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诈雄武的灭世凶徒、倚啸天下的一世之豪——奴隶皇帝石勒简述

史实记录彬彬 2023-12-10 14:01:00

中国自秦到清,共有皇帝422人,其中开国皇帝52位,分别是:

嬴政、刘邦、王莽、刘玄、刘秀、曹丕、刘备、孙权、司马炎、司马睿、刘渊、石勒、李雄、冉闵、苻健、姚苌、慕容皝、慕容垂、拓跋珪、赫连勃勃、刘裕、萧道成、萧衍、元善见、元宝炬、高洋、宇文觉、陈霸先、杨坚、李渊、武曌、朱温、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郭威、王建、王延钧、刘䶮、孟知祥、杨溥、李昪、刘崇、赵匡胤、赵构、李元昊、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耶律大石、忽必烈、朱元璋、皇太极。

这其中大部分都出身中上水平,要么是王子世子、官僚贵族,要么是部落酋长、军人世家。

只有极少数是出身底层草根,比如刘邦、刘秀、刘裕、朱温、郭威、朱元璋,尤其是朱元璋甚至当过乞丐。

但他们都不算最低贱,因为他们至少还有自由。

而有一个人出身之低贱,超越古今、无人可比,这就是奴隶出身的后赵开国皇帝——石勒。

1951年,毛主席曾在跟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纪登奎谈话时说起:“你们山西武乡县,两晋时出过一个马上皇帝石勒,他是一位很有军事统帅能力和政治远见卓识的少数民族政治家。”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位毛主席评价过的“奴隶皇帝”有怎样的传奇人生吧。

一、倚啸东门

石勒,羯族,并州上党郡武乡(今山西长治武乡)县人,生于公元274年,也就是晋朝建立后的第八个年头。

羯族是当时少数民族里比较特殊的一个民族,他们跟汉人、匈奴的扁平脸不同,大都高鼻深目,胡须浓密,这其实是白种人的特征。故此有史学家认为,羯族是从西域进入中国北方的波斯人与匈奴的混血。

后世还有个大大有名的羯族人物——尔朱荣,史书记载其“洁白美容貌”,我估计可能跟贝克汉姆长得差不多。

石勒的爷爷、父亲都是当地羯族部落里的小头目,但其实也和农民没什么区别,比起他后来的老大、前赵开国皇帝刘渊堂堂南匈奴左贤王世子的出身,差了十万八千里。

石勒十四岁时,曾跟随乡亲去洛阳卖货,可能是东西卖不出去着急,就靠着洛阳东门,发出一阵阵长啸。

“啸”这玩意,频繁出现于史籍,就是“撮口发出长而清越的声音”,作用是宣泄情绪和抒发情感,是一种很风雅的行为艺术,魏晋时期特别流行。

当时西晋的宰相王衍正巧路过,听见石勒的啸声脸色大变,对左右人道:“这个胡人小孩胸有异志,恐怕会成为天下大患!”就命人去抓捕石勒,可惜石勒已经离开,王衍只得作罢。

倚啸东门,王衍异之,谓左右曰: “向者胡雏,观其声有奇志,恐为天下患。”遣收之,勒已去。——《晋书·载记·第四章》

造化弄人的是,23年后王衍正是死在了这个倚门长啸的胡人小孩手里。

石勒长大后,“猿臂豹头,龙行虎步”,而且壮健有胆气,雄武好骑射,为人豪迈,气场十足,看相的人也认为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气场不能当饭吃,石勒家里实在穷得不像话,几乎揭不开锅,幸好当地有两个善人郭敬和宁驱很欣赏他,时常接济他的生活,石勒也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捱。

公元291年,也就是石勒十七岁时,西晋正式开启自我毁灭模式,爆发了残酷的“八王之乱”。这一乱,就是十六年。

期间,坐镇各地的司马诸王互相攻杀,战火燃遍黄河流域,除了使晋朝的百战精兵损失殆尽外,也给广大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当时,晋朝各地的刺史、郡守对待胡人都非常残忍,要么驱使他们去打仗当炮灰,要么就将他们掳掠来当奴隶,或者贩卖给别人赚军费。

倒霉的石勒就被并州的刺史抓住,卖到冀州(今河北衡水冀州区)去了。

奴隶贸易向来很残忍,通常是两个或三个胡人共戴一面大枷,在晋军士兵的皮鞭下赶路,缺衣少食,苦不堪言,死了就往路边一扔,喂了野狗。

所以后来石勒起兵初期异常残忍,杀戮无度,应该也与这段经历有关。

幸亏他在路上再次遇见了他的恩人郭敬,郭敬非常同情石勒,把自己的腰带卖掉,换了米粥给石勒吃,还送给他衣服御寒,帮石勒一路撑到了冀州。

石勒在一个叫师欢的大户人家为奴,负责种地,据说他每次在田里耕种时,都会听到战鼓和号角声,别的奴隶也听到了,一齐告诉师欢。

师欢很惊奇,也觉得越看石勒这个人越不简单,就恢复了他的自由民身份。

身份虽然恢复,日子却还是穷,石勒仗着善于相马、养马、驯马,就去当地一所官办马场应聘,被顺利录取。这一点,跟后世的高欢很有些相似。

这下石勒算是有了体制内的身份,加上他天生气场强大,就有十八个人聚拢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分别是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石勒给他们起了个很拉风的名字——燕赵十八骑!

此后,石勒带着他的兄弟们骑着牧场里的战马四处外出,主要任务就是抢劫,然后把财物献给马场的管理员汲桑。

二、寇行南北

公元306年,“八王之乱”终于接近尾声,原本坐镇邺城(今河北邯郸临漳)的成都王、皇太弟司马颖在斗争中失败被杀,东海王司马越胜出,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司马颖旧日部将公师籓却在邺城起兵,打出为司马颖报仇的旗号,继续与洛阳朝廷对抗。

汲桑是公师籓的老部下,就带着石勒和他的燕赵十八骑去投奔公师籓。

这是石勒正式踏足军旅的开端,也是他长达二十四年争霸天下的开端。

不过石勒军事生涯的处子秀却是一场惨败,公师籓大军被朝廷派来的名将、大名鼎鼎的“屠伯”苟晞击败,公师籓被苟晞斩杀。

汲桑、石勒从溃兵中逃出,聚集人马,准备自立门户。

但苟晞率军追来,打算斩草除根,汲桑、石勒流氓本性大爆发,索性反攻邺城,屠杀万余百姓,大肆劫掠一番,然后向东逃窜。

这时的石勒,没有目标、没有立场、没有策略,纯粹就是土匪马贼。

可惜抢劫耽搁了逃亡速度,被苟晞轻骑在平原(今山东德州)追上,“屠伯”果然不同凡响,一战将汲桑斩杀,石勒带着他的燕赵十八骑侥幸逃脱。

这下没了靠山,石勒一时也有些抓瞎,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时有人告诉他,有个叫刘渊的匈奴人已经起兵占据了平阳(今山西省临汾市尧都区),而且还建了国,国号为“汉”,石勒便决心前去投奔。

不过两手空空去入伙,肯定得不到刘渊的重用,只有“带资进组”才有话语权,石勒就打起了上党地区另一伙胡人张㔨督、冯莫突的主意。

张㔨督、冯莫突有几千人马,既不服西晋朝廷,又不服刘渊,是个难缠的刺头。

石勒孤身前往,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服了张、冯带着部众归顺刘渊。

其实这时的汉国只有山西中南部一隅之地,也就是个草台班子,收到石勒这份大礼自然喜出望外。

汉王刘渊出手阔绰,直接封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一来就封王,是不是很有太平天国的既视感?

而石勒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空手套白狼”的天赋,再次孤身潜入另一股乌丸人部落,骗到了部落首领张伏利度的信任,然后将其擒下,把他的部落也献给了刘渊。

刘渊家底虽薄,却很大方,把石勒骗来的部落人马全部赏赐给他,这样石勒手头就有了七千士兵,这就是石勒起家的本钱。

既然有了官职,又有了人马,就该好好干活了。刘渊命石勒向东出发,攻破壶关,翻越太行山,去河北发展。

刘渊这个人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他知道晋朝家大业大,虽然经过“八王之乱”元气大伤,但“烂船还有三斤钉”,河北、山东还有不少晋军。

所以刘渊让石勒东进,为的就是开辟东面战场,牵制河北、山东的晋军,使他们无法援助洛阳。

石勒果然不负刘渊重托,一路向东连战连捷,连续攻克魏郡(今河南安阳)、顿丘(今河南鹤壁浚县),人马迅速发展到五万。

此后,石勒转战邺城、赵郡(今河北石家庄高邑)、钜鹿(今河北邢台)、常山(今河北石家庄正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晋朝守军望风披靡。

此时的石勒开始出现两个转变:第一,开始约束军纪,当然,该抢还是要抢,否则军粮没有着落,但至少不再以杀戮百姓为乐;

第二,将战乱中搜集到的汉人知识分子集中起来,委以重任,这些人被称为“君子营”。

也就是这个时候,三十四岁的石勒遇到了张宾,不过此时的石勒对这个白面书生并没有予以太多的重视。

由于石勒在河北闹得动静太大,就引起了雄踞幽州的晋朝刺史王浚的注意。

王浚这个人很有手段,在平定“八王之乱”时立有大功,麾下兵强马壮,幽州的鲜卑人都听从他的调遣,堪称新一代的东北亚霸主。

见石勒一路欢天喜地的向北发展,王浚冷笑一声,命段部鲜卑首领段务尘率十余万骑兵南下,对石勒迎头痛击。

石勒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庞大、战力惊人的骑兵部队,一战即溃,被斩杀万余,失魂落魄地逃回了顿丘。

北边是不敢去了,石勒盘点了一下手上的本钱,勉强还能再赌几手,于是又东渡黄河,流窜到了山东境内,连续攻克兖州(今山东济宁)、平原、阳平(今山东聊城冠县、莘县)等地,再次声势大振。

不过这个时候,石勒开始对攻克的地方委任官员管理,这正是一个马贼悄悄蜕变的标志。

与此同时,刘渊的汉国也越来越强盛。

在刘渊第四子刘聪的凶猛攻势下,晋军屡战屡败,汉国势力由山西中部扩张到山西南部,占领了与洛阳隔河相望的河东、河内地区,开始直接威胁洛阳。

尤其是刘聪猛攻洛阳在黄河以北的重镇武德(今河南焦作武陟)不克,呼唤石勒来帮忙,石勒二话不说就率领精锐赶来,一战攻克武德,坑杀晋军万余人。

这一战使石勒名声大振,河北州郡纷纷向石勒请降,同时也使石勒发现,貌似刘渊、刘聪这总公司的业务能力,还不如自己这个分公司强呀?

公元310年,刘渊去世,太子刘和继位,四子刘聪发动政变,杀死刘和,登基称帝,把国号由“汉”改为“赵”,所以史书一般将其称为“汉赵”或“前赵”。

而石勒作为前赵的山东(指太行山以东)方面军总司令,被刘聪封了一大堆官衔,什么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什么使持节、开府、都督、校尉、平晋王等。

但这时石勒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就试探着拒绝了征东大将军的头衔。

此后,刘聪继续百折不挠地进攻洛阳,但洛阳有十多万晋军守御,刘聪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刘聪再次召唤石勒,石勒又率军来援,在渑池再度大败晋军,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不过石勒的天生克星、幽州刺史王浚又派鲜卑铁骑来寻石勒晦气,石勒对王浚很有些心理阴影,脚底抹油就南下雍州,跑到襄城(今河南许昌)去避风头去了。

此后,石勒一直在南阳盆地打转,一度攻克襄阳,还产生了占据江汉,席卷江南的念头。

这里顺道说一句,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永嘉之乱”和“永嘉南渡”,就是发生在这一时期。

大量北方世家大族南迁,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八王之乱”的战火,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石勒这头野牛在河北、山东、河南乱打乱撞,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对石勒的南下,张宾坚决反对,他认为石勒的部众都是北人,在南方绝对无法立足,建议石勒回北方发展,石勒不听,继续挺进江汉平原。

此时镇守江南的,就是日后建立东晋的琅琊王司马睿,他命王导率军来抵挡石勒。

王导打仗当然不入流,但石勒却先遭到了军粮不济和瘟疫流行的双重打击,军心大乱,颇有不战自溃的趋势。

石勒这才体会到张宾意见的正确性,只得灰溜溜返回许昌,没想到正好捡到一个大便宜。

实际掌控洛阳的东海王司马越突然脑袋发昏,决定狠狠作死一把,走出了一步臭不可闻的大昏招。

他觉得洛阳四面受敌,日子太憋屈,不如返回自己当年的老根据地东海国(今山东临沂),那里依山背海,周围没这么多敌人,幸福感会高些。

司马越不顾晋怀帝司马炽反对,打出讨伐石勒的旗号,强行率领百官和洛阳十五万守军向东南进发。

石勒在天下棋局上虽然也是一号人物,但还算不上一线种子选手,何德何能劳烦堂堂东海王重兵讨伐?一时也很是紧张,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准备誓死保卫许昌。

但司马越只是虚张声势,直接绕过许昌,一路向东狂奔,倒让石勒空担惊受怕一场。

这时被司马越抛弃在洛阳的晋怀帝司马炽非常愤怒,宣布司马越为叛逆,下旨镇守青州的大将苟晞讨伐。

司马越对“屠伯”苟晞非常畏惧,走到项城时居然忧惧交加,病死了。

这个时候,石勒作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追击晋军!

石勒兵力只有步骑三万,晋军足有十五万,而且是洛阳精锐,强弱相差悬殊。但石勒看准了晋军士气低落的机会,毅然率一万骑兵奋起直追。

司马越死后,晋军推举丞相王衍为主帅,就是23年前听见石勒倚门长啸的那个王衍。

这个人为官几十年,除了高谈阔论、故弄玄虚,一无是处。

当年西晋名臣山涛就曾评价王衍:“不知哪个老妇生了这样的儿子,误尽天下百姓的,十有八九就是他。”

而名将羊祜更评价王衍:“王夷甫凭他琅琊王氏的出身一定会身居高位,但是败坏社稷的,也一定是他。”

王衍听说石勒来追,急命大将钱端率军阻击。石勒兵贵神速,披坚执锐,亲冒矢石,指挥骑兵分进合击,一举突破晋军防线,斩钱端于马下。

然后纵横驰骋,分割包围,铁蹄如雷,羽箭如雨,晋军死尸堆积如山,或死或降,全军崩溃,王公大臣尽数被石勒擒获。

衍遣将军钱端与勒战,为勒所败,端死之,衍军大溃。勒分骑围而射之,相登如山,无一免者。——《晋书·载记·第四章》

石勒大获全胜,决定举行一个座谈会,就把丞相王衍以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 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人请入军帐,问他们:“你们都是文化人,请问晋朝统一天下不过短短30年,为什么会败坏到这个地步?”

王衍等人怕得要死,纷纷解释什么天命、气数、报应、轮回之类,石勒听得不得要领,只有晋武帝司马炎之孙,襄阳王司马范算是比较有骨气的,怒斥道:“事已至此,你们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石勒对司马范倒有几分佩服,不过结局不会改变。

当夜,石勒下令,将所有战俘全部屠杀,对王衍和司马范,石勒决定给予“优待”,让他们站在一堵土墙下面,命人将土墙推倒,将二人压死,留了个全尸。

石勒这样做无疑是很残忍的,这种嗜血的屠杀也的确违背人性,不过我们换位思考就知道,石勒当时并没有自己的地盘,十多万俘虏他根本就供养不起。

而如果释放这些战俘,道德是高尚了,但这些人转过头就会来与石勒为敌,也许下一次就是石勒兵败被杀也有可能。

笔者无意为石勒的残忍洗白,但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要怪,只能怪那个残酷的时代吧。

(三)百战建国

十余万晋军在项城被石勒团灭,洛阳极度虚弱,前赵皇帝刘聪决定全力一击,彻底拿下洛阳。

公元311年六月,刘聪调集前赵的晋南方面军刘曜、冀南方面军王弥、豫东方面军石勒三路合击,终于攻入洛阳,晋怀帝司马炽被俘虏,西晋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

大功告成,石勒却很“高风亮节”,把洛阳让给刘曜、王弥,自己回了许昌,很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风范。

其实石勒看得很清楚,洛阳四通八达、交通便利,若是太平盛世,绝对是个好地方。但战乱时却是四战之地,很容易被围殴。石勒志在天下,哪里会将自己局限在一个洛阳城。

再加上石勒的后方并不稳固,在淮北还有一个老冤家——苟晞,等着跟石勒做个了断。

这些年,“屠伯”苟晞也很累,有点“屠”不动了。

身为晋朝将领,胜仗没少打,却对天下形势毫无帮助,眼看局势一天比一天坏,最后连都城都沦陷了,苟晞渐渐也丧失了理想信念和进取精神,开始沉湎享乐、自暴自弃。

石勒了解情况后,立即大举东征。此时的石勒,无论是自身军事素质,还是军队战斗力都已有了质的飞跃,连战连捷,终于在蒙城(今安徽亳州蒙城)将苟晞击败生擒,报了当年之仇。

苟晞是石勒前进道路上的五大死敌中,第一个被拿下的。

第二个,是“飞豹”王弥。

王弥本是汉人,而且是官宦人家出身,但这个人狠辣果决,天生反骨,“八王之乱”时揭竿而起,造了晋朝的反。

跟石勒一样,他也先后被王浚、苟晞吊打过,也投靠了刘渊,也被派往太行山以东发展,与石勒并肩作战多年,互相配合,关系极好。

当时幽州的王浚势大,石勒被迫南下湖北、安徽,王弥却坚持留在河南、河北交界处打游击。

由于他战术犀利、打法灵活,硬是被他站稳了脚跟,打开了局面,当时江湖人送绰号——“飞豹”。

刘曜、王弥、石勒合力攻克洛阳后,石勒及时抽身离去,王弥却跟刘曜为了争夺洛阳大打出手,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最后刘聪和稀泥,调刘曜向西攻打关中,王弥就成了洛阳的主人,笑到了最后。

但王弥见石勒拿下了苟晞,实力越来越强,就对这个旧日战友起了妒忌之心。

他派人与自己的部将,镇守青州(今山东潍坊)的曹嶷联络,准备东西夹攻石勒,吞并石勒的地盘。不料信使居然被石勒抓获,石勒就对王弥有了警觉。

不过这段记载我觉得有点不靠谱,茫茫人海,信使哪有这么巧就被抓住?再说,王弥没收到回信,不会起疑吗?不会核实吗?

所以很有可能是石勒先起了歹意,然后捏造此事,从而表明自己是迫于无奈的正当防卫。毕竟都是前赵的属下,没个说法不好动手。

但王弥身为乱世枭雄,图谋石勒的心思估计也是有的。

比如他给石勒写信说:“老胡(时人大都称呼石勒为“大胡、老胡”)你连苟晞都抓住了,太神了!将来你以苟晞为左膀,以我为右臂,平定天下不在话下呀!”

石勒把信给张宾看,张宾一针见血地指出:“王弥连堂堂刘曜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主动臣服于您?王弥的老家在青州,却迟迟不肯回去,无非就是害怕您半路袭击他,这说明你们已经有了嫌隙。您如果不能尽快将他拿下,将来曹嶷从东边打过来,形势就很不妙了。”

估计正是张宾这番话,引出了石勒捏造王弥密信的事。

此时王弥、石勒都在与一支名为乞活军的流民武装相持,石勒听取张宾意见,丢下自己的敌人去援助王弥。

帮王弥打败敌人后,石勒设宴宴请王弥,王弥欣然赴宴,结果在酒席宴上被石勒亲手斩杀。

由此可见,王弥虽然可能对石勒有所图谋,但远没有石勒图谋王弥这么坚决、果断,否则也不会这么疏于防范。

石勒公然杀死王浚,兼并他的部队,身为前赵皇帝的刘聪勃然大怒,气得跳脚,但终究对石勒毫无办法,只能默默接受这个事实。

王弥就是石勒前进道路上第二个干掉的大敌。

第三个,是“东北王”王浚。

石勒兼并苟晞、王弥的地盘后,基本拥有了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土地,那么就面临是向北还是向南发展的问题。

北面是王浚的幽州和冀州,南面是司马睿的江淮和江南。

对王浚和他的鲜卑铁骑,石勒始终存有深深的畏惧,但对姓司马的,石勒从来都有强大的心理优势,于是决定南下渡淮。

晋朝琅琊王司马睿听说石勒要来,亲自率军赶到寿春,沿淮布防。石勒一时进攻受阻,只能顿兵葛陂(今河南驻马店新蔡)。

但心理优势是一回事,实际打仗是另一回事,石勒被挡在淮北时间一长,断粮和瘟疫这两个“老朋友”又不请自来。

而且天降大雨、无休无止,石勒全军泡在水里,苦不堪言,一筹莫展。

手下七嘴八舌,有的说向司马睿诈降,有的说分路进兵,石勒都觉得不靠谱,便向张宾问计。

张宾说:“将军您自己想想您对晋朝犯了多少罪,就是拔光了您的头发也数不过来,您觉得诈降有用吗?如今天降大雨,这是老天爷在告诫我们不可南下,一定要及时回头呀。河北的邺城有坚固的三台,又西邻平阳可以互为犄角,四塞山河,可为基业,将来北定河朔,天下还有人能与将军您争锋吗?”

石勒终于听从张宾建议,撤军向北。

一路上军粮告罄,士兵互相残杀,人相食。

幸亏石勒采纳张宾奇谋,击破汲郡(今河南卫辉),夺得粮食,才度过危机。

石勒大军兵临邺城,邺城三台是曹操当年修建的宫室兼军事堡垒,坚固异常,有西晋将领刘演镇守。

众将准备强攻,张宾再次建议:“三台险固,强攻不是好办法,王浚又随时可能南下来袭,我们应该先占据一块落脚之地,积极准备应战。而且如今形势,得地者昌,失地者亡,我们也急需一块稳固的根据地。邯郸和襄国(今河北邢台)都是赵国旧都,地形险要,我们可以选择一处作为都城,才能建立王图霸业。”

这番话可以说直击石勒的痛点。

这么多年,石勒到处游走,时强时弱。强时威风八面,弱时狼狈万分,就是因为没有根基。

以前人少靠抢劫也能勉强度日,现在人多,再一味靠抢,一来无法满足这么多嘴,二来能抢也确实不多了。

石勒此时已封张宾为“右侯”,对他言听计从,果断占据襄国,积极整军储粮。果然,王浚又来了。

这次王浚派来的是段部三杰:段就六眷、段末柸、段匹磾,以及他们的五万精锐鲜卑骑兵。

石勒命众将出战,但鲜卑骑兵战斗力极强,连续击败石勒军。

石勒这些年逢鲜卑必败,郁闷得抓狂,就想全军与鲜卑野战,发起自杀式进攻。

还是张宾献策:“我军连败,鲜卑必有轻敌,我们应该故意示弱,然后在城墙隐蔽处挖掘二十几条暗道,准备奇袭。鲜卑军中,以段末柸最强,我们用奇兵强袭他,必可成功!”

石勒大喜,依计而行,先行搦战,然后诈败。

鲜卑果然轻敌,贸然追击,石勒伏兵突出,专攻段末柸一路,将其生擒。鲜卑军大败三十里,被俘的具装战马有五千匹之多。

众将早恨段氏鲜卑入骨,强烈要求杀掉段末柸,却被石勒制止,他说:“鲜卑人实力强劲,与我本无仇怨,只是被王浚驱使。我们杀了段末柸,就与鲜卑结下死仇,这是不明智的。不如厚待放还,他们感念我的恩德,也许就不会再为王浚所用了。”这说明石勒虽然嗜杀却不滥杀,政治头脑很清醒。

石勒派侄子石虎去见段就六眷,商议议和之事。段就六眷大喜,与石虎结为兄弟,同意撤军。

石勒又认段末柸为义子,将其放回,段末柸感激涕零,回去的路上每日向南磕头三次,以示对石勒的感激之情。

这样一来,段部鲜卑不愿再与石勒为敌,王浚最锋利的一根牙齿被石勒拔除。

石勒渡过了鲜卑危机,立即派石虎攻打邺城,很快邺城被石虎攻克,河北就成了石勒、王浚两分天下的局面。

此时的王浚,坐镇幽州已经十多年,志得意满,不可一世,他眼见晋朝大势已去,就有了自立称帝的念头。

有人向石勒建议,王浚兵力强盛,我们根基不深,不如与他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石勒也有些动心,此时张宾患病,石勒便亲自来到张宾住处,向他求教。

张宾语出惊人道:“王浚并不是不可战胜,我们完全有可能吞并他!他现在有称帝之心,一定会招揽各路英雄,我们就假意向他臣服,然后妥善谋划,看准时机,一举将他拿下。”

张宾的话仿佛打开了石勒心里的一扇窗,石勒当即写了一封极为肉麻的信给王浚,对他大加吹捧,赤裸裸地鼓动王浚称帝。

王浚原本对石勒半信半疑,正巧王浚手下有个小头目投降石勒,石勒转手就把他卖给了王浚,表达自己对王浚的忠诚,王浚就信了七分。

王浚派出使者来巡视石勒的襄国,石勒又化身最佳导演兼最佳演员,精心奉献了一出好戏。

他命精锐士兵全部隐藏起来,故意派老弱兵士接受检阅,阅兵场上活脱脱就是一群卖惨的乞丐;

王浚赐给石勒一柄拂尘,石勒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哭着说:“这是王公送我的东西,我哪里配用它呢?”就恭恭敬敬地挂起来,早晚跪拜,说:“我没福气面见王公,看到这柄拂尘就像看到他老人家一样呀!”

又回信王浚,再三劝他登基,还乞求王浚封自己为并州牧。王浚听使者回禀,就完全彻底地相信了石勒。

后世说石勒“诡诈机变”,有曹操之风。我觉得即便是曹操,好像也没有这么好的演技,倒是后世高欢可以跟他角逐一下小金人。

浚使至,命匿劲卒,羸师以示。浚遗勒麈尾,勒伪不敢执,悬之于壁,朝夕拜之,云:“我不得见王公,见王公所赐如见公也。”——《晋书·载记·第四章》

石勒一边骗取王浚信任,一边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但始终忧虑彷徨,下不了决心。

张宾来问缘故,石勒说:“我担心并州的刘琨会来援助王浚。”

张宾笑着说:“刘琨与王浚虽然同为晋臣,但其实内心早就互相敌视。如今王浚自立之心,路人皆知,刘琨怎么可能帮他?您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送一名子弟去刘琨那里为人质,向他归顺,刘琨必然欣喜,绝不会救援王浚!”

石勒大喜,连声道:“我想不到的,右侯早就为我想到了,我还有什么好犹豫?”于是依计而行。

公元314年三月,石勒率数千精锐骑兵举火夜行,经柏人(今河北邢台隆尧县双碑乡)渡过易水,直取幽州治所蓟州。

石勒兵行疾速,一路北上,也有王浚的地方官发现了石勒的行踪,急忙驰报王浚,王浚手下将领认为石勒不请自来,必不怀好意,纷纷要求出击。

可惜王浚已完全被石勒洗脑,怒斥众人:“石公肯定是来拥戴我的,敢言出击者斩!”还命人准备食物,迎接石勒。

石勒清晨抵达蓟州,守军奉了王浚命令,请石勒进城,石勒担心有伏兵,先赶了几千头牛羊进城,说是送给王浚的礼物,其实是将蓟州城内道路堵塞,使城中军队无法调动。

然后火速进城,直奔王浚府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王浚生擒。石勒装了这么久的孙子,一朝翻身,那叫一个痛快,狠狠将王浚骂了一顿,然后送往襄国,斩首了事。

这是石勒干掉的第三个死敌。

石勒兼并了幽州,实力大增,天下为之侧目。前赵皇帝刘聪立即给石勒送来一顶“东单于”的高帽,但石勒哪里会放在眼里。

“这才哪到哪?我石勒要的,不需要你给!”断然拒绝了刘聪的封赏。

此时,晋朝在函谷关以东,只剩下一个并州刺史刘琨在苦苦支撑。

刘琨是汉人大英雄,他和祖逖“闻鸡起舞”的故事无人不知,这么多年坚贞不屈忠于晋朝,也令人钦佩。

不过客观来说,刘琨的军事和政治能力并不是很强,主要是依靠代北的拓跋鲜卑支撑局面。

刘琨招揽天下人才,但自身的能力又无法驾驭这些人才,导致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分。

比如有个叫徐润的,就因为和刘琨同样精通音律,深受刘琨信任。但这人却是个小人,害死了刘琨手下最能打的大将令狐盛,引发并州内乱,不少人都离刘琨而去,实力大损。

再加上刘琨倚仗的拓跋鲜卑发生内乱,四分五裂,刘琨实力进一步萎缩,石勒就来了精神。

公元316年,石勒撕毁与刘琨的盟约,悍然出兵进攻并州。刘琨不听手下人据城坚守的建议,执意率全军出晋阳(今山西太原),与石勒军野战对攻。

石勒此时军事指挥艺术已达到巅峰,小施埋伏,就将刘琨打得大败。刘琨丢失并州,投奔了段部鲜卑的首领段匹磾。

后来石勒通过干儿子段末柸行离间计,挑拨段匹磾与刘琨的关系,刘琨被段匹磾杀害,一代英雄,终究黯然谢幕。

这是石勒干掉的第四个敌人。

就在石勒击败刘琨的同年,即公元316年,前赵刘曜终于攻入长安,擒住了西晋末代皇帝晋愍帝司马邺,西晋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享国五十一年。

第二年,琅琊王司马睿在建业登基称帝,国号仍为“晋”,史称东晋。

此时的天下,主要有五方势力:定都平阳的前赵、名义上归属前赵但实际处于独立状态的石勒、割据凉州即将建立前凉的张轨、割据蜀中的成汉、定都建业的东晋。

此后,石勒陆续收服了青州的曹嶷,击败段部鲜卑的段匹磾,地盘得到进一步巩固。

318年,前赵第二任皇帝刘聪驾崩,太子刘粲继位。紧接着前赵发生政变,外戚靳准杀死刘粲,占据都城平阳。

镇守长安的刘曜与石勒相约,共同讨伐靳准。

靳准哪里经得起这两位大佬的联手打击,急忙带着传国玉玺向刘曜投降,刘曜将靳准斩首,登基称帝,成为前赵第四位皇帝。

石勒见胜利果实被刘曜摘了,勃然大怒,挥师攻破平阳,一面为刘渊、刘聪修葺坟墓,为刘粲发丧下葬,一面将前赵的浑天仪、钟鼓乐器一股脑搬回了襄国。

石勒这样做,意思很明显,他要继承刘渊的正统衣钵了。

底下人当然也很会来事,张宾、石虎以及石勒起家时的燕赵十八骑等文武一百二十九人联名上书,请石勒称尊号,建赵国。

石勒接受了这个建议,自称赵王。

由于国号都是“赵”,史书为了以示区别,称刘渊、刘聪、刘曜为“前赵”,石勒为“后赵”。

四、两赵争雄

石勒最后的对手,就是前赵的这位新皇帝刘曜,他是前赵开国皇帝刘渊堂兄的儿子,也是个狠角色,只是本文以石勒为主视角,没怎么提到他。

史书记载,刘曜八岁时跟着堂叔刘渊出外打猎,碰上雷鸣闪电、暴雨交加,众人就躲在一棵树下避雨。

古人不知道打雷时大树下面最危险,结果就被雷劈了。

所有人都震得摔倒在地,面无人色,浑身发软,唯有小小刘曜屹立不动,神色自若。

刘渊极为惊讶,叹道:“这是我们家的千里驹呀,我堂兄后继有人了!”

刘曜成年后身高九尺三寸,西晋一尺为24.2厘米,那就是2米25的身高,比奥尼尔还高9厘米,只比姚明矮1厘米,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非常骇人听闻的。

我翻遍《晋书》,紧随其后的赫连勃勃也只有八尺五寸,比刘曜矮了足足一个头。

别看他块头大,文学素养却很高,不仅善写文章,书法也很好。当然,武力值更是惊人,能射穿一寸厚的铁板,号称“神射”。

刘曜酷爱读兵书,常说:“云台二十八将里的吴汉、邓禹不算什么,我的本事只有乐毅、萧何、曹参可比。”

当时人们都觉得他吹牛,但他的堂兄刘聪却很认真地说:“我这个弟弟,完全可以跟光武帝、魏武帝相提并论。”

刘聪在位8年,真正替他攻城略地,先克洛阳、后拔长安,扫荡关陇的,就是这个“大只佬”堂弟——刘曜。

石勒建立后赵,与刘曜很是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倒不是两人念及同事一场的香火情,主要是因为两人都各有一个头痛的对手。

刘曜的对手是盘踞在秦州(今甘肃天水秦安)的晋朝大将陈安。

这个陈安可是个猛到爆的牛人,他因为仰慕曹魏猛将许褚,就自号“虎侯”。

史书记载他“骁壮果毅,武干过人,多力善射”,可以身披重甲,左手持七尺长刀,右手持丈八蛇矛,徒步追及奔马。

刘曜攻入关中,夺取长安,陈安一直在秦州坚持抵抗,刘曜与他多次交战,互有胜负,直到公元322年,刘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彻底击败陈安,将其斩杀。

后世有一首《陇上歌》纪念陈安:“陇上壮士有陈安,躯干虽小腹中宽。䯅骢铁马铁瑕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战始三交失蛇矛,弃我䯅骢窜严幽。西陇之水东流去,一去不归奈何还!”很是悲壮。

而石勒的对手则是东晋名将祖逖。

石勒建立后赵的第一年,晋元帝司马睿就派祖逖开始北伐。

祖逖“中流击楫”渡过长江,从寿春出发,迅速攻克谯城(今安徽亳州),兵锋直指雍丘(今河南开封杞县)。

石勒派侄子石虎率五万大军阻击,被祖逖不满万人的部队击败,狼狈逃回襄国。祖逖四面出击,成功收复黄河以南中原地区的大部分土地。

可惜公元321年,祖逖病逝,东晋北伐失败,随后又爆发王敦叛乱,石勒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前、后赵都摆脱了各自的麻烦,就该这哥俩一决雌雄了。

公元324年,石勒的侄子,镇守洛阳的石生出兵袭杀前赵河南太守尹平,点燃了两赵争霸战的导火索。

刘曜迅速派大将刘岳反攻,大败石生。石勒又派石虎增援洛阳,大败刘岳,第一阶段后赵略占上风。

公元326年,刘曜决定御驾亲征,连续攻克石勒的盟津(今河南洛阳孟津)、石梁堡,斩杀后赵军五千级,将石生包围于金墉。

石勒再次命石虎增援,刘曜亲自上阵,在八特坂(今洛阳市新安县东)大败石虎大军。

石虎慌忙撤退,刘曜打算乘胜追击,结果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当夜,前赵军营无故夜惊,全军崩溃。

夜惊,又叫“营啸”,是古代行军打仗最害怕的事。

由于士兵平时心理压力极大,有时因为一点很小的动静,就会使全军士兵疯了一样,要么自相残杀,要么狂呼奔逃,谁都约束不住。

刘曜也被搞得措手不及,只好在第二天收拢士兵,准备再战。没想到第二天夜晚再次发生夜惊,前赵军又复溃散。

这仗就再也没法打了,刘曜只好郁闷无比地撤回了长安,要说他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地差。

曜次于金谷,夜无故大惊,军中溃散,乃退入渑池。夜中又惊,士卒奔溃,遂归长安。——《晋书·载记·第三章》

此后数年,前、后赵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但总体而言,后赵凭借相对更雄厚的经济基础,逐渐占据了上风。

刘曜也意识到,时间对自己不利,他决心凭借自己的个人武勇,抓住机会给后赵一记重击,挽回颓势。

公元328年,石勒又派石虎进驻蒲阪(今山西运城永济),准备渡河进攻关中。刘曜率精锐骑兵迎头而上,抢先渡河,猛攻石虎军。

石虎抵挡不住刘曜关陇骑兵的冲击,大败亏输,狼狈退至高侯(今山西运城闻喜),整军备战、严阵以待,打算再度与刘曜决战。

刘曜衔尾追击,一骑当千,率先破阵,斩后赵大将石瞻于马下,石虎又复大败,陈尸200余里,被缴获军物器械数以亿计。

石虎一败再败,不敢回襄国见石勒,一路向南狂奔到朝歌(今河南淇县),观望形势。

刘曜却不再管石虎,而是从大阳(今山西平陆西南)南渡黄河,乘胜进军金墉城,并挖掘千金堨(在今河南洛阳以北),引黄河水灌入洛阳,后赵举国为之震动。

石勒自从登基称帝后,已经逐渐退出了一线军事斗争,基本都是派石虎、桃豹、石生等人出战。但如今形势危急,五十四岁的石勒知道,自己必须重出江湖了。

他不顾群臣劝阻,召集桃豹、石聪、石堪等得力猛将火速赶到荥阳虎牢关与他汇合。

出发前,石勒对左右说:“刘曜如果派重兵驻守虎牢,这是他的上策;派兵在洛水阻截,这是中策;如果坐守洛阳以西,必为我生擒!”

十二月,石勒与后赵诸军在虎牢关集合,虎牢关居然真的没有前赵军驻守,石勒激动得以手指天,又指向自己前额道:“上天助我!”

“曜盛兵成皋关,上计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者,成擒也。”诸军集于成皋,见无守军,大悦,举手指天,又指额曰:“天也!”——《晋书·载记·第五章》

石勒率军衔枚疾进、倍道兼行,越虎牢、渡洛水,直趋洛阳。

双方斥候在洛水遭遇,前赵军抓住了后赵一名斥候,送到刘曜面前,刘曜问:“大胡(指石勒)亲自来了吗?有多少人吗?”

当得知石勒真的来了,刘曜就有了不祥的预兆,急忙解去金墉之围,在洛阳以西列阵。

此战,前赵军十余万,后赵军步卒六万,骑二万七千,前赵兵力占优。

但石勒听说刘曜在城西列阵,更加振奋,对左右说:“你们现在就可以贺喜我了!”

石勒亲自顶盔掼甲,率四万军为中路军主攻,石虎率三万步兵为北路军向南进攻,石堪率八千骑兵为南路军,自南向北进攻。

刘曜军阵极为庞大,南北十余里,气势惊人。但刘曜有个老毛病犯了,他喜欢喝酒,尤其近年来酒瘾越来越大,这次决战前,他更是一口气喝下数斗酒。

还有一事,刘曜身躯极为庞大,他平时都是骑一匹朱龙宝马,这匹马身躯雄健,才能驮得起刘曜这个巨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匹马无缘无故发了疯,又是跪倒,又是尥蹶子,就是不让刘曜上马,刘曜无奈,只好换了一匹普通战马。

这一战,后赵军攻势猛烈,前赵军无法抵御,连连败退。刘曜拼命冲杀,可是他这匹马不争气,很快就力竭气喘,陷入石渠,把刘曜重重摔在冰上。

刘曜此时身中十余处创伤,三处贯通,被石堪生擒。

前赵军见皇帝被擒,彻底崩溃,被斩首五万余级,尸横遍野。

石勒下令:“我想擒的只是刘曜一人,今已擒住,全军不必追杀,放他们逃命去吧。”于是带着刘曜凯旋而归。

后来石勒让刘曜写信给留守长安的太子刘熙,命他归降,刘曜却非常有骨气,只写了“好好守住社稷,不要顾念我的安危”,石勒见刘曜不肯屈服,终于将其杀害。

一年后,石虎率军乘胜西进,前赵太子刘熙弃长安逃往上邽(今甘肃天水)。

九月,石虎攻克上邽,杀死刘熙及文武百官,前赵灭亡。

公元330年,石勒称大赵天王,即皇帝位。

公元333年,石勒病逝,享年五十九岁,死后庙号“高祖”,谥号“明帝”。

五、石勒其人

石勒自三十二岁投身军旅,花了整整二十四年,走到了帝王的位置。他建立的后赵,疆域远远大于他出身的前赵,在十六国中,仅次于后世的前秦。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首先,他是一个具有强烈野蛮基因的粗人。在他大半辈子的征战中,无数人死在了他的刀下,而且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投降或被俘后被杀的。“八王之乱”后,对北方社会破坏最严重的,毫无疑问就是石勒。

其次,他是一个狡诈的人。在军事斗争中,他深谙能屈能伸之道,而且弯得下腰,厚得起脸皮,翻脸比翻书还快,当面打哈哈,背后捅刀子的事没少干,从“君子”的角度讲,他的人品是相当不堪的。

但后世之人提到石勒,尽管都很蔑视他胡人的身份,却又多多少少会给予他一些发自内心的尊重,这就不得不说他的五个特点了。

一、格局很大。石勒的心胸和格局一直都很大,眼界很开阔,追求很高远,不容易满足。这让石勒一直保持积极进取的心态,而不像苟晞、王浚那样取得一定成就就心满意足,就此沉沦。

他该舍弃时舍弃,该低头时低头,但从来没有停止向上攀登的脚步。一路走来,被他击败的远不止我文中提到的这些人,还有许许多多人我没有写到,但他从来没有流露过丝毫自满的情绪,这是极为难得的。

比如他登基后问边上的人:“我可以跟古时候哪些君主相提并论呢?”

边上人回答:“陛下胜过高皇帝(刘邦),超过魏太祖(曹操),自三王以来没有人可比,仅次于黄帝!”

石勒就笑着说:“人不能没有自知之明呀,你的话太过分了!我如遇到高皇帝,只能甘心侍奉他,像韩信、彭越一样为他效命。如果遇到光武帝(刘秀),我倒是可以和他较量一番。”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说:“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如日月之辉,不能像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那样欺侮人家孤儿寡妇,靠狐媚来夺取天下。我大概就处于二刘之间,哪能与黄帝相比呢!”

中国历史上功业比他高的皇帝不少,秦始皇、汉武帝、隋文帝、唐太宗、唐玄宗等等,到后期无不志得意满,不复当年的英明睿智。

反倒是这个奴隶出身的羯胡,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不能不说是格局的体现。

二、头脑清醒。石勒基本上不识字,但他很注重学习,尤其是对汉人文化非常感兴趣。他在漫长的战争生涯中,养成了让人为他读书的习惯。

有一次,他听说刘邦准备把六国的后代都封王时,立即紧张地说:“这种做法会失去天下呀!哪个傻子提的建议,应该杀掉!”

当听到被张良劝阻,才松了一口气说:“幸亏有这个人呀,不然就糟了!”

你说石勒没文化确实不假,但他天生对政治有很敏锐的判断。

他前期托身在前赵的旗号下,虽然早就自立,却一直不肯称王称霸,很有朱元璋“缓称王”的理念,这就避免了成为晋朝主攻的目标。

攻取洛阳其实主要是石勒的功劳,但他居然说走就走,毫不留恋,这也是明哲保身的体现。

他每当要对付一个人,从不靠蛮力,而是竭力分化瓦解、离间拉拢。

毛主席说:“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石勒对此天生就很擅长。

三、治国有方。石勒杀人无数,但都是为军事服务,并不像他的继任者石虎那样,纯粹以杀人为乐。

石勒称帝后,做了不少减免税赋徭役的事,一度使后赵的税赋大大低于西晋,使深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命人巡视州郡,核定户籍,劝课农桑,自己还曾操起老本行,亲自下地种田。

虽然只是做个样子,但在十六国中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石勒还重新修订度量衡,禁止酿酒,减少粮食浪费等,他在位时期,后赵的社会民生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尤其难得的是,没文化的石勒却高度重视文化,他在刚刚消灭王浚时,就开始设立太学,选择官员子弟三百多人接受教育。

后来又在各地增设小学,自己亲临学校,考核学生对儒家经典的理解,发现学习成绩好的,就非常开心,给予赏赐。

在十六国君王中,石勒和苻坚是最重视文化的两个。

四、礼贤下士。石勒重视人才是他能够成功的关键因素,早在当流寇时,石勒就设立君子营,招揽人才。

他和张宾更是一段君臣际遇的典范,可谓言听计从、用人不疑。石勒称王后,张宾官至大执法,掌管朝政,石勒一直称呼张宾为“右侯”,从不直呼其名。

张宾去世,石勒在葬礼上痛不欲生地哭道:“是老天不让我的大事成功吗?为什么要让右侯这么快离开我呀?”

后来石勒每每与别人议事不满意时,就会哀叹:“右侯舍我而去,让我和这些人共谋大事,这是上天在惩罚我吗?”

除了对张宾,石勒对其他手下知识分子也很宽容尊重。有一次,石勒召见一个叫樊坦的文官,见他衣衫破烂,大惊道:“樊先生,你怎么穷到这种地步?”

樊坦就气愤地说:“刚才被该死的羯贼抢劫,就变成这样了。”

但话一出口就知道闯了大祸,石勒曾下诏,不准说羯人为羯胡,自己辱骂羯贼,不就是辱骂皇帝吗?

但石勒却笑着说:“这些羯贼果然很可恶,就由我来偿还你吧。”

樊坦急忙叩头不敢,石勒又说:“我的诏书是下给那些无知百姓的,跟您这样的老书生没有关系。”于是赏给了樊坦三百万钱。

五、豁达大度。格局大的人,胸怀必定宽广,对小事不会斤斤计较。

石勒在老家有个邻居叫李阳,两个人以前经常因为争夺一口粪坑的所有权大打出手,可见石勒当时有多穷。

偏偏这个李阳也很孔武有力,每次打架,两人总是平分秋色,鼻青脸肿。

后来石勒变成了赵王,家乡父老都来看他,石勒就问:“李阳怎么没来?他还记恨我跟他争粪坑的事吗?”就派人把李阳请来。

李阳吓得魂不附体,石勒却拉着他的手说:“我以前最痛恨你对我饱以老拳,不过你也没少挨我的毒手呀。”就与李阳开怀痛饮,赏了李阳一栋宅子和一个小官。

还有一件小事,石勒有一次夜间私自外出,守城门的不肯放行,石勒就拿出金银财宝,贿赂这个守门的。

守门的顿时大怒,居然把石勒抓了起来,好在宫中侍卫及时赶到,才放了石勒。

次日清晨,石勒立即召见守城之人,任命他为振忠都尉,赐爵关内侯。

石勒就是这样一个人。

古往今来,十六国君主被评论最多的,第一是苻坚,第二就是石勒。

如房玄龄说石勒:“虽曰凶残,亦一时雄杰也。”

连最痛恨胡人的老顽固司马光也说:“石勒虽是奴隶,却连百万之众,横行天下,东擒苟晞、北取王浚、西逐刘琨、南举兖豫,不有过人者能如是乎?”

毛主席更是罕见地对石勒长篇点评:

“石勒当过兵,种过田,做过生意,还被人卖到山东做奴隶,吃了许多苦,阅历多,很有本事。他是乱世英雄,灭前赵,擒刘曜,是个厉害的角色,很有军事才能。

他说,曹操、司马懿从孤儿寡妇手中取天下,不是大丈夫行事,不足取,他不会这样做,他这个话像个男子汉。不过此人不讲俘虏政策,这一条不好。

石勒建立后赵,当了皇帝,一度统一了中国北方,南北朝对峙的局面是从他开始的。

他懂得从历史中吸取知识,不搞经验主义,不识字,就叫人读《史记》、《汉书》给他听。他重视读书人,兴办学校,提倡佛教,发展文化事业。他的知识分子政策,很有高明之处。

石勒没有上过学,但懂政治,有头脑,知道老百姓的疾苦。他使中国北方从战乱中得到统一,改革法制,整顿赋税,对人民是有好处的。

少数民族里,历史上也有了不起的人物,石勒算一个,可惜他执政时间不长。”

这就是毛主席对石勒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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