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学着姑姑？”妹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调侃，又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她怔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落不下去。厨房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掀起灶台边挂着的油腻帘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盯着那帘子看了几秒，像是要从它的褶皱里找出什么答案。电话那头的妹妹没等到回应，轻轻“喂”了一声，语气里多了点探究。

“没有。”她低声说，声音里透着点不确定。筷子终于落下，夹起盘子里最后一块凉透的红烧肉。肉上的油光在白炽灯下闪着微弱的光，她咬了一口，发现味道已经变了，带着一股隔夜的腥气。她皱了皱眉，把剩下的肉放回盘子里，起身去倒掉。

厨房的水槽里堆满了碗碟，油渍和残羹混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酸味。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像是要把她从刚才的对话里拉回来。可是妹妹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怎么冲也冲不掉。

她的姑姑，今年80岁了，住在老家的小镇上。一栋两层的小楼，外墙的瓷砖已经剥落得斑驳不堪，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水泥。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树，枝叶稀疏，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姑姑一个人住在那里，邻居们说，她每天早上都会拎着一个布袋子去菜市场，买一点青菜和豆腐，回家煮一碗清汤面。下午的时候，她会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把老旧的蒲扇，赶走那些嗡嗡作响的苍蝇。

她记得小时候去姑姑家，姑姑总是喜欢坐在那棵最大的树下，给她讲一些陈年旧事。那些故事里有姑姑年轻时的爱情，有她的失落和遗憾，还有她一个人如何把日子熬成了现在的模样。姑姑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她听得入迷，却从来不敢问太多，因为她知道，姑姑的故事里藏着太多她不懂的东西。

后来，她长大了，离开了小镇，去了城市里读书、工作，再也没有回去过。姑姑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记忆，像是老照片上的褪色痕迹。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像姑姑吗？”妹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次是面对面的。她们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已经有些氧化，边缘泛着淡淡的褐色。妹妹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继续说：“你看你，现在一个人住，工作忙得要死，也不谈恋爱。你不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姑姑那样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杯子里泡着一包廉价的红茶，茶叶已经沉到了杯底，水面上漂着几片茶渣。她轻轻搅动着茶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逃避。

“我不是不想谈恋爱。”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吹散。“只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妹妹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苹果，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她叹了口气，说：“姐，你这样不行的。你才三十多岁，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水已经凉了，带着一股涩味，像是她此刻的心情。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她曾经以为会陪她走到最后的人。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公司里做文员。男人是她的同事，比她大五岁，成熟稳重，总是能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帮她一把。他们一起加班，一起吃路边摊，一起在下班后走很长的路，只为了省下几块钱的车费。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有一天，男人突然告诉她，他要结婚了。新娘是他的初恋，一个他从未忘记过的人。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笑着祝福了他。可是，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哭得像个孩子。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疼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谈过恋爱。不是没有人追她，只是她总觉得，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再也找不回来了。

“姐，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妹妹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抬起头，看着妹妹的眼睛，发现里面满是担忧。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会试着改变的。”

可是，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就像她的姑姑，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想，也许她和姑姑是一样的人。她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筑起了一道墙，把别人挡在外面，只为了保护那颗脆弱的心。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夜晚的空气变得安静而沉闷。她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

也许，有一天，她会像姑姑一样，坐在院子里，给别人讲她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她的爱与恨，有她的失落与遗憾，还有她一个人如何把日子熬成了现在的模样。

只是，她不知道，那样的日子，会不会真的让她感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