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堂|“最有才华”的皇子和他的“第一”《洛神赋》

张济评文化 2023-06-10 20:48:04

前言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曹植《洛神赋》

古代的文学作品中,歌咏对“神女”向往与爱恋的篇章诸多,甚为浪漫。如宋玉的《神女赋》、《高唐赋》,曹植的《洛神赋》,阮籍的《清思赋》,司马相如的《美人赋》,张衡的《定情赋》等。这些赋中“神女”的形象,大抵如“湘夫人、汉江游女、洛神”,洁似芙蓉,皎若朝霞,不染半分世俗尘埃。

而曹植的《洛神赋》,以浪漫主义的手法、梦幻的境界,描绘与洛神的“相遇相知”,并为之心神不宁,徘徊于洛水不忍离去的过程,辞藻华美,情思绻缱,飘渺迷离,堪称“史诗级”的辞赋名篇,亦可谓是“唯美爱情”的“古今第一赋”。

千百年来,文人们以最精湛的书法传颂《洛神赋》,赵构、赵孟頫、祝允明,皆成千古不朽的名篇。不得不提乾隆帝最有才华的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其曾得赐“天下第一法帖”《平复帖》,以“诒晋斋”为斋号。启功、溥儒,满清公卿王孙皆以成王书法为圭臬。

其不仅在书法上造诣深厚,且颇有才干,在园林、水利上皆具非凡的洞见。乾隆帝对其亦十分喜爱,被允许代父写告谕,亦被破例允准成亲王府引玉筑栏,作为唯一引玉河水入园的王府,规格仅次于皇宫。

成亲王 小楷《洛神赋》手卷,局部

Lot 934

成亲王 小楷《洛神赋》

手卷 水墨金粟山藏经纸

引首27.5×95.5cm;书法27.5×161cm;题跋27.5×30cm

Lot 934 成亲王 小楷《洛神赋》 手卷

手卷 水墨金粟山藏经纸

引首27.5×95.5cm;书法27.5×161cm;题跋27.5×30cm

引首:婉若游龙。乙酉季春之月,福厂王禔篆。钤印:王禔私印、琅邪季子。题签:成亲王临洛神赋真迹墨宝。乐只室藏。题识:洛神赋并序(文略)成亲王书。钤印:成亲王、诒晋斋鉴藏印:皇六子和硕恭亲王、御赐亲贤翊辅、寿卿珍赏、络园鉴藏、伊远昭印、近岑、孙慧翼印、孙子云藏、翰墨前缘、寄虹山馆珍藏、子云审定、艳秋阁藏、高绎求、乐只室题跋:孙文靖公官翰林时,成邸屡以文字相属,此卷所以报也。成邸书洛神赋无虑百十本,此卷笔意更出赵荣禄外,盖以圆紧之体运虚婉然之神,与永兴破邪论绝相似,子云二兄珍此,不惟永手泽之贻,更当传笔精之秘矣。道光甲午五月九日,林则徐谨题。钤印:则徐、三代尚书之家

著录:

1、《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十二册,第363页,沪11-446,文物出版社,1993年3月。2、劳继雄《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实录》,第四册,第1902页,东方出版中心,2011年1月。3、杨仁恺著《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第四册,第1588页,辽宁人民出版社,2015年1月。4、刘九庵著《刘九庵书画鉴定研究笔记》,第九册,第3780页,故宫出版社,2020年8月。

来源:上海博物馆旧藏,入藏编号为:196893,上海文物商店编号沪11-446。

说明:

1.孙尔凖、孙慧翼、恭亲王奕訢、陈介祺、胡燏棻、伊立勋、高络园等旧藏。

2.林则徐题跋。据后跋林则徐所题“孙文靖公官翰林时,成邸屡以文字相属,此卷所以报也”可知,此卷为成亲王报答孙尔凖求教之礼。孙尔凖(1772-1832)字平叔,一字莱甫,号戒庵,金匮(今江苏无锡)人。嘉庆十年(1805)进士,官至浙闽总督,曾解决彰化械斗事件,安定台湾民心。为官政从宽大,努力修举水利。谥文靖。学问淹贯,善诗词,兼工书法,笔意似赵孟頫。著有《泰云堂集》。3. “寿卿珍赏”为陈介祺藏印。原印为故宫博物院藏陈介祺自用印之一枚。陈介祺(1813-1884),字寿卿、受卿,号簠斋、海滨病史,山东潍县(今山东潍坊)人。陈官俊子。道光二十五年进士,授编修,官至侍读学士。精鉴赏、富收藏。著有《簠斋金石文字考释·印集》《十钟山房印举》等。4.孙慧翼,字子云,行二,江苏金匮人,闽浙总督孙尔准之子,曾任兵部郎中,后为候选道。辑《艳秋阁印存》二册。5. 奕訢(1833-1898),号乐道堂主人,道光帝第六子,咸丰帝同父异母兄弟,道光帝遗诏封“恭亲王”。奕訢收藏颇富,恭亲王府有藏书楼多处,主要有“多福轩”、“乐道堂”、“正谊书屋”、“庆宜堂”等,所藏宋元名椠近百种。书画最为精粹,唐、宋、元、明四代名人真迹书画作品有数十幅,如晋陆机《平复帖》、唐代的韩幹《马图》等极为珍贵。6.“寄虹山馆珍藏”为胡燏棻鉴藏印。胡燏棻(1840-1906),安徽泗州(今泗县)人。同治十三年(1874)进士。纳资为道员。1891年任广西按察使。1894年奉命在天津小站练兵,号定武军。次年上书主张变法自强。后督办芦津铁路,任顺天府尹。1898年奏请用新法操练陆军。后充总理各国事务大臣。1900年后任关内外铁路会办和刑部、礼部、邮传部侍郎。1906年任邮传部尚书。7.伊立勋(1856-1942),字熙绩,号峻斋、石琴,别署石琴老人、石琴馆主,生于清咸丰六年(1856年),室名石琴馆,福建宁化人,伊秉绶后人。清末民初著名书法大家,真草篆隶无所不能,功力深厚。曾任清光绪无锡知县,民国时期寓居上海以卖字为生。8.高络园(1886-1976),字绎求,又字弋虬,号络园。浙江杭州人,寓居上海。工书画,花卉人物而外,尤工画竹,画竹得清秀之致。其书画处名“络园”,因此为号。工篆刻,取径浙派,融会徽派及明代名家之法,所作工稳端庄。富收藏,精鉴别。

RMB:600,000-800,000

细节图

01

《洛神赋》:顶级文人的“文化载体”

《洛神赋》的书法创作中,赵孟頫无疑是翘楚之一。其与夫人管道升,伉俪情深,堪称“神仙眷侣”。目前可考的赵孟頫书《洛神赋》,如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藏本,大德元年(1297)作;秋碧堂刻本;天津艺术博物馆藏本,大德四年(1300)作;筠清馆法帖,大德五年(1301)作;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本,元祐六年(1319)作等,不一而足。

赵孟頫是古今书坛的旗帜性人物,其如此钟爱《洛神赋》,可见在顶级文人心中,《洛神赋》已不单纯是歌咏浪漫的爱情故事,更是一种饱含文化生命力的经典“文化载体”。书写《洛神赋》亦成为文人借此表达情感与提高艺术审美、精进艺术造诣的普遍“文化现象”。

另有王献之小楷《洛神赋十三行》、祝允明草书《洛神赋》、董其昌行书《洛神赋》、成亲王小楷《洛神赋》等,亦可证文人对于《洛神赋》的情有独钟。

赵孟頫 大德五年(1301)作行书《洛神赋》,成亲王补前三开六页

嘉德2010秋拍 成交价8008万元

02

成亲王补书赵孟頫《洛神赋》

在《洛神赋》的多次书写中,赵孟頫反复探索用笔技巧,将“文本”中的“爱情故事”与其婉转飘逸的书法相结合,佳作迭出。元末文学家高启即赞言“赵魏公(赵孟頫)行草写《洛神赋》,其法虽出入王氏父子间,然肆笔自得,则别有天趣。故其体势逸发,真如见矫若游龙之入于烟雾中也。”

而成亲王永瑆贵为乾隆帝皇十一子,一生醉心书艺,勤勉于帖学,可称是清代满人书法“第一人”。永瑆常经准允代父乾隆写告谕,石渠宝笈续编记有成亲王代父乾隆皇帝书《河源纪略》谕旨卷。其自幼学书,资质非凡。同样重视书法造诣的乾隆帝称许其“幼龄所学如此,自属可教。”

成亲王 小楷《洛神赋》手卷,局部

从成亲王永瑆的书学取向,亦可见其必长年临写赵孟頫书法,而《洛神赋》作为赵氏书艺经典,其自然十分熟悉,且刻苦临摹,“取法求变”。诚然如是,永瑆不但多次书写《洛神赋》,亦曾补书赵孟頫《洛神赋》,并作跋。另有其书《洛神赋》刻帖行世。

如嘉德2010年秋拍“赵孟頫 行书《洛神赋》”即吴荣光所刻“筠清馆法帖”墨迹原本,成交价高达八千余万。因此册在流传过程中,前三开六页赵书已佚,嘉庆十年(1805)由成亲王永瑆楷书补足。从装裱可揣,其原亦为手卷,改装成册。

赵孟頫 大德五年(1301)作行书《洛神赋》,成亲王永瑆工楷补书,局部

册中名贤题跋甚众。其中,永瑆跋言:“贞观得右军孝经草书本,命廷臣以正书补其阙佚务全文也。东坡赤壁赋阙其泰半,文衡山以正书补之,亦此义也。松雪此册若求可补者补之,虽使衡山、香光复生恐当谦让未遑也。姑务全文而已,谑余无不可者。观刘文正跋尾则册在春和相国时尚未阙。嘉庆乙丑(1805年)二月望。成亲王并识。”

可见,永瑆对于“补书”赵孟頫《洛神赋》之举,极为自得,并将之比作唐太宗敕命廷臣补书王羲之《孝经》,文徵明补书苏东坡《赤壁赋》。同时,其亦慨言其兼参赵欧二体的书法,即使是文徵明、董其昌复生,也丝毫不逊色。

成亲王永瑆《洛神赋》刻帖,局部

03

多个“第一”,独显其珍

赵孟頫与管道升的“管赵风流”,为人所艳羡,而成亲王永瑆的嫡福晋富察氏是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即孝贤皇后的侄女,二人亦是恩爱情深。料想,永瑆每次书写《洛神赋》,将这些清新生动的文字,以精妙的书法呈现时,心中定是有诸多“美好”的想象。

而不论是永瑆补书赵孟頫行书《洛神赋》,亦或是《洛神赋》刻帖等,此小楷《洛神赋》手卷都堪称其“第一《洛神赋》”。毕竟,补书的《洛神赋》,永瑆仅写“三开六页”,难以尽展其书风采,而刻帖虽精,也不免失去原墨迹笔韵。

笔者私以为,即使是放大至历代文人范畴,其亦属书写《洛神赋》这一“文化现象”的经典佳构。此外,这卷“小楷《洛神赋》”,又因囊括多个“第一”而独显其珍。

成亲王 小楷《洛神赋》手卷,局部

▼ 一、清代满人书法“第一人”写《洛神赋》▼

成亲王永瑆的书法绝佳,无愧清代满人书法“第一人”美称。嘉庆九年上谕即称:“朕兄成亲王自幼专精书法,深得古人用笔之意。博涉诸家,兼工各体,数十年临池无间,近日朝臣文字之工书者,罕出其右。”

启功先生亦曾言:“我们旗人写字,可以说,没有不从成王入手,甚至以成王为最高标准的,(溥)心畬先生岂能例外”。可见清代的公卿王孙皆以成亲王的书法为圭臬,奉为准绳。

成亲王 小楷《洛神赋》手卷,局部

是手卷描细乌丝栏格,成亲王永瑆为孙尔凖所书,小楷,书法潇洒,行笔字小而气象不拘,线条刚劲有力,用笔提按自如,节奏明快,兼取欧阳询、赵孟頫法,清雅俊秀,笔画精良。整卷可谓于性情中见法度,规矩中杂婀娜,质朴中有灵性,温和中得放纵之态,神采外放也。

▼ 二、金粟山藏经纸:“第一古纸”▼

“金粟山藏经纸”为最著名古纸之一,原是供奉用纸,有“第一古纸”之称。清人张燕昌《金粟笺说》即有言:“乾隆中叶,海宇晏安,上(乾隆皇帝)留意文翰,凡以名纸进呈者得蒙睿藻嘉赏,由是金粟笺之名以著。”

此古纸极为名贵。明董谷《续澉水志》称其为“藏经茧纸”、“硬黄茧纸”,因其造纸原料中有茧丝的成分,又称“其造法今已不传”。 清朝时,乾隆皇帝曾下令重新仿制金粟纸,然因昔日秘法失传,货真价实的金粟纸便再未重制成功。

历代文人,如文徵明、陈淳等,亦喜以“金粟山藏经纸”创作。此“小楷《洛神赋》”亦是以是纸写就,每纸纸心亦可见清晰的“金粟山藏经纸”印戳。

“金粟山藏经纸”印戳

▼ 三、“清代第一才子”旧邸书写▼

此手卷虽未写书写地点,然据卷中所钤“诒晋斋”,当可揣知应为成亲王府“诒晋斋”中所写。乾隆四十二年,其受圣宪皇后赠送晋陆机《平复帖》,故取书斋名“诒晋斋”。《平复帖》为“天下第一法帖”,“诒晋斋”亦因此而极富有文人风流。钤盖此印文的墨迹,自有其文雅余韵。

而成亲王府历经数代主人,其最早为明珠府邸。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文采斐然,有“满清第一才子”之誉,其所作诗词唯美浪漫,亦堪称“情圣”。“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未知成亲王永瑆每次书写《洛神赋》时,是否会遥思这里曾经同样住着的纳兰性德,每逢月下,低吟“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的场景。

明珠府亭台假山上尚存成亲王亲笔“岁岁平安”

在成庆王府“恩波亭”外的“亭台假山”上,至今仍存有永瑆所书的“岁岁平安”祈语。此邸后又成为醇亲王府,光绪帝亦是在这里出生,现为被誉为“中国第一夫人”的宋庆龄故居。

雪泥鸿爪,这座充满人文传奇的“明珠府”,书写着历代主人的多少惆怅离情,祈愿寄托。纳兰性德如此,永瑆亦不例外。

▼ 四、开眼看世界“第一人”题跋▼

是卷卷后,林则徐题跋,跋言称此“小楷《洛神赋》”为成亲王为孙尔凖所书,并赞其书出于赵孟頫之外,圆润婉然,笔墨甚为精妙。林则徐是晚清开眼看世界“第一人”,亦是近代史上“第一位”民族英雄,同时也是“虎门销烟”第一人,一生丰功伟绩,为后人崇仰。

林则徐题跋

林则徐的书法鲜少,价格亦甚为高昂。其作为封疆大吏,官至一品,而其书则幼承庭学,从欧阳询始,涉柳公权、颜真卿、董其昌,亦曾学习过“二王”书法。风格独特而严谨,刚劲有力,意态俊逸潇洒,清劲秀博。

▼ 五、《洛神赋》:“唯美爱情”古今第一赋▼

如上所言,《洛神赋》为经典的文学作品,其影响堪称“史诗级”。从《洛神赋》所衍生的书法、绘画、舞蹈、戏剧等诸多艺术题材,更是比比皆是。而作为“文化载体”,其将文学与艺术相结合,更是千百年来引发系列以各种方式解读《洛神赋》的独特“文化现象”,是传统文化中的“瑰宝”。

谓之“唯美爱情”古今第一赋,自是情理之中,借此表达对“爱情”的向往、忠贞等,亦可谓是“第一选择”。

04

名家递藏,传承有绪

此卷以名贵的“金粟山藏经纸”写就,原装旧裱。上海博物馆旧藏,入藏编号:196893。上海文物商店编号沪11-446。其著录亦是累累,其中《古代书画图目》著录,1986年5月26日,鉴定界巨眼聚于上海文物商店,将此成亲王小楷《洛神赋》定为真迹。杨仁恺、刘九庵、劳继雄先生的实录、笔记中亦均有记录。

鉴藏印(一)

鉴藏印(二)

另据鉴藏印、题跋、题签等,可知是卷亦为孙尔凖、孙慧翼、恭亲王奕訢、陈介祺、胡燏棻、伊立勋、高络园等旧藏。其中,高络园题签“成亲王临洛神赋真迹墨宝。乐只室藏。”上款人孙尔凖官至浙闽总督,林则徐应其子之请作跋,更显其珍。其余旧藏者,则或皇家贵胄,或士族巨宦,或文人雅士,应有尽有,亦可证不同阶层的“读书人”,对于《洛神赋》都爱不释手。

王福庵 篆书题写引首

而王福庵篆书题写“婉若游龙”,语出《洛神赋》,亦可谓是为全卷浓郁的文学色彩、精湛的书法、流传有序的传承,作一最佳注脚。

结语

成亲王的书法造诣超拔,其擅各种书体,融赵孟頫、欧阳询等诸家笔法于一体,深得古人用笔之意。如行草出入“二王”,而“秀润妍美”的小楷则出入“晋唐”,可谓声名隆盛。嘉庆皇帝更赞其书“罕出其右”,并让其书乾隆皇帝《裕陵圣德神功碑》,可谓荣耀至极。

近年来,其书法亮相拍场的真迹,备受藏家青睐,价格亦高昂。启功先生在《诒晋斋书小园赋卷》曾跋言“此等卷在光绪时,通行市价皆值百两”亦可证成亲王书法之珍贵。

而成亲王其书又以行、楷常见,小楷则不可多得,除公藏数件以外,散见于书画、碑帖之题跋。是卷《洛神赋》即为其难得的小楷行笔,囊括多个“第一”,几可谓“第一《洛神赋》”,又其为原装旧裱,著录累累,又经多位名贤宝藏,林则徐作跋,王福庵题写引首,金粟山藏经纸写就,可谓集“书法、材质、人文”于一卷,其之价值,不言可知也。识者宝之。

(横置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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