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明，这事儿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王大壮盯着我，嘴角含笑，但眼神里明显透着不信。
“啥事儿？”
我故意装傻，手里挥着镰刀剁柴，眼睛却不敢看他，心里虚得厉害。
“少来，你还不知道？你昨天在老槐树下说，要娶张寡妇，人家今天就传开了！这事儿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我手里的镰刀顿时一抖，差点剁到脚上。
“啥玩意儿？传开了？”
“可不是！你这嘴啊，吹牛也不打个草稿。人家张寡妇要真当真了，你咋整？”
王大壮一边说，一边“嘿嘿”地笑着，还顺手往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1985年的夏天，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化，天一热，人也跟着浮躁。我们几个刚退伍回来，正赶上农村农闲，地里的活儿不多，大家闲得发慌，就爱聚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吹牛扯淡。
那天聊着聊着，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张寡妇长得是真不错，可惜命苦。”
张寡妇，名叫张桂花，隔壁村的人。她二十出头，刚结婚没几个月，丈夫就出事了。她一个人守着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模样却是远近闻名的好。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腰细得像柳条，走路一扭一扭的，别提多惹眼了。
村里人背后议论，说她一个寡妇，打扮得这么好看，肯定心里不安分。也有人说她是苦命人，再漂亮也没用。。
我们几个当时正聊得起劲，王大壮突然开口：“你们说，咱村谁敢娶这张寡妇？这可是个挑战啊！”
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起哄，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我一时兴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这有啥难的？她要是敢来，我明天就敢娶！”
这话一出，大家全乐了，纷纷拍着大腿起哄：“志明牛啊！那可是张寡妇，你要是能娶到，咱几个甘拜下风！”
我当时嘴硬到底，心里想着不过是句玩笑话，谁当真谁傻。可谁知道，这话居然被传了出去，还传得沸沸扬扬的。
第二天中午，我刚从地里回来，还没喘口气，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志明在家不？”
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一愣，抬头一看，竟然是张寡妇！
她穿着一件蓝底碎花的确良短袖，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鸡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袋直接空白了。
张寡妇一进屋，冲着我爹娘就开口了：“叔，婶，我听说志明想娶我，我寻思着，这事儿也不能拖，就先来看看你们这门公婆合不合心意。”
我当时坐在炕上，脑袋“嗡”地一下炸了，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我爹娘也是一脸懵，瞪着我不说话。
张寡妇却一脸认真，把篮子往炕上一放：“叔婶，我知道志明是个好小伙。他退伍回来，能干活，人也厚道。要不是他开口，我也没脸上门。可我一个寡妇，孤苦伶仃的，要是能有个依靠，也算是给自己个活路。”
我听得冷汗直冒，实在待不住了，趁他们不注意，撒腿就往外跑。
张寡妇在后头喊：“志明！你跑啥啊？我还没说完呢！”
我哪敢回头，脚底像生了风似的，一口气跑出了村子，直到腿软了才停下来。
那天晚上，我偷偷溜回家，发现爹娘正坐在炕头唉声叹气。
我娘一见我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志明，你这孩子咋回事？人家桂花一个寡妇，守着婆家不容易，你还拿人家开玩笑！这要是让人家赖上你，看你咋收场！”
我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想着：谁让她当真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可这事儿没完。
几天后，我去后山砍柴，正好碰见张寡妇坐在一棵老槐树下哭。她哭得动静不小，我躲在树后头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为啥上门找我。
原来，村里人背后嚼舌根，说她一个寡妇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肯定不安分。还有人偷偷摸摸地敲过她家的门。她婆婆虽然护着她，可架不住村里天天有闲言碎语传进耳朵里。她一气之下，索性把我那句玩笑话当了真，想借我的名头堵住流言蜚语。
我站在树后，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张寡妇这人，我以前只觉得她爱打扮，没想到她的日子过得这么难。
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张寡妇哭的样子。
我爹见我不对劲，叹了口气说：“志明啊，人家桂花是个好人，你要是真心帮她，就别再拿人家开玩笑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我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张寡妇家。一进门，她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看到我进来愣了一下。
我挠着头说：“桂花嫂子，我那天……是吹牛呢。可我后来想了想，既然话已经传开了，我不能让你白受委屈。以后村里人再说啥闲话，你就说志明哥罩着你！”
张寡妇愣了一下，随即眼圈一红，低声说道：“志明，谢谢你。”
从那以后，我隔三差五就去她家帮忙，扛水劈柴、修房补窗，村里人看了也不再说闲话。张寡妇的生活慢慢安稳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几年后，她婆婆得了重病，她一个人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没一句怨言。
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
后来，我爹娘也开始劝我：“志明，桂花是个好女人，你要是真有心，就别拖了。”
可我心里清楚，桂花是个有骨气的人，她不想因为流言蜚语而委屈自己。
直到那天，她婆婆去世，我在葬礼上看到她一个人跪在那里，眼神里全是孤寂。
我走过去，轻声说：“桂花，这辈子，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了。”
她抬头看着我，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多年以后，我们一起守着那座老屋，日子虽然清苦，但心里却踏实。
我常想，如果没有那句玩笑话，也许我们不会有今天的缘分。
有时候啊，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谁也说不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