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刘老三是不是要闹翻天?!”王家老头站在我家院门口,声音拉得老高,连远处地里干活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妈抬起头,手里还攥着一块泥砖,泥水顺着她手指头滴到了地上。她盯着王家老头,一字一句地回道:“我们盖房子,占了你家哪块地了?你把话说清楚!”
王家老头冷笑一声,抡着手里的锄头柄往地上一戳:“地基挖这么宽,过道都让你们占了,谁还能走路?!”
我妈叹了口气,声音却不小:“这过道当年是我们家让出来的,咋说占了呢?”
王家的三个儿子从屋里窜了出来,个顶个年轻气盛,二话不说就站到了他老子身后。
“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地基填回去,我们就不让你们盖房!”王家大儿子一边说一边抡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粗壮的肌肉。
我爸从屋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拿着旱烟袋,站在院子里,神色有些不安。
“咱能好好说话不?”他低声问了一句。
王家那边根本不理,直接把我爸的话当了耳边风。
我妈指着地基外那条窄窄的过道,气得直发抖:“这不都留着呢?哪占了?”
说完,她转头狠狠瞪了我爸一眼:“就知道你不顶事!人家欺负到咱家门口了,还好声好气的!”
王家老头见我妈这么硬气,脸色更难看了,瞪着眼睛就骂:“你们刘家就这德行,仗着兄弟多,欺负咱孤儿寡母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口,我爸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妈还想再说什么,王家那三个儿子已经围了上来,吵吵嚷嚷,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别吵了!”村长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过来。
他推开围观的人,快步走进我家院子,脸上满是无奈:“都少说两句,邻里邻居的,至于闹成这样吗?”
王家老头立马变了副模样,冲着村长抱拳一笑:“村长啊,你说说,这地基挖得这么宽,过道都快没了,这还让人咋活?”
村长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我爸:“老三,这地基……有没有点过了?”
我爸低头不语,嘴里叼着旱烟袋,却半天没吸一口。
我妈气得直跺脚:“村长,你得说句公道话!这过道是我们家当年让出来的,地基宽一点也不影响走路,凭啥不让盖?!”
村长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别吵了!我回头再看看图纸,先把地基停了,等核实清楚再动工。”
这话一出,我妈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王家老头却笑得得意:“听见没?停工!不核实清楚,谁也别想动!”
我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我最怕看见我爸低头不语的样子。
他不是怕事,只是太老实,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次,我妈是真的忍不了了。
那天晚上,她坐在炕头上,红着眼睛对我爸说:“你老实一辈子了,人家给你半点脸面了吗?!”
我爸叹了口气,点了支烟,闷声说道:“吵了又能咋样?咱还是得听村长的。”
我妈冷笑一声:“听村长的?村长跟王家穿一条裤子,你还看不出来?!”
我坐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该插什么嘴。
我姐夫突然开口:“要不我去找二伯说说?”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算了,咱家的事,别扯上别人。”
可第二天,二伯还是来了。
他一进门就问:“出啥事了?村里都传开了,说你们家要跟王家干起来了?”
我妈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二伯听完,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事儿,确实得有个说法。”
他看了眼我爸,语气里带了点责备:“老三,你就这性子,啥时候能硬气一回?”
我爸低头吸了口烟,没吭声。
二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姐夫:“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
我愣了一下:“去哪儿?”
二伯冷冷地回了一句:“找村长!”
那天,二伯带着我们去了村委会,一进门就把村长堵在了屋里。
“老陈,我家老三这事儿,你得给个公道话!”二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
村长有些尴尬:“明柱啊,这事儿……确实有点麻烦。”
二伯冷笑了一声:“麻烦?麻烦在哪儿?过道是我们家让出来的,地基又没超界,王家凭啥闹?”
村长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哎,你知道的,这些年王家那几个小子在村里横惯了,真要闹起来,谁也不好收场。”
二伯拍了拍桌子:“收不了场也得收!我兄弟盖房子,天经地义的事儿,谁敢拦?!”
那一刻,我第一次见到二伯发火。
一直以来,他都是村里最温和的人,可这次,他是真的怒了。
村长被他唬得不轻,连忙摆手:“行行行,我这就去找王家说说。”
回去的路上,我问二伯:“二伯,你咋突然这么上心?”
二伯看了我一眼,说:“一家人不帮一家人,难道等别人帮?”
那天晚上,我妈第一次主动给二伯端了杯热茶,低声说道:“明柱,这次多亏了你。”
二伯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谢字。”
后来,我家的地基总算是顺利动工了。
王家虽然还想闹,可二伯带着堂哥们天天守在工地上,他们也只能悻悻作罢。
可就在房子快封顶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天,我爸突然晕倒在工地上。
送到镇上的卫生院一查,医生说是心脏病发作,还说:“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妈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医生安排住院后,我妈守在病床前,握着我爸的手,低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病?”
我爸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怕花钱……”
我妈听了这话,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个糊涂人啊!盖房子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命!”
那段日子,我妈一边照顾我爸,一边四处借钱。
二伯知道后,也帮我们凑了一笔钱,还让堂哥们每天去工地盯着。
王家见我们家出了事,态度也软了下来。
王家老头甚至主动带着人来帮忙,说是“邻里邻居的,不能真结仇”。
房子盖起来那天,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
二伯举着酒杯站起来,说了一句:“一家人,没啥解不开的疙瘩。”
我妈也站了起来,朝着王家老头敬了一杯酒:“以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从今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王家老头愣了一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后来,我爸的病慢慢好了。
日子虽然过得不容易,但一家人总算是齐齐整整的。
每次我站在新房子前,总会想起二伯那句话:“一家人,不说谢字。”
是啊,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一家人能拧成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