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那天喝醉多待了一天，后来救了我一命吗？”
刘班长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年后了。
他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但眼神还是那么亮，像当年一样。
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谁知道，他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说：“张子，1981年的事，你还记得吗？”
那一年，我退伍了。
1981年，对我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那年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我刚满25岁，在部队里服役了整整五年。
五年的军旅生活，吃过苦，也出过力，可是命运偏偏没站在我这边。
考军校，差几分落榜了；想转志愿兵，又因为名额有限没成。
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退伍名单上。
说实话，接到退伍通知的那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五年的青春啊，怎么就这么结束了？
可现实就是这么无奈，部队裁员，一批批老兵都得走。
退伍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刘班长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张子，晚上咱哥几个给你送送行，喝一杯，别不来啊。”
我看着他笑了笑，心里却五味杂陈。
晚上，炊事班特意给我们熬了一锅羊肉汤，简单又热乎。
刘班长端起酒碗，豪爽地说：“张子，走一回，喝一回！以后有啥事，哥几个罩着你！”
我这人酒量一般，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喝着喝着就上头了。
最后谁把我扶回去的，我都记不清了。
第二天一早，本来应该坐车离开的我，却因为头疼得厉害，起不来床。
刘班长看着我那样，叹了口气：“张子，你先缓缓，明天再走吧。”
我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心里又是懊恼又是庆幸。
谁能想到，就是这一晚的耽搁，让我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下午，营区突然接到通知，说驻地附近的一家化工厂发生了泄漏事故，需要紧急支援。
任务下得很急，刘班长挑了几个人就带着赶了过去。
本来这事跟我没关系，我都收拾好行李了，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人。
可就在他出发前，忽然回头看着我说：“张子，你既然还在营里，要不再跑一趟吧，算是最后一次任务了。”
我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反正也没别的事，就点头答应了。
化工厂离营区不远，一路上颠簸得厉害，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掠过。
到了地方，我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呛得直咳嗽。
厂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刘班长看了看，皱着眉头说：“张子，你跟我去仓库那边看看。”
我们刚进仓库，就看见地上散落的化学物品，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刘班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然一脚踩空，整个人摔倒在地。
“妈的，倒霉！”他低声骂了一句，试图站起来，可一看就知道脚扭了。
“张子，你别管我，赶紧去找人！”他咬着牙冲我喊。
可我哪能丢下他？
咬了咬牙，我一把把他背了起来，往外跑。
刚跑出仓库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回头一看，刚才待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火海。
刘班长脸色惨白，嘴里喃喃道：“张子，今天要不是你，我就交代在里头了。”
后来，事情总算平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才正式离开部队。
走的时候，刘班长硬是拄着拐杖来送我。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张子，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到了地方，好好干，别丢了咱部队的脸！”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发酸。
回到家乡后，我才发现，日子比想象中更难。
农村出来的孩子，没什么文化，找工作处处碰壁。
那段时间，我心里特别慌，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亲戚朋友议论纷纷，有人说：“当兵这么多年，回来啥都不会，这不白混了吗？”
还有人劝我去城里试试，可我兜里连路费都拿不出来。
家里也不宽裕，父亲皱着眉头说：“张子，要不你回来种地吧，别折腾了。”
我心里不甘，可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意外的机遇来了。
那天，村里来了个修车的队伍，说是县运输公司派来的，车坏在了村口。
我正好在村头闲逛，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扯着嗓子问：“谁会开车？”
我愣了一下，隔着人群喊了一句：“我会！”
男人转头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开过什么车？”
“部队里的卡车。”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点了点头：“行，那你来试试！”
我小心翼翼地坐上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
可一踩油门，车子稳稳地动了起来。
男人哈哈一笑，当即拍板：“这小子不错，跟我们走吧！”
就这样，我进了县运输公司，当了一名司机。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我也从普通司机做到车队队长。
几年后，公司成立了分厂，我又被调过去当了副厂长。
再后来，厂里的老领导退休，他推荐了我接他的班。
我这才明白，当兵那些年吃的苦，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的人生。
有一次过年，刘班长打电话过来。
他说：“张子，你现在混得不错吧？”
我笑了笑：“还行，都是托您的福。”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张子，你知道吗？当年要不是你多留了一天，我可能早没命了。”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震。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边抽了半根烟，脑子里全是过去的事。
如果不是部队那五年，我可能早就在家种地了。
如果不是那天喝醉多留了一天，我也不可能救下刘班长，更不可能有今天的生活。
命运啊，就是这么奇妙。
每当孙子问我：“爷爷，你当年是不是很厉害？”
我总是笑着摇头：“爷爷就是个普通人，可是普通人也能有自己的光辉时刻。”
孙子不信，撇着嘴说：“爷爷吹牛！”
可我心里知道，这不是吹牛，是命运对一个普通人的眷顾。
“你知道你那天喝醉多待了一天，后来救了我一命吗？”
刘班长的话，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