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你看,那是什么?”老周压低声音,拼命推着我,手指朝着远处的草原方向晃了晃。
我睡得迷迷糊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还是半眯着眼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黑乎乎的草原上,有几个亮点在晃动,像是荧火虫似的,一闪一闪。
可那不是荧火虫。
是狼眼。
一瞬间,我整个人的困意全没了,后背猛地冒出一层冷汗。
1980年夏天,我所在的运输团接到了任务,要从西宁出发,沿着一条偏僻的藏北运输线,把油料送到修路队。
这条路要穿越草原、戈壁、无人区,艰险得很。
车队里一共十七台车,我是驾驶班长,带着一队老兵和几个毛头小伙子,心里虽然有点底,可真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还是免不了发虚。
第三天,我们开进了花日草滩。
这片草原,名字挺文艺,实际上荒凉得像天边丢下的一块旧草垫子。
白天的风吹得人脸生疼,晚上更别提了,冷得像掉进冰窟窿里。
一路上倒没出什么事,大家心里想着,挺过去就行。
可谁能想到,狼群会盯上我们。
头两天还算平静,第三天晚上,老周第一个发现了狼影。
那几个绿幽幽的光点就在远处晃动,不急不躁地跟着我们。
“别怕。”我咽了口唾沫,压住心底的慌张,“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多车,还有枪,狼群真敢过来,咱也不是吃素的。”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狼群的狡猾是出了名的,它们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那晚,狼群没有靠近,却一直在远处徘徊。
它们似乎在等,等我们的防备松懈。
第二天一早,车队继续赶路。
没开多远,我们在路边遇到几个牧民。
他们骑着马,朝我们挥手。
我赶紧让车队停下,老周下去和他们聊了几句。
回来后,他的脸色很难看。
“坏了,狼群已经跟了我们两天了。”他说,“牧民说,这群狼胆子大得很,前阵子咬死了不少牲畜,还伤了人。”
大家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说:“狼群再厉害,也不敢跟咱们这么大一队人硬碰吧!”
也有人低声嘀咕:“可这地方,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要是真遇上了,还真不好办。”
我安抚大家:“放心吧,咱们有火,有车,有枪,不怕它们。”
可心里也开始打鼓。
那天晚上,我们扎营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连长张毅特意嘱咐大家加强警戒。
篝火点了好几堆,枪也全备上了。
黑夜里,火光摇曳,映得车身一闪一闪。
狼群又来了,还是不靠近,就在黑暗的边缘晃悠,那些绿光像是扎进人心底的针。
“它们到底想干什么?”小孙是个刚入伍的毛头小伙,忍不住问。
老周沉着脸说:“耗着咱们呗,狼最会玩疲兵战术了。”
我听了,心里一沉。
这群畜生,是真的盯上了我们。
接下来的两晚,狼群果然没有离开。
它们白天隐匿,晚上围上来,远远地盯着我们,既不进攻,也不后退。
大家的精神都快崩了。
困得不行,也不敢睡。
有个战士实在撑不住,靠在车轮上打了个盹,结果被张连长一脚踹醒。
“命都快没了,还睡得着!”张连长黑着脸骂。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狼群的耐性远比我们预想的更强。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迎接狼群进攻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第三天傍晚,天边乌云翻滚,眼看着一场暴雨要来。
我们忙着加固篝火和帐篷,突然,小孙大叫了一声:“狼里有狗!”
大家全愣了。
我跑过去一看,果然在狼群中间,夹杂着几只体型比狼小点的草原犬。
它们不像狼那样怕人,反倒在狼群里穿梭自如,像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它们是怎么混到狼群里的?”老周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可能是被狼抓去的。”张连长沉声说,“狼有时候会抓狗当诱饵。”
那晚,暴雨倾盆而下,篝火全灭,四周一片漆黑。
狼群终于开始行动了。
它们分两路,一路直冲车队,一路绕到后方偷袭。
枪声、狼嚎声混杂在雨声里,整个草原像炸开了锅。
我们拼命防守,可雨太大,子弹打不准,几只狼已经冲到了车队中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几只草原犬突然发狂,竟然调转方向,朝狼群扑了过去!
它们和狼撕咬在一起,场面混乱得让人不敢相信。
趁着这个机会,我们集中火力,终于把狼群逼退。
雨停后,大家清点损失,发现车队没大碍,只有几只狼尸和几具狗的尸体留在营地周围。
老周蹲下检查那些狗的尸体,突然抬起头,眼里满是复杂的光。
“这些狗……它们脖子上有勒痕。”
“啥意思?”我不明白。
“它们是牧民家的狗,可能被狼抓去当诱饵。”他说,“可关键时刻,它们还是选择帮了咱们。”
听了这话,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草原犬被狼群控制,挣扎着在狼性和忠诚之间,最后,用自己的命保护了我们。
我转头看向张连长。
他站在雨后的草原上,像是融进了这片荒凉的天地。
“这些狗,比咱们有骨气。”他说。
第四天,我们顺利出了草原。
回头看时,远处的地平线下,那群狼的影子若隐若现,仿佛在注视着我们离开。
我心里突然明白,它们不是怕我们,而是怕我们看穿了——看穿它们的狡诈,也看穿它们的弱点。
至于那些草原犬,它们的身影却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我们返程时,特意绕回了那片草原。
牧民们说,狼群再也没出现过,草原上的狗也不见了。
。
草原犬用命给我们上了一课:在绝境里,忠诚和勇气能战胜一切。
“小刘,你说,那几只狗,会不会还活着?”小孙忽然问我。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只是心里想着:它们活着,也该是自由的,奔跑在没有狼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