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王献之:“内子容娘是这会稽城最温婉贤淑之人。”
见过郗道茂怒怼桓卿七个回合的桓玄:“啊?哥们你认真的吗?”
见过郗道茂三招打倒四个壮汉的慕容凌:“啊?哥们你认真的吗?”
说话间,郗道茂弱柳扶风地靠在了王献之身上:“官奴,外面死了好多人,人家害怕。”
桓玄和慕容凌目瞪口呆地看向郗道茂,实在无法将面前之人与他们认识的郗道茂联系到一块?
郗道茂自小随父亲学武,最显赫的功绩是十二岁那年打败了京口军中排名第二十的武士。偏巧她的嘴皮子功夫也与拳头不相上下,在打败人家后,她一顿输出将人说得一个月抬不起头。
对此,郗家众人见到这位小魔王都要绕着走。
然而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郗道茂在遇见王献之时便又换了一个样子。
“这桃花枝太高,人家折不下来。”郗道茂眨着星星眼看向王献之。
后者老脸一红,屁颠屁颠地去给郗道茂折了一大捧桃花。
见证了全程的侍女南嘉几乎快将眼珠子掉了出来:“我不管你是谁,请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家女郎身上下来。”
郗道茂轻垂了她一下:“人家不一直都这样柔弱?”
南嘉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心里暗道:嗯!这次对味了!
武力值Max的世家贵女X沉迷于“温柔假象”的士族少年郎
“我那白月光发妻,是这会稽城第一温柔贤淑的女子,只可惜,她死于我们最相爱的那一年里。”
全员BE,泪点低者甚入!!!

精选片段:
东晋升平三年,上元日。
晨起的一场新雪落满了会稽城的每一条街。扫帚摩擦着地面,将雪与落梅扫至庭院边缘。随即便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跳上台阶。
庾昭推开郗道茂的房门时,浓郁的草药香扑面而来。她不禁捂住口鼻,然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饶是如此,屏风后面的人仍然深睡着。
庾昭疑惑地走到床边,掀开帷幔,便见郗道茂双目紧闭,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细细看去,点点鲜红正透过纱布向外渗着。
她大惊,踉跄着跑到床边,握住了友人的手臂:“容娘,容娘你怎么了?”
庾昭未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哭腔。
就在她大声疾呼地同时,南嘉与燕燕也端着铜盆走到了门口。二人听见庾昭的声音后对视一眼,随即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另一道惊恐又疑惑的声音:“谁啊?”
郗道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叫醒自己的竟是友人的哭丧。
“我还没死!”她带着起床气坐起来,见庾昭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气极反笑道,“你能不能别咒我!”
庾昭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指着郗道茂,嘴里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憋出来一句:“你为什么想不开要自尽啊?”
郗道茂无奈地举起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指向了门口的燕燕:“这你要问她啊!”
燕燕缩了缩脖子,将昨夜的事情和盘托出。
“昨夜,奴婢端着女郎的百合羹上台阶,却不料新做的裙子有些长,抬脚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人连着百合羹一起摔在了台阶上。本想着稍后再来打扫,谁料忽然下起了雪,百合羹结了冰,碎瓷片也被雪埋住了。”燕燕说到此处,心虚地瞥了郗道茂一眼。
“然后,然后奴婢也没想到女郎会半夜跑到院子里折梅花,还恰巧……恰巧踩到了冰上。”燕燕的声音越来越低。
郗道茂接上了剩下的话:“然后,我就被那冻成冰的百合羹滑倒了,手腕恰好摁在了碎瓷片上。”
她愤怒的坐起来,随即便惊呼一声捂住了膝盖。
“忘了,膝盖也跪在瓷片上了。”郗道茂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
燕燕忙狗腿地上前扶住郗道茂,献媚般的递过来一条热帕子:“女郎,净个面吧!”
郗道茂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害怕了!”
燕燕又帮她披上了外衣:“同样的错误,奴婢绝不犯第二次!”
郗道茂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这身子也经不住你犯第二次!”
待郗道茂收拾完毕后,她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庾昭身上:“你一大早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说道此处,庾昭忽然忸怩了起来。这让郗道茂更加好奇她的来意。
“嗯……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听说你阿兄回来了,过来看看。”说起郗道茂的兄长时,庾昭脸上并未泛起红晕,只有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这种光芒郗道茂见过无数次,那是庾昭面对八卦时独有的好奇眼神。
作为会稽第一八卦少女,庾昭向来只吃第一手瓜。
“你想见我阿兄?”郗道茂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你不是见过他吗?”
庾昭不屑地摆摆手:“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阿兄和王家七郎七岁上就去了丹阳书院,每年仅年关回来这么几天,匆匆便又走了。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得久些,我当然要凑趣来看看了!”
说着,她神秘兮兮地凑到了郗道茂耳边:“听闻昨日二人回城路上遭到了一众女郎的围观呢!现在大家都传,说你阿兄与王七郎,一武一文,风流乃会稽之冠。这王七郎我倒是不感兴趣,但据说你阿兄星眉剑目,颇有侠气,我倒是很感兴趣。”
庾昭这位武痴自小便痴迷于武功高强之辈。
郗道茂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但这上扬的缘由却是因为王七郎的名号。
庾昭口中的这位王家七郎,乃东晋首屈一指的士族琅琊王氏之子,王献之。
说了这么多,却不见郗道茂回应。庾昭便轻轻推了她一下,追问道:“问你呢!你阿兄在不在家啊?”
郗道茂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庾昭摇摇头道:“阿兄今日有宴,现在恐已经出门去了。”
南嘉亦在旁边附和:“郎君确实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赴谢家的宴。”
“谢家?”庾昭愣了愣,“这个谢玄,竟没告诉我。”
郗道茂坏笑着撞了撞她的肩头:“现在就有女主人的架子了。”
她与谢玄的婚事,已过了明路,只待庾昭及笄礼成,便可正式提亲。
庾昭闻言立刻红了脸:“哪有!”
二人打闹间,南嘉已将早膳摆到了梅花桌上。
“南嘉做的梅花山药百合粥乃是一绝,整个会稽也找不出第二家。”庾昭接过粥碗时,鼻尖拂过梅花的暗香。
“火上还温着一锅,我一并给女郎端过来。”南嘉立刻就要出去,却被庾昭喊住了。
“南嘉,南嘉,”她制止了南嘉的脚步,“我虽然吃的是有些多,但你不能每次都像喂猪一样喂我吧!”
她举起自己手上那只大号的瓷碗,无奈地对南嘉说道。
南嘉不好意思地退回来,立回了郗道茂身后。
“夜里的庙会你还去吗?”每年上元夜,会稽城都会解除宵禁。小商小贩们纷纷出来摆摊,世家郎君女郎们也往往结伴出游。往年,庾昭都是叫上郗道茂和谢道粲一起去的。而今日……她看了看郗道茂的腿,有些迟疑。
郗道茂也跟着垂下了头:“算了,我今年就不去了。”
燕燕知道郗道茂盼着今日很久了,连出游的衣服都做了好几身。谁料一场意外,让她成了现在这一瘸一拐的样子。
“都怪奴婢不好。”燕燕积极认错。
庾昭见出郗道茂眼里的渴望,忙打着哈哈道:“嗨,这多大点事啊!大不了我扶着你逛嘛。到时候我和阿粲一边一个,保证你脚不沾地逛完全程。”
郗道茂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庾昭立刻明白自己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得,我得赶紧回去练练臂力了。”庾昭冲她挤了挤眼睛,背着手走出了房门。
郗道茂却又有了动力,指挥着南嘉将自己的新衣服拿出来,还熏了一个时辰的香。
整个白日,郗道茂都呆呆地趴在床上,看着南嘉为自己换药,思绪早已飘到了外面的庙会上。
每年只有这么几个特殊的日子,她才能在夜里同好友出去玩耍。
午后,郗恢回来了。只是听说吃醉了酒,由王献之搀扶着送回了府。
郗道茂刺绣的手停住了,抬头又和南嘉确认了一遍:“是王七郎送他回来的?”
南嘉重重地点头:“是王七郎!”
“也是,以往他二人总在一处,自然更要好些。”她似是在安慰自己,可眼神却止不住地望向庭院。垂花门外亦是白茫茫的雪,不见有人经过。
“南嘉,我想去院子里走走。”郗道茂渴望地看向窗外。
南嘉知晓郗道茂心思不在此,却也不想拂了她的意。只能从衣柜里翻出最厚实的大氅,披在了郗道茂肩头。
狐皮包裹着郗道茂的脸颊,软软的,像在轻挠她的心。
郗道茂便由她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会稽很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南嘉扶着郗道茂的手臂,燕燕则在一旁撑着伞。郗道茂立在中庭一株梅花树下,眼睛时不时瞥向垂花门的方向。
终于,她听到脚步声由远传来。众人不禁都秉住了呼吸。
然脚步声近了,郗道茂却发现来的人是蓁蓁。
“女郎,您的药熬好了!”蓁蓁捧着药罐跑进了门。
郗道茂失落地呼出一口气,正要接过药碗,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怎得喝起了药?”
郗道茂抬头,便见垂花门外,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捧红梅立在雪中,来人周身清冷,似一幅水墨画。可声音传到郗道茂耳中时,又带着仲夏的温度。
“你怎么来了?”郗道茂问出这话来,顿觉自己在冒傻气。
王七郎出现在郗家,自然是来送郗恢的。
但对方还是认真回复了她的话:“路上见梅花开得正好,便想折几支与你。不料才走到半路,便见你的侍女风风火火地从我身旁跑过,手里还端着药罐子。”
蓁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忙着给女郎送药,没顾上王七郎。还请恕罪。”
王献之却并无责怪她的意思,注意力仍停留在郗道茂的眉眼之间:“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郗道茂摇摇头:“昨夜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
被厚重的大氅包裹着,王献之看不到她的伤口。他有些焦急地想要上前一步,可望着垂花门,他的脚步迟疑了。
男女大防,他不能贸然踏进她的院落。
“不碍事的。”郗道茂忙解释道。
王献之还是不放心,眼睛直直盯着她,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似的。这眼神似乎灼烧了起来,烧的郗道茂的脸都有些发烫。
“你干嘛总这样盯着我。”她握住了脸颊,发觉真的有些烫。
王献之忙错开目光,低头解释道:“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你瘦了。”
“你也是。”郗道茂回道。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忽然一阵风起,落梅飞扬,似又一场雪。王献之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紧握着梅花枝,忙伸出手来,对门里的人道:“这梅花!”
南嘉秒懂,上前接过花枝,又对王献之行了个礼。
她快步跑回郗道茂旁边,将花枝递给了自家女郎。
郗道茂小心翼翼地接过,又将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嘴角轻笑,含羞的低着头。
王献之只看着这一幕,便不自觉出了神。
“喂!就说你小子今天在席上灌我酒就没安好心呢!原来是想趁着我酒醉,溜进来看我妹妹。”郗恢不知何时醒了酒,回味起今日情状,立刻猜到了王献之的心思。果然,他才走进内院,便看到立在知春楼门前的背影。
郗恢揽着王献之的脖子将他请出了郗家,郗道茂刚准备开口劝和,便被郗恢瞪了一眼:“这么冷的天,你还陪他站在外面挨冻。赶紧回屋去,小心风寒!”
说罢,郗恢便“揽”着王献之出了郗家。
郗道茂却仍立在庭院当中,双手紧攥着那束梅花枝。
暮色近合时,又开始落雪。
郗道茂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床头瓷瓶里的梅花,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不过随手折了几枝梅花,便这样喜欢。”郗恢吃味地走进来,手中则握着一个锦盒。
“阿兄。”郗道茂唤了一声,南嘉立刻为他搬了个绣凳放在床前。
“伤还疼吗?”郗恢听说了郗道茂昨夜摔跤的事情。
郗道茂揉揉手腕,摇了摇头:“本就没有多严重,现下已经不疼了。”
郗恢将手中锦盒放到了郗道茂面前:“七郎送到门房的。”
郗道茂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金疮药。
郗恢仍然傲娇地仰着头,嘴里捻酸道:“早就看出这小子对你存了心思,每次一回会稽就往咱家跑,真当这是自己家了。”
郗道茂抬抬眼皮,见郗恢面色不善,憋着笑不敢多言。
然郗恢的念叨并未结束:“虽说祖父定下了规矩,郗王两家世代都要结为姻亲。可到底你还小,及笄礼都未过,断没有这么早订婚的道理。再者,就算你一直待在郗家,阿兄也是养得起的。”
郗道茂听出来了,这是哥哥舍不得自己嫁人呢。
她便轻笑着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拖出一个大大的木盒子来,当着郗恢的面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郗恢不明所以,却也一言不发地看着郗道茂收拾。
眼见她一会儿掏出一张皮影人,一会儿掏出一串玉桃花的手串,还有凤凰玉佩、绿松石金锁,都是这些年他在建康为郗道茂搜罗的各色小玩意。
“这皮影人是你八岁那年送的,怎得一直留到了现在?”郗恢看着郗道茂的木盒子,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这都是阿兄送我的宝贝,我怎么可能丢呢?”郗道茂抱着盒子的一角说道。
郗恢刚要流下感动的泪水,转头却见她的床头柜里似还有只更大的箱子。
“那个箱子里是什么?”
郗道茂出了一身冷汗:“没什么,就是些杂物。”
她心虚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果然,郗恢在看到那只木盒里的东西时,连凳子也不坐了,气鼓鼓地站起来要走。
郗道茂见他真生气了,光着脚跳下床哄道:“都说了别看别看,阿兄你非要看,看了你又要生气!”
“那王七郎怎么什么都抄我的?我送桃花手串,他便要送桃花璎珞!”郗恢气得牙根痒。
“还有,那些枯树枝子你怎么都留着?王七郎送的就这么宝贝?”郗恢生气的点在于原本觉得郗道茂是因为重视自己才将那些东西收拢起来的。可现在看来,她只是纯粹的爱攒垃圾。
“阿兄,你怎么连这也比呀!”郗道茂摇着他的手臂哄道。
郗恢仍未全然消气。然一低头,看到她光着脚站在地下,又忍不住唠叨道:“地上凉,快回床上去。”
“腿上还有伤呢,就到处跑。晚上就不要出去看庙会了,留在家里养伤。”
“那不行!”郗道茂期待了好久的庙会,不能就这么被兄长截胡。
“昭昭说了,她扶着我去看。”郗道茂补充道。
郗恢拿她没办法:“那阿兄跟你一起去。”
免得王献之那小子逮到机会接近自己妹妹。郗恢心里暗暗想着。
用过晚膳后,郗恢先去套羊车,郗道茂则由南嘉和燕燕扶着出了大门。半路遇上了庾家的马车,谁料车夫没刹住车,庾家的羊蹄直接跃上了郗道茂的车头。
随着一声巨大的震动,郗家的羊车掉了一个轮子。
庾昭尴尬地看着轮子滚远,才要推开车门,就见车门从里面打开,一位身披黑狐裘的男子冷脸盯着自己。
“您是……”庾昭转念一想,立刻有了答案,“郗恢郎君!我一直很崇拜您!”
庾昭还是被郗恢拎着下了羊车。
郗道茂一瘸一拐地跟出来,看着自家羊车的惨状,又看看庾昭,二话不说上了她的羊车。
“容娘,我不是故意的。”庾昭追着她道歉。
“我知道,”郗道茂靠在羊车壁上,双手环在胸前,轻巧地说道,“你要是故意的,现在我家羊车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对了,阿粲……”郗道茂未曾见到谢道粲的身影,只能询问庾昭这位百事通。
“阿粲一早就和她长姊出城进香了,说可能回来的晚些,让我们先去玩。”庾昭口中的那位谢家长姊,正是名动会稽城的才女谢道韫。
郗道茂点头表示了然,随即掀帘看向自己家瘸腿的羊车。
庾昭笑嘻嘻地挽住了她的手臂:“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放心。”
郗恢久不见庾昭,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会子看到她嘴角的梨涡,才辨认出这位就是小时候与郗道茂打过一家的颍川庾家女庾昭。
“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郗恢感叹了一句。
可庾昭听见偶像还记得自己,立即热泪盈眶地看了过来:“郗家哥哥还记得我。”
郗恢冷笑一声:“可不嘛!当年你和容娘打架,把我家的竹子都压倒一片。”
听到自己年少时的糗事,庾昭尴尬地挠挠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郗恢不过逗逗她,此时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言。
羊车驶入街巷口时,车夫稳稳将车停下。庾昭先一步跳下车,伸手去扶郗道茂。
二人挽着手向最热闹处走去,郗恢则跟在身后,左右观察着。然而若他此时抬头看看,便能发现在他审视着四周时,亦有人在审视着他们。
“王爷,咱们真的要当郗家赘婿吗?”临湖酒肆二楼的窗口,一位黑衣侍从不情愿地看着郗恢的方向。
被他称为王爷的那人一袭玄衣,胡族装扮,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的玄鸟玉佩。而最为□□的是他脸上的铜制面具,这张面具几乎覆盖住了他的整张脸,外人只能通过眼睛处的小孔看到他那深邃的双眸。
“只要能拿到京口城防图,本王可以牺牲色相。”面具男人平静地说道。
刚刚那位侍从脸上的表情更耐人寻味了。他试探地瞥了自己主子一眼:“可是大家也看不到您的色相啊。”
终于,平静的眸子转向了说话人,而眼神里反射出的杀气似乎要刺穿侍从的胸脯。
“属下这就闭嘴。”侍从认怂道。
面具男又将视线转向了街巷。这一次,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郗道茂的身上。
今日郗道茂穿了一件藕色的冬袄,外披纯白狐皮大氅,头发松松挽着,用一根玉簪固定。此时她正在摊位上选着灯笼,纤细的指尖划过灯笼,留下摇曳的余波。
隔着月色与烛火,郗道茂脸上忽明忽暗。可一双眸子在月夜下却显得格外清晰。她与旁边的女郎说笑着,眼睛时而弯起来,又时而瞪圆了看向远方。佳人巧笑倩兮,远比庙会更吸引人。
面具男不自觉怔住了。
“王爷,您只是牺牲色相,可别真动心啊!”侍从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原因无二,自己在看向郗道茂时,都不免赞叹一句佳人难得,更何况自己这位年轻气盛的主子呢?
面具男闻言清了清嗓子:“郗家即将带兵攻打我大燕,本王怎会对敌军将领的女儿动心!”
郗道茂的父亲郗昙昨日刚收到圣旨,命他整顿京口军,与谢万将军一起北征燕地。
侍从偷偷露出一个不信的表情,而待他扭头看回窗外时,外面忽然嘈杂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侍从问出这话时,下面亦在问。
“怎么了?”郗道茂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声。
“这灯是小爷我先看上的。”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拨开人群,传到了郗道茂这里。
“那边吵起来了!”庾昭最爱瞧这个热闹。
“我腿脚不好,你过去看吧。”郗道茂拍拍她的手,表示自己在原地等她。
庾昭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郗道茂冲她点点头,让她放心。
“那我一会儿就回来哦!你在原地,不要乱跑。”庾昭嘱咐了几句,小跑着挤到了人群之中。
郗恢刚刚被郗道茂派去隔壁街买灯了,如今还没有回来。此时燕燕、南嘉一左一右守在自己身边,倒也看上去很安全。
然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还起了火。郗道茂也不禁起了好奇,往前两步,却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大喊着:“快闪开,马受惊了!”
郗道茂顿时慌了,单脚跳着往边上走去。可谁知此时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去了,众人蜂拥至街上,人群无意间推了郗道茂一下。
“啊!”她惊呼一声,马上要失去平衡,向地面摔去。
郗道茂惊恐地闭上眼睛,谁知却感觉人群之中有一只手托住了自己的手臂。再回神时,那人已把自己拉到身后,将郗道茂与人群隔开。
恢复平衡后,郗道茂试探地睁开眼睛,就见王献之眉目含笑着望向自己的眼睛。
“就知道今日这样热闹,你绝对不会乖乖待在家里。”王献之看着南嘉扶住了郗道茂,这才背过手去,拎出了一只琉璃宫灯。
郗道茂的注意力顿时都放在了灯上。她好奇地举起灯笼打量着,便见那六角灯笼上,每一面都绘着一幅美人图。然细细端详着,却发现这美人似乎格外眼熟。
“这画的是我?”郗道茂看到最后,不禁问道。
王献之点点头:“街上的灯笼大致都是这么几样,没什么新意。我便自己绘了一盏,独属于你的宫灯。”
王献之与郗道茂身后,卖灯笼的小贩偷偷撇了撇嘴:“没什么新意?你行你来卖啊!”
而楼上的面具男却在此时破防了。他指着楼下的场景,质问着属下:“你怎么没告诉我这郗家姑娘还有别的追求者啊?”
侍从心虚地低着头回道:“王爷,您昨个才告诉属下您的计划,属下来不及调查啊!”
面具男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着牙问道:“那这个男人是谁?”
侍从顺口答道:“王献之。”
“王献之?”面具男显然是知晓他的名号的,“他便是王献之。”
街巷的另一侧,郗恢正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之中。他许久未逛过会稽的集市,对郗道茂所说的花灯摊子并不熟悉,是以寻了许久。
此时摊子外已聚集了不少人。谢玄一身黑色的蟒纹直缀,笔挺地站在一位天水碧色大氅的女郎身旁。那位女郎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谢玄点了点头,转头向羊车的方向走去。而那位女郎仍站在摊位前,选着灯笼。
郗恢便是在此时走到了摊位旁边,视线扫过一圈后,他拿起了一盏花灯。
“老板,这个我要了!”郗恢从袖口掏出碎银子来,才要扔给老板,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好听的女声:
“这位郎君,这盏灯是我看中的。”
郗恢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昏黄的灯火下,乌发朱唇的女郎清丽地立在花灯旁。她眉眼里映衬着灯火,显得格外温柔。
郗恢顿了顿,拿着花灯的手不受控制地放了下来:“抱歉。”
他将花灯递给了对面的女郎。
女子脸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只对他微微颔首,接过了那盏灯。
而郗恢还停留在刚刚惊鸿一瞥地震撼里,见女子准备离开,他忙唤住了她:“这位女郎,在下奉家妹之命来买宫灯,却不知女郎们的心思,怕买的不和妹妹心意,不知女郎可否帮忙挑选一盏?”
女子抬眼看了看他,最后还是回过头来,重新站在了摊位前。
她环视一周,最后将指尖落在了另一盏画着桃花的花灯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盏就很好。”
郗恢笑道:“正巧家妹很喜桃花,女郎好眼光。”
女子点点头,才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街市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南康长公主驾到。”
街巷瞬间被府兵辟出一条道来,人群拥挤着向后退去,郗恢见状,立刻将那位女郎挡在了自己身后:“女郎小心。”
女子此时只能看到郗恢的背影,笔挺的身姿挡在前面,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南康长公主的车驾嚣张地从路中央经过。车驾过去后,府兵也跟着撤离了此处。
女子从郗恢身后走出来,定睛看向他的眉眼,却发现他目光迥然,似一道闪电。
“多谢郎君。”
郗恢爽朗一笑:“举手之劳,不足为道。”
“郎君过谦了。”对上郗恢的眸子时,她握着灯笼的手不自觉紧了些。
郗恢却在女子的目光里,看到了今夜数不尽的繁星。
“不知女郎芳名?”郗恢斟酌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谢道粲的手指尖划过花灯的手柄,最终没有对他说实话:“我是汝阳卞家的。”
郗恢有些震惊。汝阳卞家在会稽并不算显赫的士族,竟然能培养出这样大气的女郎。未免她自卑,他只好回道:“在下山阴贺家长子贺恢,今日得见女郎,实则在下之幸。”
谢道粲心里却微微生了些失落。山阴贺家在衣冠南渡后逐渐式微,与谢家不可同日而语,日后恐也不会有交集。她望了下郗恢晴朗的眉眼,又立刻低眸:“出来许久,家里也该着急了。”
郗恢四周端详一下,有些担心地问道:“未曾见到你的仆从,可需要在下一送?”
谢道粲摇摇头:“仆从都在那边,我自过去便是。”
她扭头走向水边的方向,而郗恢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谢道粲的背影。那道天水碧色的影子慢慢融进了人群之中,可即使再熙攘,他还是能辨认出她。
这一刻,好似有一道光落在了谢道粲的身上,而这道光的出处,是郗恢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