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分手了。”

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低哑得像是从深井里传来的回音。那一刻，林阿姨手里的汤勺顿了一下，滚烫的鸡汤溅在手背上，她却像没感觉到一样。厨房的窗户开着，外头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窗帘微微晃动。她愣了几秒，才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阿姨几乎以为信号断了。她正要开口再问，儿子突然低声说：“你们满意了吧？我现在单身了。”

那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进林阿姨的心里。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片。

“你说什么呢？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林阿姨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但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妈，你别装了。”儿子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丝压抑的愤怒，“从我带她回家那天起，你们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做什么都不对，连吃饭夹菜都能被你挑毛病。你们不是一直觉得她配不上我吗？现在好了，我们分手了，你们满意了吧？”

林阿姨的脑子嗡嗡作响，儿子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得她心口发闷。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林阿姨坐在沙发上，手机还攥在手里，屏幕早已暗了下去。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儿子的话，像一部坏掉的录音机，卡在某个片段，反复播放。

她想起三年前，儿子第一次带那个女孩回家。女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容。她记得女孩进门时的样子，手里提着一盒精致的点心，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林阿姨当时点了点头，目光在女孩身上扫了一圈。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太普通了，长相普通，穿着普通，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得像一阵风。她看不出这个女孩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她的儿子喜欢上她。

吃饭的时候，女孩很小心，夹菜时总是先看一眼林阿姨的表情，生怕做错了什么。林阿姨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刻意为难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家是哪里的？”女孩回答说是小县城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林阿姨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这个女孩不适合她的儿子。

接下来的三年，林阿姨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她没有明说，但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

比如，每次女孩来家里吃饭，林阿姨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儿子的前女友。她会说：“小李以前可会做饭了，炖的排骨特别好吃。”或者：“小李那时候工作忙，但每次过年都会给我们带礼物。”

女孩听了，总是低头笑笑，不说话。林阿姨看着她那副隐忍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得意：她就是要让这个女孩知道，她不被这个家接受。

还有一次，女孩过生日，儿子带她回家吃饭。林阿姨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却没有做女孩喜欢的。女孩吃得很少，林阿姨就冷冷地说：“年轻人胃口不好，以后怎么生孩子？”

女孩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声说：“阿姨，我不是不想吃，只是最近胃不太舒服。”林阿姨却不依不饶：“胃不好就该多吃点清淡的，我看你也没怎么吃青菜。”

儿子当时脸色就变了，他放下筷子，说：“妈，你别总是针对她。”林阿姨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我针对她？我只是实话实说。”

林阿姨的丈夫老李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发呆，忍不住问：“怎么了？”

林阿姨抬起头，眼圈有些红：“儿子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老李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分了就分了吧，反正我早就看出来，他们不合适。”

林阿姨没有接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心里还残留着刚才溅上的鸡汤的温热。她突然想起，女孩最后一次来家里时，带了一盆茉莉花，说是送给她的。那盆花一直放在阳台上，后来因为没人打理，叶子渐渐枯黄了。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伸手摸了摸那盆茉莉花的叶子，干枯得像一张老旧的宣纸，一碰就碎。她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几天后，儿子回家了。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的，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林阿姨看着他，心里一阵刺痛。

吃饭的时候，林阿姨试探着问：“你们……真的分了？”

儿子点了点头，低声说：“她受不了了，说她再也不想来这个家了。”

林阿姨的手一抖，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儿子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控诉：“妈，你知道吗？她其实很努力地想融入这个家。她学着做你喜欢的菜，学着和你聊你感兴趣的话题，可你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机会。”

林阿姨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低下头，不敢看儿子的眼睛。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好，可能会毁了我的幸福？”

儿子的话像一把刀，直直地刺进林阿姨的心里。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桌子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那天晚上，林阿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女孩的样子，那个总是小心翼翼地笑着的女孩，那个曾经努力想融入这个家的女孩。

她突然想起，女孩第一次来家里时，带的那盒点心还剩下一块，她当时嫌太甜，随手放进了冰箱。后来她忘了这回事，那块点心在冰箱里放了很久，最后发霉了，被她扔掉了。

她突然觉得，那块点心就像女孩的心意，被她随手丢在了角落里，最后发霉、腐烂，再也无法挽回。

林阿姨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头。她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为儿子好”，其实是一种自私。她以爱的名义，剥夺了儿子的选择权，毁掉了他的幸福。

她想起儿子电话里那句“你们满意了吧”，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无法呼吸。

第二天，林阿姨起得很早。她走到阳台上，把那盆枯黄的茉莉花端了起来，轻轻地放进了垃圾桶。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向那个女孩道歉。她会告诉她，她错了，她不该用自己的偏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可她也知道，有些错一旦犯了，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阳台上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林阿姨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学会放手，学会尊重儿子的选择。

即使这份尊重，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