀没结束,她倒是穿越了。

  最初的日子,她颇为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毕竟,看了那么多穿越到清朝的小说和电视剧,她还是很难接受自己没有大女主光环,不能穿越为诸如孝恭仁皇后或是孝圣宪皇后那样的宫斗冠军。

  甚至……原主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寡妇,是乾隆帝年逾八旬才册封的晋太贵人富察氏,及至今日,她也不过才入宫一年未满罢了。

  可这二十多日的梦做下来,她早已不是最开始因为对原主身份和经历不明就里而少言寡语的样子,如今的她,突然明白过来,就像剧本杀一样,她得把这个角色演好了,不让人发觉不对劲,才能适者生存。

  她闭眸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的梦境,把这些日子的梦连起来回忆了一遭,才听见殿门被人打开的细微声响,不过须臾,那为了迎合寡妇身份换上的暗色纱帐已被人打开:“主儿,该起了,一会儿得去乾清宫呢,今日要去景山。”

  她故作刚醒的样子,微微睁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她的陪嫁,名叫元夕——一身素色旗装,头上的小两把头一改平日的红绳束发,这些日子只以一根白绳束住。小姑娘长着一张圆脸,小家碧玉的,嘴角有着深深的酒窝,身量不高,本就不过十五出头的年岁,有些瘦弱的身子让她显得愈发年幼了些。

  婉然“嗯”了一声,方才起身,在她的伺候下梳洗更衣,她本不习惯这些一举一动都有人侍奉的日子,可若真叫她自力更生,穿衣、梳头、妆扮,她没有一个是会的,故此也只能认了,每日任由她们捣鼓去。

  今日日子重要,所有人皆身着白色孝服,至于妆发也自是能简洁便简单些了,所以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便都弄好了。

  她抬眸,看着铜镜里几乎未施粉黛的女子,巴掌大的脸上,眉不画而黑,一双丹凤眼自带柔情,鼻子细巧挺秀,唇红齿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可惜,就要在这寿康宫里度过余生了。

  寝殿外的桃木刻云纹四方桌上,已经摆上了御膳房送来的早膳,不同于前些日子清一色的清炒清蒸毫无荤腥可言,今日的早膳有些丰盛过头:娃娃菜虾仁豆腐汤、荠菜银鱼生煎、红枣乌米饭、时蔬燕麦粥和一道蟹粉炖蛋,倒也难得,但她并不去细究这里头的原委。

  吃饱餍足她才披上了披风,拿上了汤婆子准备出门。

  今日与她同行的,还有当日入宫时,内务府拨给她的宫女凌波,比起元夕,凌波的身量高了快一个头,也要胖些,一张方圆脸,平素不苟言笑,却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主仆三人在一处时,亦能说会道,做起事情来也是干脆利落。

  临行前,凌波还是不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来:“主儿,刚熬好的,昨夜段太医特地叮嘱了,要主儿今儿早起喝了的。”

  婉然收回思绪,望了一眼那碗药,有些无奈但却也认命地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直到嚼了两颗蜜饯,又漱了口,才姗姗起身,真的出门了。

  她所居住的镜月馆是寿康宫后殿的西配殿,甫一出门就瞥见了后殿进进出出的宫女们,偶有一两个见了她微微福身,她亦回赠一笑。

  后殿住的是婉太妃,婉太妃已经八十二岁高龄了,历经四朝,自潜邸时便陪伴先帝,是这宫里头资历最深的人。如今随着年纪增长,眼睛早已看得并不真切,视线模糊,不常出门,便是先帝崩逝守灵,也没怎么去过。

  若非今日要去景山,只怕太妃也是不便出门的。

  婉然没多问,仍旧继续往前走,就看见前头前殿的西配殿书林堂大门紧闭,看着像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样子,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还是一旁的凌波看懂了她的意思,说道:“主儿,寿太贵人昨夜没去守灵,所以今早去乾清宫去得早了些。”

  她了然地嗯了一声,这位寿太贵人也是和她一样的命运,去年才刚刚进宫,如今,不过才刚满十七罢了。

  “请颖贵太妃安。”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这寿康宫里居住的这些人,就走到了前殿边上,瞥见了如今居住在寿康宫正院里的颖贵太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忙依照着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学到的规矩,抬手行了个礼。

  新帝登基,继后被废三十年,孝仪皇后薨逝二十年,这后宫并无太后,唯有颖贵太妃,是当日与孝仪皇后交好的里,唯一还活着的了。先帝晚年,曾掌六宫事,又有抚养新帝幼弟之名在,故而颇受新帝敬重,先帝驾崩,亦做主,让贵妃入住寿康宫正殿,安享晚年。

  颖贵太妃年近七旬,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五十左右罢了。

  “起来吧,不必拘礼。”颖贵太妃微微抬手,出口的声音亦是温柔慈爱。

  既是碰见了,便也没有各走各的理,婉然跟在她说身后一点,放慢了自己有些年轻的步伐,顺应着她,缓缓地往寿康门外走。

  太妃们年老,如今又是冬日里,所以寿康宫外早已备好了暖轿。婉然跟在颖贵太妃身后直待她坐上了轿子,自己才绕到了一旁自己那顶小小的,不及她豪华的轿子边,准备上去。

  “妹妹。”被一个堪当自己奶奶的人称一声妹妹,婉然不露声色地一顿,忍住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转了身,就听见颖贵太妃掀开轿子一侧的帘子,问道,“听闻昨夜守灵你晕了过去,皇贵妃传了太医,又把你送了回来,现下如何了?”

  婉然听着她有些关心的话语,竟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她莞尔一笑,才回道:“臣妾无碍了,劳烦娘娘挂心。”

  话落,轿子里的人微笑着放下了帘子,不再多语。婉然也忙走进了轿子里。

  轿子在宫道上缓缓地前行着,婉然的脑海里仍旧回荡着方才颖贵太妃的问话。

  说来也怪,提起昨夜,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竟不是昨夜乾清宫的事,反而……是那抹看不真切的身影,和那一道如在云端一般空灵又清澈的声音。

先帝驾崩后,剩下的这些嫔妃里,也只有婉太妃对他更情深意重些,丧仪上亦是哭得真情流露。

  一点不像婉然和寿太贵人,论起对先帝的感情,是一点儿没有,丧仪上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可就算是逢场作戏,也得每日在规定的时间,去往乾清宫守灵,昨儿一天,她只休息了下午罢了。

  昨夜她到乾清宫时,大殿之内除了住在寿中宫的恭太嫔林氏和住寿东宫的鄂太贵人西林觉罗氏,便是新帝的皇贵妃和几位嫔妃,还有几位亲王福晋。

  殿内青灯摇曳,偶有法师低吟诵佛,木鱼轻敲。

  婉然与他们,或差着年岁或差着辈分,纵有梦境相助,但到底知之甚少,亦怕行差踏错,所以并不多言。

  林氏和西林觉罗氏都年近七旬,若论起来,怕是比她祖母还要大,可在这寿康宫一带算下来,自己却还要称她们一声姐姐,婉然实在喊不出口,只静静地跪着。

  而这一幕,落在恭太嫔等人眼里,只当她是年轻不经事,被前段时间皇帝在先帝灵前处置了和珅一事吓到了。

  她不曾否认也不曾肯定,只是微微一脸淡然。

  夜晚主要还是守灵,就这么跪在乾清宫太上皇的灵前,自傍晚夜幕降临,到夜阑人静。

  林氏和西林觉罗氏年岁到底大了,不过跪了一个时辰便各自回宫歇息。反倒是婉然,年轻,不必提前回去。

  图年轻的福,她和寿太贵人几乎每日都要过来,可此刻却不见到她。婉然趁着林氏二人回去的档口,自己也出去透了口气。

  “寿太贵人今儿怎么不在?”她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跟着她同往的是元夕,素日古灵精怪的,最是话多。这会子听她问,才说道:“书林堂的人说,寿主子着了凉,不能来。”

  婉然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学了一记,面上却没说什么。

  回到乾清宫,又直直跪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在快到子夜时分时,换了一波人守灵。

  她虽年轻,可到底是先帝嫔妃,还是跪在前头一些的,略后一些便是新帝的皇贵妃,如今正儿八经独揽六宫大权的钮钴禄氏。

  婉然被元夕搀扶着起身,也许是因为跪拜太久,腿都麻了,甫一起身,一个腿软,她便瘫倒了下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主儿!”元夕一声低呼,也引起了身后不少人的注意力。

  她入宫比身后那些新帝的嫔妃还要晚些,比她们还年轻,故而认识她、见过她的人其实不多,众人不过只知道今夜这位晋太贵人也来了罢了。

  因此这会儿,也唯有一旁的皇贵妃注意到了她们,并付出了行动。

  皇贵妃自个儿腿也酸软着呢,怎奈何如今各处都盯着她一人的言行举止,她自也不敢怠慢了这宫里任何一人。她匆忙地一手扶住了倒下来的女子,唤道:“晋娘娘!”

  见晕倒在地的女子并无意识,她忙张罗起了此刻已经围上前来的众人,吩咐道:“快去传太医!把晋娘娘送回寿康宫!”

  再醒过来是在半个时辰之后,在片刻的迷茫里她拼凑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所思所想。

  她记得自己是在乾清宫守灵来着,她承认,自己动了想要装晕的心思,好称病告假。

  ──她不喜欢在那里守灵,且不论穿越过来那人就已经驾鹤西去,面都不曾见过,别说感情了。便是原主,正当妙龄,却嫁与一八旬老翁,又谈何感情?

  可没想到……假戏真做,她真的晕了……

  在感叹天助我也的同时,她也有些懊恼,不知这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如何回的镜月馆。

  懊恼间,她轻声地叹了口气,却被纱帐外耳聪目明的凌波听了进去,她忙起身掀了帘子,说道:“主儿!你醒了?”

  话落,她又忙朝外头喊道:“元夕!主儿醒了!快进来!”

  时至今日,她依旧感叹于凌波的“工作效率”,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她便已经喊了元夕进来。

  婉然被动地借着凌波的力坐了起来,看着关切地围在自己身边的二人,问道:“我怎么了?”

  元夕在一旁哭丧着个脸,可怜兮兮地说道:“ 主儿,您方才可吓坏奴婢了!奴婢刚把您扶起来,您就晕了过去,若非皇贵妃叫人把您送回了寿康宫,又去派了太医过来,奴婢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比起元夕的“答非所问”,凌波要显得正经很多,她才在一旁说道:“方才主儿在乾清宫晕倒,皇贵妃本想传唐太医过来,但奈何唐太医这些日子不在京中,所以只遣了他的徒弟段太医过来。太医替主儿诊了脉,说主儿是这些日子为太上皇守灵,累着了,又悲伤过度,才晕了过去的。”

  悲伤过度?

  婉然在心里冷笑一声,哪来的悲伤?悲伤什么?有什么可悲的?

  换个角度思考,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妃,在这无人管的寿康宫里安享晚年,要她说,这大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最好能在这宫里头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找个年轻貌美的小太监或者温润如玉的太医打发打发时光。

  不过么,也不好。

  穿越至今,她在这镜月馆里,连个太监都不曾见到,只是寿康宫有那么几个太监,像块砖头一样,哪里需要往哪儿搬罢了。

  元夕听着凌波一五一十地把太医所说的话都复述完,这才看向自家主子,脸色谈不上差,只是同前几日一样,有些憔悴罢了:“主儿,后头温了安神汤,您先睡一觉,早上起来还要去景山。太医说,您要静养。颖贵太妃她们都睡下了,倒是景仁宫皇贵妃那边派人来问过了,说是明儿早上还有守灵的,主儿不必过去,只等到了去景山的时候再去便是。”

  得了,不管自己是不是装的,目的达成了就好了。

  不过元夕还是不放心,在婉然在喝安神汤前,仍旧把在后头耳房里盯着煎药的段惟清请到了前头来再诊一次脉。

  段惟清是一个人来的。师父唐勉这两日不在京城,一些小病小痛的便都由他处置。

  被人叫来寿康宫的路上,他只听闻晋太贵人在乾清宫晕倒了。彼时,他尚且不知那会儿丧仪已经结束,只以为晋太贵人是在太上皇丧仪的进行过程中晕了过去。

  他心中兀自感叹,这位在太医院脉案上出现不过一年的年轻主子,竟是如此的胆大妄为,若是以师父口中先帝晚年暴戾的性子,只怕是要怪罪晋主子大逆不道的。

  直到去了镜月馆,听那位名叫元夕的姑娘说起,他才知道自己有些妄加揣测了,人家是在丧仪结束起来的时候晕过去的,又谈什么胆大呢?

  可这样的自责只持续了一会会儿,因为很快,他给这位主子一诊脉,就发现自己错得有多可笑。

  脉象健康,并无大碍。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可能就是主子太饿了、太累了……饿晕了……然后睡着了……

  可他自然不能说实话。

  师父曾经教过他:“在这紫禁城里为万岁爷卖命,要机灵,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清楚。有时候护的不是自己的命和饭碗,护的还是主子的命。而护住了主子的命,你也能过得舒坦些。”

  所以,他才只同皇贵妃说了“悲伤过度“四个字。

  便是给晋太贵人开的药,也不过都是些常用的养身安神的药方罢了,这位主子的病,好好睡上一觉,用一顿丰盛的早膳便好了。

  但说出的话就得圆上,所以他留在了后头耳房陪着宫女们煎药,这会儿元夕喊他他才能来得这般快。

  段惟清提着一个朱红色的漆木药箱,弯着腰,跟在凌波身后踏进了寝殿。

  床榻上的帘子都被放了下来,婉然只留了一只手在外面,手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丝帕。她对纱帐之外的情形,看得并不真切,只能看见昏暗的烛影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地朝她靠近,他个子很高,即使这会儿为着君臣之别弯着腰,连个头都不曾抬起,可他的身子还是比一旁本就个高的凌波要高上不少。

  想到这儿,婉然不由得隔着帘子出了会儿神,直到自己的手上被搭上了一只手。

  因着是冬日里,她又“病”着,所以皇贵妃连夜叫人从景仁宫库房里拨了两斤红萝炭送过来,以供取暖。此刻殿内温暖,倒是搭上来的手有些温凉,让她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不过须臾,手上的帕子被元夕撤去,她的手也重回了温暖的被窝,她看着纱帐之外若隐若现的身影,问道:“我的身子如何?”

  尽管纱帐里的人看不真切,但段惟清还是彬彬有礼地福了身,才回话:“贵人年轻,身子自然好得很,只需好好睡一觉,再静养两日,便可无虞。”

  床榻上的人,有那么一刻不曾说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澈纯净,如溪流潺潺,又带着一分敬重的正经。

  让她不由得好奇,这帘帐之外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那便劳烦太医了。”她许久才吐了这么几个字出来,莞尔,隔着纱帘,望着他离去的朦胧背影,不似来时拘谨着,倒是有些自在地退了下去,多了一分淡淡的少年气。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面前蒙着的纱帐才被外头的元夕掀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太医叫什么,只记得今日他们说,他是段太医。

  后来,她便睡下了,又做了一夜冗长的梦。

观德殿同紫禁城一样,红墙黄瓦,周遭皆是郁郁葱葱的常青树。

  这一程并不算太久,待婉然从昨夜的回忆里抽离出来时,耳边已是不绝的唢呐乐声。她缓缓地下了马车,和所有人一样跪在一旁,只等着先帝灵柩被挪进观德殿。

  旁人的哀泣里有几分真假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全无感觉。若要她说,她自然是愿意像段太医所说的那般“好好静养两日”。便是方才寿太贵人也悄悄地问她缘何不在镜月馆好好养着,她这样的资历,便是不出来只怕旁人也不会在意。

  那会儿她不过是眨了眨眼,示意寿太贵人别乱说话。可心里头想的却是自己的一腔好奇心罢了。

  其实初来乍到,对这一切的典礼,自己都是带着好奇的,若不然,也不至于愿意在这儿待上半日有余。

  ——

  再回到紫禁城已是傍晚时分,冬日白雪,萧萧瑟瑟的寒风里浸着多少悲伤哀戚。阖宫上下,满是如雪一般的苍白,似乎是好以此来去祭奠崩逝的大行太上皇帝。

  但还好接连下了数日的大雪,还是在众人重回宫中的时候停了下来,甚至大有要放晴的趋势。

  长街的两边,扫雪的太监和宫女们,无一不身着素服,便是扫雪用的扫帚上,也裹上了白布,一时间,竟与这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甬道上,婉然和寿太贵人已经换了一身暗色的旗装缓缓地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他们本该是同颖贵太妃一行一样坐暖轿回去的,但许是年轻,这会儿又见天放了晴,所以才颇为悠闲地踩着有些松软的还未被清扫干净的薄薄的积雪往回走。

  才刚走到慈宁宫后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喊声:“晋太贵人留步。”

  两人都忙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就见到了一个身穿宫女服饰的女子,梳着马蹄髻,绝非是寻常宫女,只是婉然并不大记得她是哪个宫的。

  “主儿,是景仁宫皇贵妃身边的月鹤姑姑。”凌波在身后小心提点着。

  婉然这才敛去了眼底的那抹疑惑,在月鹤走到跟前时,问了一句:“可有什么事?”

  月鹤微微福了身,才说道:“娘娘说,唐太医回京了,所以派了唐太医去寿康宫再为主儿诊一次脉。”

  婉然微愣,竟不知这皇贵妃这么热情,自己若真有大碍,怎还能如此去景山跪上一遭?她莞尔:“皇贵妃有心了。”

  话未说完,就见惇太妃汪氏施施然从长街的拐角拐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和孝公主,两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多好。

  汪氏如今也才五十出头,不过婉然觉得,比起梦里寥寥无几的印象,她要老了一些。但尽管如此,她眉眼间总有一抹算计。

  “皇贵妃当真是会做人,真不愧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惇太妃并不理会几人的俯身行礼,只是颇带深意地阴阳怪气了一句。一旁的和孝公主不发一言,眼底的乌青和通红的眼眶,也不知是为了仙逝的皇阿玛还是为了一朝获罪的夫家。

  寿太贵人在一旁低垂着头,并不敢说话,便是月鹤也只能缄默不言。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婉然说话,可婉然却是一声不吭。

  她自然能听懂惇太妃的言外之意,左不过是还在替和孝公主记恨着皇帝不顾昔日兄妹情分,先帝尸骨未凉就不费一兵一卒地处置了和珅,让公主这个幼妹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大概汪氏,还觉得这里头有皇贵妃做枕边人的撺掇。

  先帝已逝,说起来,从前敬事房为先帝记载了六十多年的承幸簿如今都已经随着太上皇的崩逝而付之一炬,化为袅袅云烟,过去六十多年东西六宫风云诡谲的争斗也随着迁居寿康宫而自此消散。

  只是这惇太妃似乎并不安分,不过婉然并不在意这些年逾半百年老色衰之人为着虚无缥缈之物而争斗,她此刻心中所想,唯有一事——

  唐太医是段太医的师父,那不知今日,段太医可还会跟着唐太医一同前往呢?

  ——

  乌金西坠,婉然正歪坐在罗汉床上,床边的博古架上摆了一个青花瓷的花瓶,里头插着一两株花房新送来的白梅。

  二十七日丧期结束,花方才将将敢往各处去送些花,只是送去的花却也大多都是偏素色清雅的。

  她手里随手地翻阅着一本当日搬来镜月馆时带来的宋词,想来是原主从前爱看的。她其实并不爱这些,反倒是唐诗,她还知道的多些,故而此时,也是兴致缺缺。

  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咬着,倒是手里的书没看几页,她只是在想,太医究竟何时来。

  “主儿,唐太医和段太医到了,就在门外。”元夕自外头进来,低声说道。

  话落,又开始替她收拾了炕桌上的东西,似是有要她挪挪地方去拔步床那儿,毕竟只有那边有床帐。

  婉然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妃嫔看病,大多避在纱帐之后,只露出手腕,以丝帕覆腕,再由太医隔着丝帕诊脉。

  只是婉然并不愿意如此,她如今在外人眼里,不过就是个“寡妇”,又何至于如此。莫非前头颖贵太妃和婉太妃云云,美人迟暮,每日请平安脉的时候,也要这般费劲不成?

  她看了一眼迟迟不动的元夕,并不挪动,只是说道:“就这么让二人进来吧,何须费劲。”

  元夕虽疑惑,却并不敢违背了她的意思,只能满腹狐疑地开了门,迎了二人进来,自己又忙不迭地守在了婉然身边。

  倒是门外的二人,等了这么久,只以为晋太贵人已经在纱帘后准备好了,却不想一进去,就看见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贵人,一时惊讶,却也不曾忘了礼数,忙跪下来行了礼,头也恨不得贴在了地上:“微臣请晋太贵人安。”

  婉然无声一笑,将二人竭力掩盖的惊慌失措都尽收眼底,细打量了一会儿面前跪着的两人。左边那人年岁长些,约莫比自己阿玛还要年长。边上那人大概便是那位段太医了。

  昨夜人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可此刻人就在眼前,却俯身行礼,她亦看不真切。

  “罢了,不必多礼。”婉然本想叫二人起来,又想起一会儿又要“跪诊”,还是作罢。只是伸了手腕,看了一眼元夕,示意她上前替她搭了丝帕。

  趁此功夫,她才有几分无奈地和仍旧不敢抬头的二人说道:“先帝已经崩逝,于外人看来,我不过是一介寡妇,还有什么好避让的不成?唐太医就这么诊脉便好。”

  唐勉微微抬了头,却并未看婉然一眼,侧头示意一旁的徒弟上前为婉然诊脉,一边又解释道:“昨夜替晋主儿诊脉的也是微臣的徒弟,今日仍旧让他来,也是因着他这会子最熟悉主子的脉象。”

  婉然打量了一眼一路跪行自脚踏边,全程不敢完全抬起头来,看自己的人,嘴角微勾了一下。借着他替自己诊脉的功夫,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他看着温文尔雅,似乎是这宫里头第一懂规矩的人,可那一双剑眉又有些傲气在,还有那双不曾抬眼看过自己的眼眸,那样的眼睫,生得又长又漂亮。

  君子端方,气度不凡。貌比潘安,却又不是潘安。

  “不知这位段太医叫什么?”她收回视线,看向唐勉的方向,低声问道。

  答话的人不是唐勉,却是正在安心诊脉的人:“微臣太医院太医段惟清。”

  话落,他的手也从她的手上松开,一边又说道:“贵人年轻,身子无恙,只需静养即可。”

  婉然耳边还回响着他那清澈空灵的声音,一时间也不曾注意到元夕已经叠好了一方丝帕放在自己身边。

  直到段惟清扣上木药箱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才恍然回神,有些匆忙地拿起那方帕子捏在手里,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唐勉,说道:“唐太医如今已是太医院一把手,位至院使,公务必然繁忙,又有皇帝和皇贵妃那边不少差事,我不过是先帝一个不起眼的贵人,日后镜月馆若有事,太医院寻个寻常太医过来就好,也不必唐太医处处费心。”

  唐勉闻言,顿了顿,只是应了下来:“那便依晋主儿的,只是当日,既奉先帝之意照看贵人,如今也不可全然抛却了。微臣这个徒弟还算得力,日后镜月馆的事情,便交由他来负责吧。”

  婉然轻声说了一声“也好”,视线却又看向了段惟清,只是于她看来,那人,却并未看她。

  可她不知道,此时的段惟清,正看着视野所及之处,那抹深蓝色祥纹旗装裙摆的墨色滚边,还有那垂在膝前的浅蓝色丝帕一角。

  他想起方才那丝帕下若隐若现的手腕,还有不曾被丝帕遮掩住的年轻的、如葱根一般的手指。

  不仅有些惋惜,这样的年轻女子,似乎不该被困在寿康宫里。

  故而此时,他想起自己放才说的“静养”,只怕会有些伤了人心。

  此刻听师父说起先帝,他也不由得想起了一路来镜月馆时,听师父提起的那些旧事——

  先帝晚年禅位,然脾性最是喜怒无常,先帝高兴时,看着如今还能陪着自己的那些嫔妃自然心情愉悦,可若不高兴时,任凭芳太妃和惇太妃那几年再得宠,也会被先帝轻则斥责,重则责打。

  御药房的记档里,没少记录那几年那几位表面风光的娘娘的宫人们来领疗伤的药膏。

  师父说,那几年,只有四个人不曾被先帝说过一句重话。

  一个是自潜邸陪伴至今,越到晚年反而在先帝心中越有分量的婉太妃,一个是执掌六宫二十余年,又与孝仪皇后交好,奉孝仪皇后遗愿抚养庆郡王的颖贵太妃,一个是晚年所得的幼女,破格而封的固伦和孝公主。

  再一个,便是那位后宫最年轻的晋太贵人。

  人人都传言,晋太贵人是孝贤皇后的堂侄孙女,与孝贤皇后年轻时神似,所以先帝格外青睐她。

  只是,宫中物是人非变迁数十载,孝贤皇后崩逝五十年,这宫里,早已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她年轻时是什么样子。更何况,如今宫里传唱更多的,是先帝与孝仪皇后之间的故事,孝贤皇后反倒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大被人们提起了。

  随着先帝驾崩,晋太贵人究竟为何在先帝晚年能得此青睐,这背后的故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而于段惟清看来,晋太贵人只怕并不如外人所说的那般,会因此而高兴。

  正思考间,他听见晋太贵人说:“那便无事了,两位太医都回去吧。”

  他匆匆回神,忙跟在师父身后起了身,一时间竟也忘了避让,起身时,冷不丁地撞上了一抹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探寻的视线,撞上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眸。

0 阅读:1

芳芳看小说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