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她跟你退婚那天,我就在门外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丽华低头拨弄着茶杯,声音轻得像是从岁月深处飘来的。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窗外风吹着杨树叶哗啦啦响,我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1972年,我怀揣着满腔热血穿上军装,背着母亲缝的布包,走出了那个贫瘠的村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命运从此就要翻篇了。
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叮嘱:“志强啊,咱林家就靠你了,争口气,别给家里丢人!”
母亲在旁边抹着眼泪,塞给我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双针脚细密的鞋垫,还有几块糖。
“到了部队好好干,别让人看不起咱。遇到啥事就给家里写信,别瞒着。”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一定要争气,争到提干的那一刻,才算没白来这一趟。
其实在我离开家的前几天,家里给我张罗了一门亲事。
对象是村小学的老师,叫兰萍。
她是个文静的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说话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第一次见面,她低着头跟我打招呼,眼神里透着几分羞怯。
我当时心里一动,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后来,几次见面后,兰萍开口问我:“志强,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挠挠头,笑着说:“我想提干,当干部。”
她听了,笑着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等你提干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我心里一阵高兴,觉得自己一定得争口气。
带着这份承诺,我告别了家人和兰萍,踏上了军旅生涯。
刚到部队的时候,我满腔干劲,训练、站岗、跑任务,样样都冲在前头。
年底的时候,我还立了个三等功,连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林,好好干,提干是迟早的事。”
我信了。
给兰萍写信的时候,我特意提到这事,她回信很快,说她会等我。
那时候,我觉得日子虽然苦,但心里有盼头。
可谁知道,盼头这东西,有时候却比山高,比水远。
一晃四年过去了,我的心气儿却越来越低。
每年的提干名额像是挂在山顶的果子,我伸手够了又够,却始终没能摘下来。
连长跟我说:“老林,今年轮不到你,明年还有机会呢。”
我表面点点头,心里却不是滋味。
兰萍的信也越来越少,后来干脆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去连长的办公室问他:“连长,我这几年表现不错,为什么一直没提干?”
连长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小林,不是我不想让你提,是名额有限,得先给那些老兵。你还年轻,再等等吧。”
我听了,只能点点头。
心里却开始隐隐觉得,兰萍可能不会再等下去了。
果然,探亲假回家后,我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兰萍就带着她父母上门了。
她的父亲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志强啊,咱们是明人不说暗话。兰萍是老师,你呢,这几年都没提干,前景也不明朗。我们觉得,这亲事还是算了吧。”
兰萍低着头,手绞着衣角,一句话都没说。
我愣了一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没缓过来。
父亲按捺不住,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我摆手拦住了。
我笑着说:“叔叔,您说得对,我确实耽误了兰萍。我同意退婚。”
这话一出口,我感觉心里反倒松了一些。
说实话,这几年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兰萍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苦涩,却没有挽留。
回到部队,我把这事儿藏在心里,谁也没提。
可人一旦静下来,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拉不住。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训练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有一次,我因为走神,不小心扭伤了脚。
连长硬拉着我去医务室,说是怕伤到筋骨。
医务室的护士是个新来的姑娘,叫丽华。
她一边给我处理伤口,一边念叨:“你们这些兵啊,天天跟不要命似的,就不能小心点?”
我看着她低头忙碌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拨开了一道光。
丽华是南方人,说话软软的,像春天的风一样。
她喜欢看书,有时候还会在医务室里摆弄一两盆小植物。
我发现自己总爱往医务室跑,明明伤好了,却总是装着没好。
丽华说我“明明受伤了还装傻乐”,我也不争辩,只是傻笑。
后来,连长看出了端倪,悄悄问我:“小林,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追啊!”
连长的一句话,让我鼓起了勇气。
一次训练结束后,我跑去找丽华,鼓足了勇气说:“丽华,我喜欢你。”
丽华愣了一下,低头摆弄手里的书,半天才抬起头:“你想清楚了吗?我可没兰萍那么优秀。”
我摇摇头:“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欢你,跟谁都没关系。”
那一刻,丽华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渐渐明朗起来。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丽华的父亲竟是我们兄弟部队的团长。
那天,她带我回家吃饭,我刚进门就被她父亲盯得头皮发麻。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小林,你是怎么认识我家丽华的?”
我一时语塞,丽华替我解围:“爸,他是我朋友,怎么了?”
团长没再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很冷淡。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团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他看着我,语气很平淡:“小林,我听丽华说了你们的事。我不反对,但我有个条件。”
我紧张得直冒冷汗,急忙问:“您说,什么条件?”
他盯着我,缓缓说道:“用实力证明你配得上她。”
这话让我心里一震。
从那天起,我比以前更加努力。
训练、任务、学习,我都不敢有一丝懈怠。
终于,在第五年,我拿到了提干的名额,成了排长。
那天,我跑去找丽华,把消息告诉了她。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说:“傻子,我早就知道你行。”
后来,我和丽华结了婚,团长也慢慢对我改观。
再后来,我升到了营级,又转业回了地方。
在一次老乡聚会上,我听说兰萍嫁给了一个供销社的主任,日子过得挺不错。
我也只是笑笑,没再多问。
有时候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那些年,部队教会了我坚持,丽华教会了我爱,而兰萍则让我明白,有些人注定只是过客。
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也很知足。
“她跟你退婚那天,我就在门外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丽华接着说。
我低头看着茶杯,嘴角扬起一抹笑:“好在……你没让我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