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开皇》第72集杨广之谋

史实记录彬彬 2023-12-28 15:46:01

开皇十四年,五月,广陵。

大隋扬州总管府。

一队车驾在府门外停驻,现年二十五岁的晋王杨广扶着王妃萧氏缓步下车, 轻声道:“夫人,裴虔通从京城来了,有事报我。你今日劳累了,且去后宅歇息吧。”

萧王妃年纪长杨广两岁,性格温婉贤淑,微笑道:“大王只管去忙,贱妾还要为娘娘赶制寿字锦缎,大王自便。”言罢敛衽一礼,带着侍女款款离去。

杨广剑眉微蹙,英俊的面容略有几分惆怅,望着湛蓝的天空向身后段达道:“建平公在府中吗?”

侍卫统领段达道:“已命人去请建平公了,他离得近,应该已经到了。”

杨广略一点头,大步进府。

厅堂上,张衡、裴虔通见杨广去履登堂,一齐起身见礼。杨广向张衡还礼,对裴虔通微笑道:“乾通,远途辛苦了。”

裴虔通忙谀笑道:“不敢,半年不见殿下,愈发雄姿英发了。您这份玉树临风的气度,啧啧啧,真是天潢贵胄里的独一份。殿下还是将小人调来广陵,朝夕侍奉在您身边,也让小人承受承受您这贵气的熏陶多好。”

杨广笑道:“半年不见,你这马屁功夫倒是精进不少,说这样的话也不嫌肉麻。好了,京城近来有何新鲜事,快说于我听。”

三人落座,杨广命侍者尽数退下,裴虔通这才低声道:“殿下,京师正有一桩奇事,轰动不小。”

杨广正容沉声道:“说。”

“去年七月,苏威、长孙晟等人出使突厥,成功废黜突厥可贺敦大义公主的事,殿下想必已有所耳闻。”裴虔通道。

“知道。长孙晟这人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竟能远涉万里之遥,深入龙潭虎穴,剪除大敌,消弭隐患,果然是不世出的厉害人物。”

杨广衷心赞叹,又道:“我听说宇文氏被废黜后不久,都兰就杀了她。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还有什么奇事?”

裴虔通愈发神秘,道:“殿下,长孙晟不仅除掉了宇文氏,还从突厥抓了一个名叫杨钦的汉人回来。据说正是这个杨钦潜入突厥,煽动宇文氏作乱的。”

杨广思索道:“不错,我也听闻,这个杨钦打着彭国公侯莫陈昶的旗号游说宇文氏,如今抓住了他,正好问个水落石出。后来呢?”

“死了!”裴虔通压低声音道:“押到长安后,陛下命长孙晟将杨钦关入大内,准备亲自审讯。结果当晚这个杨钦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宫中!”

杨广一惊,迅速与张衡对视一眼,道:“死了?如此钦犯,守卫何等森严,怎么可能......,宫中守卫是干什么吃的?”

张衡却镇定如常,淡淡道:“宫中守卫防得了外贼,防不了内鬼,想必有人担心这个杨钦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才让他永远闭了嘴。”

裴虔通略带畏惧地看一眼张衡,道:“次日陛下大发雷霆,将负责宫中宿卫的蜀王殿下、大将军元旻、独孤楷、李安痛骂了一番。但杨钦死得极为蹊跷,无伤无病又无中毒症状,调查多日始终毫无头绪,陛下也只能不了了之。”

杨广低眉沉思,缓缓道:“能在宫中杀人,父皇只怕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恐惧。难怪我看廷寄上频繁有催促杨素加快仁寿宫修造进度的旨意,看来,父皇是一刻也不愿留在大兴城了。”

裴虔通又道:“此前传言,杨钦同党中有人配有千牛刀,还曾命元旻彻查,结果发现领左右卫府管辖的千牛卫全部在京,一个不少。陛下却仍不相信,又下旨命领左右大将军韩擒虎再查,韩擒虎本就病重,竟忧惧而死。”

杨广默然不语,半晌,向张衡道:“我说前些时朝廷怎么专门下旨,严禁京师士兵擅自离京,估计也是因此事而起。建平公,你看这里面有什么玄虚?”

十二年八月,戊戌,上亲录囚徒。癸巳,制宿卫者不得辄离所守。十一月,己未,上柱国、新义郡公韩擒虎卒。——《隋书·卷二·帝纪第二》

张衡清秀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缓缓道:“这件事扑朔迷离,我们掌握的实情太少,难以断言其中真相。但有人居心叵测、上下其手、为鬼为魅,却是无疑。”

杨广寒声道:“谁?”

张衡略一沉吟,道:“我心中有些想法,暂且姑妄言之,请殿下也姑妄听之。”

他举起三个手指,道:“第一,杨钦或者说杨钦一伙是谁派去的?第二,为什么要蛊惑大义公主作乱?或者说大义公主作乱,谁能获利?第三,谁有能力在大内行凶?”

杨广凝神注视张衡,耐心静听,并不插话。

张衡道:“第一,大义公主不是蠢人,随便一个来路不明的汉人对他说侯莫陈昶要光复周朝,她就会轻易相信吗?以常理推断,显然不会。那么大义公主既然信了,就说明杨钦一伙中,有大义公主信任的人。”

杨广皱眉道:“侯莫陈昶是周太祖的女婿,大义公主的姑父,莫非他真有异心?但他和父皇是儿时好友,父皇对他感情深厚,向来赏赐优厚,并没有亏待他。再说,如今天下安定,宇文皇族的男子都已死绝,光复周朝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去干这杀头灭门的勾当,岂不荒谬?侯莫陈昶这人,资质平庸,除了脾气大一点,并无过人的文韬武略,又哪来的自信能改朝换代?他就算成功,荣华富贵又能比今日多到哪里去?”

张衡悠悠叹息一声,道:“侯莫陈昶的确不应该行此癫狂之事,但别忘了,他的儿子刘居士正是太子的亲随,而且——他也是千牛备身!”

杨广悚然而悟,将大腿一拍,道:“不错!千牛卫虽然主要归领左右大将军管辖,但太子东宫也有千牛卫,领左右府可管不到太子东宫!”

裴虔通也大悟,道:“建平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领左右府清点人数一个不少,原来还有漏网之鱼!”

张衡带着一抹嘲讽之意,道:“刘居士是大义公主表弟,如果是他去游说,大义公主岂会不信?长孙晟前次从突厥逃回报信,他想必已有所警觉,定然与长孙晟前后脚便返回了长安。待到清点领左右府人数无误,再想起太子也有千牛卫时,他已经在长安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了。”

张衡又阴沉一笑,道:“陛下身边两大仆射,杨素新入台阁,思虑不密,漏了太子东宫情有可原。高熲何等细致之人,要说他也没考虑到,我是不信的。但他的女儿嫁给了太子,儿子又娶了太子之女,有这层关系,想必心有疑惑也不会点明。”

杨广越想越觉张衡分析得有理,但随即大惑不解道:“难道是太子派刘居士去与大义公主联络?但他是大隋储君,煽动突厥与我朝为敌,对他有什么好处?”

张衡目光幽幽,道:“不知。”

他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道:“但古往今来,大抵国家越是动荡,国储地位越是牢固;国家越是承平,越容易发生易储之事。”

他转向裴虔通道:“近来太子处有什么听闻?”

裴虔通搔搔头,道:“太子一向深居简出,也没什么听闻......,哦,对了,前些时听说陛下要将东宫侍卫中的强壮者调入御林军,高熲谏阻说,如果强壮者调离,恐怕保卫东宫的军士太过低劣。陛下勃然作色,说我时常外出巡视,御林军当然要选精锐之士。太子毓德东宫,安居读书,要精锐武士何用?又说,东宫武力太强,极为不妥,他早就对此不满,不如将太子侍卫全部纳入御林军,以后统一负责皇宫、东宫安全,岂不是好事?”

时高祖令选卫侍以入上台,高颎奏,若尽取强者,恐东宫宿卫太劣。高祖作色曰:“我有时行动,宿卫须得雄毅。太子毓德东宫,左右何须强武?”——《隋书·卷四十五·列传第十》

张衡遽然开目,向杨广道:“如何?陛下雄猜之主,多半也隐有察觉了!高熲谏阻,大失圣心,朝局暗流涌动,恐有大变发生。”

杨广心中激动、紧张、茫然交织一片,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道:“虽然父皇与大哥猜嫌日深,但我总觉得大哥为了巩固地位去煽动突厥,终究未免异想天开。此法过于极端,大哥似乎不是那种轻于冒险的性子。”

张衡摇头道:“太子确乎不是这种性格,但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逼得他铤而走险也未可知。再说第三个疑问,何人能在大内杀人。”

杨广思索道:“御林军一直由元旻、元胄、崔彭、独孤楷统领,数年前元胄出任豫州总管,由李安继任,这些人都有嫌疑。”

张衡却道:“这些人固然有嫌疑,但殿下别忘了,还有两位上柱国也掌管京师军事。”

杨广眼睛一亮,道:“你是说虞庆则、贺若弼?”

张衡道:“贺若弼久在地方,只是灭陈之战后才转入京城。此人向来自高自大,口不择言,树敌无数,人憎狗嫌,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但虞庆则嘛......。”说至此,张衡若有所思,却不再说。

杨广倒吸一口凉气,道:“虞庆则盘踞京城十余年,出将入相,一直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尤其是观王杨雄退隐后,京师军界以他官位最高。经营这么多年,想必势力盘根错节,的确有可能做到。”

张衡目中渐渐放出犀利寒芒,缓缓道:“而且,殿下别忘了,虞庆则曾长期负责突厥事务,突厥如果乱了,你们说,朝廷会重用谁?”

堂上顿时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

良久,杨广霍然抬头,道:“我要立即上书父皇!”

张衡微笑道:“上书何事?”

杨广一呆,却说不出话。

张衡摇头道:“殿下,我们刚才说的,全部都是臆测,哪有半分凭据?您无端臆测当朝太子和上柱国叛国,按反坐之法,该当何罪?”

杨广怒道:“那我就私下写密信给母后,请他二老提防。”

张衡摇头道:“我们在数千里之外能想到的事情,陛下与娘娘何等精明,岂会想不到?杨素日夜督造仁寿宫,只怕就是陛下的用意,生怕步了齐桓公、赵武灵王的后尘呀。”

杨广浑身起栗,如坐针毡,张衡对杨广的心思了如指掌,道:“殿下可是担心长安一朝有变,我们鞭长莫及么?”

杨广咬牙道:“我不想......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张衡道:“殿下,假如形势真如我们预料的那样,你也不必过于担心。陛下靠的就是朝廷斗争起家,权谋之术早已如火纯青。太子与陛下相比,不啻天壤之别。我敢说,杨素、长孙晟、李安这些人私下都在紧锣密鼓展开调查,太子若有异动,灭亡只在旦夕!”

杨广心中稍安,喃喃道:“那我......,我......,我该做些什么?”

张衡却向裴虔通道:“你远道劳苦,也该去歇息了。”

裴虔通正听得心悸不已,忽听张衡说,这才醒悟,急忙向杨广一礼,却步退出。

杨广惊疑不定,却听张衡道:“殿下,自乱阵脚的事,千万不可去做。但如果一旦有变,有几件事还是应该未雨绸缪。”

杨广恭恭敬敬道:“先生请讲。”

张衡道:“如果太子果然包藏祸心,一旦事败,陛下必然要考虑国储人选。您虽是次子,但并不能保证脱颖而出。”

杨广目露忧虑,道:“不错,老三投父皇所好,笃信佛教,在并州又有仁爱之名,父皇对他常有褒奖;老四身在京城,近水楼台,他是亡命心性,胆大包天,不可不虑;老五最受父皇、母后宠爱,也难保不节外生枝!”

张衡点头道:“汉王年幼,可暂缓一步。为今之计,应先破秦王仁爱之名,再引蜀王离京!”

杨广匪夷所思道:“我哪有这个本事?”

张衡智珠在握,轻声道:“殿下可知秦王有木工的喜好?”

杨广一愣,道:“知道,他幼时便不务正业,喜欢自己操持斧凿,做些亭台楼阁当成玩物。”

张衡自袖中取出一卷图册,道:“殿下,你看这是何物?”

杨广狐疑着接过,展开一看,不由脱口而出:“这是陈叔宝当年临春、结绮、望仙三台的构造图?”

张衡微笑道:“此图构思精致,巧夺天工,以香涂粉壁,以玉砌金阶,梁柱楣栋之间,饰以明镜宝珠,穷极侈丽。您说,秦王得了此图,会不会见猎心喜,大兴土木?”

杨广仔细浏览图册,仿佛全副身心都被吸引,叹道:“如此美轮美奂的宫室,哪个不爱?就算是我.......,唉!”

张衡又道:“陛下素来节俭,亲王俸禄一年不过五万石,看似不少,但王府开支也不小。若要营建如此奢侈的宫殿,必然要盘剥百姓,挪用府库。这样一来,就触了陛下的逆鳞,仁爱......也就不仁爱了。”

杨广恋恋不舍地将图册放下,叹道:“先生此计,妙之毫巅,以老三的心性,绝无可能抵挡住这种诱惑。那老四呢?”

张衡道:“殿下可知南宁州(今云南)酋帅爨瓚、爨震、爨玩等长期不服王化,屡屡抗拒官府管理之事?”

杨广道:“知道,朝廷有意命史万岁、王世积、周法尚、张须陀等将征剿南宁,不过爨氏一族尚未真正造反,朝廷也就没有立即兴兵。这与老四有什么关系?”

张衡道:“南宁州历来归益州总管府管辖,蜀王进京之前就是益州总管。如果南宁州真的酿成民变,朝廷必然出兵,则蜀王必然要离京就藩,前往成都坐镇。”

杨广道:“您的意思是......挑起南宁民变?”

张衡却不正面回答,只淡淡道:“南宁蛮夷杂居,官民矛盾激烈。只消派一心腹之人前往,随便制造一点小小纠纷,立即就会举州皆反。这是蜀王辖地,他责无旁贷。”

杨广心中思量,果然觉得万无一失,当即道:“好,这两件事我立即就办!”

张衡轻轻举起茶杯,啜饮一口,又道:“还有第三事。”

杨广看着这个足智多谋的心腹幕僚,亲手为他续杯,道:“先生请讲。”

张衡道:“今年以来,关中滴雨未下,旱情越来越重,朝廷为此心忧,殿下可知?”

杨广莫名其妙,道:“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关中大旱,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关中有广通仓,积累的粮食足有上千万石,足够关中之人度过荒年。我看廷寄上说,陛下命苏威开仓赈济,已经发放粟米三百余万石,又将原长安城中的陈年旧米低价向民间供应,还向北方采买牛驴六千余头,赠给贫穷之人。如今大隋之富,自古未有,些许小灾,有何可虑?”

高祖命苏威开仓赈给,发广通之粟三百余万石,以拯关中。又发周代旧粟,贱粜与人,买牛驴六千余头,分给贫者,免其年租赋。——《隋书·卷二十四·志第十九·食货》

张衡道:“过虑自然是不必的。不过,陛下为人素来......节俭,赈济这么多粮食恐怕也极为肉痛。”

杨广知道张衡言下之意是说杨坚为人吝啬,失笑道:“那倒也是,父皇平日里连灯都不舍得多点一盏。”

张衡道:“殿下可以上书陛下,请他率关中百姓赴关东就食,顺道——封禅泰山。”

杨广满脸错愕,道:“赴关东就食我明白,可以减轻关中赈济压力。但,封禅所为何故?当年灭陈之后,不少人倡议父皇封禅,都被严词拒绝,还遭到贬斥。如今无功无德,我重提此事有何意义?”

张衡忽地一笑,道:“殿下,封禅不过是展现皇权至高无上的一种手段,与功德何干?灭陈时陛下威权赫赫、功德昭昭,即使不封禅也掩盖不了,所以他才对封禅不屑一顾。如今不轨之徒大有人在,朝局暗流涌动,此时才需要封禅震慑人心呀!”

略一顿,张衡又道:“再说,陛下既然不愿意呆在长安,又心痛府库赈济太多,此时东巡泰山,岂非一举三得?”

杨广赞道:“先生见识之精微,端的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此事极易,我即刻就写奏章。我新近还得了一只绿毛龟,这是古之祥瑞,就连同奏章一同拜上。”

张衡笑道:“正是,陛下生平最好祥瑞,此时又是最需要祥瑞的时候,殿下尽管在这方面大做文章,陛下如果认可,有心之人自然会领会到陛下对您的器重,对殿下将来更进一步大有裨益。”

杨广立时喜形于色。

十二月的崤函谷道北风凄厉,黄河咆哮之声在河谷间回荡。无数男女老幼相互搀扶,脚步蹒跚,艰难向东行进。

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中,夹杂着各色旌旗,衣甲鲜亮的御林骑兵小心翼翼地避让着百姓。见到拉车拉不动的,骑兵还会下马,帮着拉上一程。

一辆金根玉辂车裹挟在人群之中,逶迤前行,大隋天子杨坚端坐车上,面带阴郁,眉显忧愁。

忽地,一位老者摔倒在路旁,杨坚忙道:“且住!”

驾车的元旻缓缓勒住缰绳,杨坚下车,快步走到老者身旁,亲自将老者扶起,皇帝这一举动立时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那老者抬头见这人头戴冕旒,身穿衮衣,惊得急忙又要跪倒,被杨坚搀住,温声道:“老人家,你怎地孤身一人,家中之人没有随行吗?”

老者见皇帝如此关怀,感动得五内俱焚,老泪纵横道:“回陛下,家中小子说,舍不得田园房舍,不愿东去就食。我老头是从大统三年过来的,见识过饥荒的厉害,不敢逗留,这才上路。”

老者说的大统三年,便是五十六年前西魏刚刚建国时,那次旱灾造成关中大饥,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野,关中人口骤减十之四五,宇文泰与高欢的沙苑之战也正是发生在那一年。

杨坚目中湿润,道:“朕登基已有十四年,却不能令百姓安康,还要让你们颠沛流离,朕,有愧呀!”又看向老者腰间的食囊,道:“老人家,可否借朕一观?”

老者哆哆嗦嗦将袋子呈上,杨坚解开袋口看去,见是豆屑与杂糠混合在一起,立时大怒,高声道:“苏威!苏威!”

苏威衣冠不整,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躬身道:“陛......。”

杨坚一把将食囊伸至苏威面前,喝道:“朕再三下旨,妥善赈济灾民,即使府库见底,也要确保百姓口粮。你看,这是什么!”

苏威看见豆屑杂糠,一时脸红,讷讷道:“臣、臣......。”

杨坚兀自气愤愤道:“将朕的干粮取来,换给这位老人家!”

元旻上前语带哽咽道:“陛下,自灾荒以来,您就节衣缩食,余粮也不多了。”

杨坚嗔目怒喝:“元旻,叫你拿来便是,你想抗旨吗!”

那老者再也忍受不住,哭倒在地,道:“陛下,这是天灾,不关人事。朝廷如今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以前,早已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如今我们还有口粮,这就是陛下的恩泽了。陛下仁心泽润四海,德行参盖古今,我等能遇上您这样的圣君,还有什么话说呀!”

立时,四面八方的百姓尽数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山呼万岁,声震九霄。

杨坚这才作罢,朗声道:“各位父老,朕视黎庶黔首如同家人,这次旱灾如此严重,朝廷也无力长久赈济,不得已带大家去关东就食。但大家放心,朕必定严令各州郡妥善安置你们,将来旱情缓解,朕也要豁免你们的租调。困难只是一时,望大家精诚团结,共克时艰,大家有信心吗?”

“有!”无数人眼含热泪,满脸激动,齐声呐喊。

只远处高熲、虞庆则对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只因他们都知道,仅关中广通仓就还有存粮近八百万石。

视百姓食,有得豆屑杂糠者,上流涕自咎。关中户口道路相属,上敕不得驱逼,男女参侧仗卫间,扶老携幼者,辄引马避之,慰勉而去。至艰险处,见负担者,遽令左右扶助之。——《资治通鉴·隋纪·隋纪二》

未完待续。

这一集属于过渡章节,下一集《庆则之死》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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