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落得急,像是有人在天上用力泼水。她站在阳台上,盯着那盆枯姜的茉莉花,花瓣早已掉光,叶子也失了生气,只有枝干还倔强地挺着。她的手指在窗台上来回摩挲,粗糙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今天是周三……不,应该是周四,她想起楼下的桂花树,第三瓣花刚好落下时,她接到了丈夫去世的消息。
她的丈夫是她的第二任。十五年前,她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嫁给了他。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可十五年后,当他离开时,她才发现,港湾早已坍塌,而她自己,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无处躲藏。
大嫂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橙子和苹果混在一起,袋子底部还有些湿润的水渍。她一进门就笑着说:“哎呀,终于不用操心了,小姑子你现在伺候爸妈,正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轻松的愉悦,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她低头看着地板,鞋尖上沾了几滴雨水,像是刚刚从泥泞里走过。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把水果接过来,放在桌上。大嫂的语气让她心里一阵发紧,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过玻璃,刺耳却无力反驳。
十五年前,她嫁进这个家时,婆婆就明确表示:“你既然嫁过来,就得和我们一起住,伺候我们。”她当时答应了,想着丈夫会替她分担,可后来才发现,丈夫对父母的孝顺是无条件的,而她的付出,却是理所当然的。
她记得有一次,婆婆生病住院,她忙前忙后地照顾,连夜煮粥送到医院。粥煮得有些稠,婆婆喝了一口就皱眉:“怎么这么难喝?”她愣了一下,低声道歉,又重新去煮了一锅。那天晚上,她站在医院走廊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喘不过气。
丈夫的葬礼那天,雨下得更急了。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袖口已经起了球,粗糙得让她有些不舒服。大嫂站在一旁,低声和别人说着话,偶尔瞥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她的女儿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女儿已经二十岁了,可她却觉得,女儿的眼神里仍然带着小时候的那种依赖和无助。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指尖触到一缕湿润的发丝,心里一阵酸楚。
葬礼结束后,大嫂主动提出:“爸妈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们也放心。”她愣了一下,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大嫂早就不愿意伺候老人,而自己,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她回到家时,发现桌上还放着那份离婚协议。协议上的咖啡渍已经泛黄了,像是时间在上面留下了痕迹。那是她和前夫的离婚协议,签字的那天,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现在,她才发现,新的生活并没有带来新的希望,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婆婆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每天都需要人照顾。她的手因为长期洗衣做饭,已经变得粗糙不堪,指尖的皮肤甚至开始裂开。每次端着热水盆时,水蒸气都会让她的手隐隐作痛,可她却没有办法停下来。
有一天晚上,她坐在床边,听着老式挂钟的整点报时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恋。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和初恋在桂花树下约会,桂花的香气混着夏天的热风,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甜蜜。可现在,当她闻到桂花香时,却只觉得心里一阵空荡荡的难过。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没有和前夫离婚,如果没有嫁给现在的丈夫,她的生活会不会更好一些?可她知道,这种假设毫无意义,现实已经无法改变,而她,只能继续承受。
一天清晨,她站在阳台上,看着那盆枯姜的茉莉花,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那株花。曾经,她也有过鲜艳的花瓣,也有过绿意盎然的叶子,可现在,她的生命里只剩下枯萎和倔强。
她的女儿走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妈,你还好吗?”她转过头,看着女儿的眼睛,眼眶突然发热,可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她伸手抱住女儿,感受到女儿的体温时,心里才稍稍有了一丝安慰。
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虽然丈夫已经离开,虽然生活充满了艰难和痛苦,可她还有女儿,还有未来。她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
后来,她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她把那盆枯姜的茉莉花换掉了,种了一盆新的绿植。她每天都会给绿植浇水,看着它慢慢长出新的叶子,心里也多了一些希望。
她还开始学着拒绝婆婆的无理要求,学着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间。虽然过程很艰难,虽然婆婆时常会抱怨,可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有一天晚上,她坐在阳台上,看着天边的夕阳。夕阳的颜色像是煎过头的溏心蛋,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她突然觉得,生活虽然充满了缺陷,可缺陷也是一种美。正是这些缺陷,让她学会了坚强,让她学会了珍惜。
她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平静。虽然过去的十五年充满了遗憾和痛苦,可她知道,未来的生活,仍然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