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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不卷，不聊商业，就写点轻松的话题。
上周末去逛了进贤路，就是《繁花》玲子夜东京的所在地。‘
因为王导的这部剧，进贤路都快被网红们拍烂了，据说天天有人来此寻找夜东京的原型。
图片来源：电视剧《繁花》官微海报
我是白天去那儿逛了一圈，晚上和朋友又走了一趟，一早一晚，我发现白天和夜里的进贤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天的进贤路相对安静，除了几家人气餐馆前有人排队，看不出有啥特别之处。
可到了夜晚，进贤路仿佛被掀开了封印，将压抑许久的一切给释放了出来。
原本就不宽的步行道上人潮涌动，那些白天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餐馆，到了晚上突然就变得灯红酒绿。这么冷的天，满大街却坐满了人，有土著也有老外，人人桌上摆着一瓶酒。
我看见一台阿斯顿·马丁停在两辆老头乐中间，一个中东地区模样的老外从车前醉醺醺地走过。
而就在他身后那一桌，一群外地来的中老年游客相谈甚欢，刺骨的寒风并没有让他们的热情降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喝酒的这家店铺，白天是一家烤肉店。
夜晚的进贤路显得热情又亲切，没有周边酒吧街那种爱装的文艺范儿，走到这里，你会愿意坐下来和朋友唠唠家常，不用在乎自己什么身份或来自哪里。
但这还不是进贤路最魔幻的地方。
在朋友的提议下，我决定去进贤路的弄堂里瞧一瞧，在我看来，能被国际导演钟情的小马路，里面应该别有一番情致吧。
可走进去一看，我傻眼了。
没有砌着红砖的小洋房，没有庭院深深的石库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座混沌的迷宫。
这里的房子普遍低矮，许多建筑仅有一层，而且还是那种简陋的瓦房，有的在房顶搭了一座简易板房，仅用几根细细的钢管支撑，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
很多人家的厨房放在门口，既做厨房又当仓库堆放杂物，水槽都放在户外，可见房子里的空间小到容纳不下任何多余的东西，又窄又陡的楼梯通往阴暗的二楼，个别道路只够两个人通过。
这恐怕都无法用“老建筑”来形容了，难以想象，在上海市中心，所谓的“梧桐风貌区”，“巨富长”核心地带，竟还有这么一片类似棚户区的地方。
走出弄堂，外面是名贵超跑与文艺酒吧，但只要转个身，你仿佛又回到了半个世纪前。
弄外是2024年，弄里还停留在1984年，时间仿佛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
进贤路何以如此魔幻？这还得从它的源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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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贤路很短，只有两百多米，可它的历史很长，迄今已经快100年了。
进贤路的位置非常隐蔽，它位于巨鹿路与长乐路之间，东西两头是茂名南路与陕西南路，这四条街分布着大量历史保护建筑，就在进贤路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兰心大戏院与花园饭店。
从外表上看，进贤路与周围四条街的气质并不相同。
“巨富长”不必多说，到处是老洋房老公寓，茂名南路与陕西南路上还有高级饭店与私家豪宅，从内而外散发着资本主义买办的精英气息，相对应的，这里的消费也不低，别看周末人满为患，不少人只是来citywalk的，购物仅限于去便利店买一瓶乌龙茶。
相比之下，进贤路就显得其貌不扬，这里没有特别好看的建筑，虽然有些房子挺有年代感，但缺乏周围洋房所具有的小资气息，这里的店面同样普普通通，相比于“巨富长”的高大上，夹在中间的进贤路就像个灰姑娘。
进贤路的人气不在于建筑本身，而是得益于这里的餐饮业态，进贤路的餐饮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吃饭，一部分是酒咖，两者共同编写了进贤路的基因序列。
先说吃饭，吃货们都知道，进贤路是沪上本帮菜的聚集地，别看这条街很短，却聚集了四家重量级的本帮菜餐厅，而且清一色都是袖珍型的苍蝇馆子。
比如被网友夸赞比肩米其林餐厅的兰心餐厅，上午十点半就开始队，因为这里又号称全上海最正宗的本帮菜，包括红烧肉、酱爆猪肝、酱鸭等等，都是名震江湖的名菜。
我从未去兰心吃过饭，味道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但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所谓的米其林推荐，竟让这家店成了餐饮界的“扫地僧”，而简陋的外表，更给它增添了几分传奇的意味。
除了兰心，进贤路还有三家餐厅同样出手不凡，它们的历史都很悠久，二三十年的样子，每家都有自己的招牌菜，有的还曾接待过好几位明星。
进贤路曾被誉为上海本帮菜的重镇，别看这几家餐厅声名远扬，但它们的门面都很小，装修也极其简单，关键是价格还算亲民，给人感觉老板们几十年来只专注做一件事，就是给顾客烧好菜，外面的世界再怎么轰轰烈烈，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然，进贤路除了本帮菜，也不乏别的餐馆，诸如粤菜、云南菜、泰国菜以及西餐，它们的口碑都还可以，性价比也比较高，不像有些商场里的餐厅，味道不怎么样，顾客的钱都付给了房租和装修。
地方小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进贤路不会像大商场或者武康路那样人山人海，毕竟这里的餐馆容量有限，除非你愿意在马路上排三四个小时长队。
小而精+价格实惠，是进贤路能够吸引各地食客的根本原因，也为其奠定了亲民的底色。
不过，如果进贤路仅仅靠这几家餐厅，还不足以成为网红。
上海并不缺乏美食街，它们虽然热闹，却有共同的局限。
首先，吃饭时间受限制，特别是小餐馆，人们是不愿意在餐桌上逗留太长时间的；另外，吃饭这件事并不能让人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人的注意力往往得集中在菜的身上，没法和朋友们尽情聊天。
相比之下，咖啡店和酒馆就解决了上述问题，两者从本质上都是卖社交场景，加上近年来“日咖夜酒”消费的盛行，进贤路上很多咖啡馆甚至餐厅，一到晚上就会变成酒吧。
可即便是咖啡馆，进贤路也和其他路上的咖啡馆有所不同，它们小巧精致，座位有限，所以很多人都坐在门口，搬个小矮凳就喝上了。
这里的咖啡馆还有个难得的特色：基本没有人打开笔记本干活，我觉得这里的咖啡馆气氛压根不适合静下来做事，这也让进贤路的咖啡馆与上海那些“班味”十足的咖啡馆区分了开来。
到了夜晚，进贤路的酒吧也显得别具一格。
别处的酒吧主打一个“潮”字，灯光昏暗，音乐低沉，这里的酒吧则更像个大排档，因为店内空间太小，大部分桌椅都放在露天，来这儿喝酒的涵盖了除未成年人外的各个年龄层，有的是来怀旧，有的则纯粹是出于好奇。
进贤路地处上海酒吧与咖啡馆最多的一片区域里，但相比于别处的小资情调，这里的市井气更浓一些。
没错，与其用烟火气来形容进贤路，我更喜欢用市井气，因为它准确描绘了进贤路的特质：既亲民又精明，亲民指的是价格与氛围，精明则在于它的定位和人群，一切从实际出发，不追求虚无缥缈的高大上或伪精致，难怪深得王大导演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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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聊一聊，为何进贤路的里外为何如此不同？
其实上海中心城区的改造一直不曾停止。
从上世纪90年代迄今，我们见证了无数石库门老洋房在身边消失，目前的主流做法是将原建筑内的居民迁出，再改造原有的建筑，正所谓修旧如旧，让城市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这种保留仅限于外观，如果你走进去瞧，会发现里面的一切都变了。
曾经的洋房居民区成了旅游景点，各类网红餐厅与轻奢店占据了每个楼层；昔日的里弄摇身一变成了购物中心，尽管红砖墙与格子窗依然清晰可见，但房子里早已物是人非。
这也是很多城市改造项目的底层逻辑，保留外形作为城市名片，而内在的生活则全都被掏空，其目的只有一个：服务于消费升级。
当然，这样的改造无可厚非，毕竟它确实提升了城市的吸引力和知名度。但我们不要忘了，一座城市的气质或者说基因不在于建筑和业态，而在于里面的人，当这些建筑的原住民全都撤走了，他们曾经的生活、习惯和故事也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如今的“巨富长”更像是国家4A级景区，你满眼看见的是游客，至于当地居民反而处于隐身的状态，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消费跟他们没啥联系，两者是割裂甚至是矛盾的。
进贤路之所以还能保留原生态，很大程度上源于这里的业态尚未升级改造。几家老字号餐厅几十年如一日待在原地，酒吧与咖啡馆也维持在小规模，这意味着无需对房屋结构与管道系统大动干戈，既然门面没啥变化，里面也不会有啥变化，基本也就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样子。
进贤路的里弄里住着大量老年居民，白天他们会搬出小椅子在街上晒太阳，晚上则把这里留给来往的客人，某种意义上，进贤路的内外其实是一体的，只不过弄外的市井与烟火，是以弄里的一成不变为代价的。
这一代价是巨大的，进贤路作为消费之地固然值得称道，但作为生活之地则让人一言难尽，为了城市风貌，当地居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也是所有老城区普遍面临的难题。
听说黄浦区政府已经启动了进贤路街区提升专项行动，将对马路里里外外进行大规模改造，预计在三年内实施区域内的业态调整与提升，也许那时的进贤路将会是另一番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