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荆州刺史府内，檀香混着竹简的霉味钻入鼻腔。赖恭望着案上刘表赐予的青铜符节，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零陵玉坠。

窗外掠过三声鹧鸪啼叫，让他想起昨日在江陵渡口，那个被抬上岸的竹编舆轿——前任刺史张津的尸身裹着发黑的锦缎，腰间嵌着交州特有的毒箭。

"恭知交州多瘴疠，然士燮部曲已据象林关三月矣。"

刘表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铜鼎:"此去非但要收编张津残部，更要提防苍梧吴巨。"

赖恭望着刺史袍服上密绣的玄鸟纹，忽觉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过河卒。当他接过符节时，掌心的冷汗竟将朱砂印泥晕染出浅红痕迹。

郁水畔的军帐里，赖恭盯着案上两份截然不同的粮册。吴巨粗粝的笑声震得牛皮帐簌簌作响："赖使君当真要查某的私仓？"帐外忽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三十甲士的刀柄已挑开帐帘。

赖恭的手按在镇南将军印上，突然想起零陵老宅里那株未及结果的枇杷树。当夜赖恭决定带着二十亲卫沿漓水离开此地时，江水倒映的残月竟如折断的符节。

建安十三年的江陵城头，荆州已换成刘备统治，赖恭望着刘备军中的赤旗渐次升起。诸葛亮执羽扇指向南天："使君可知，吴巨上月已被步骘诛于苍梧？"

赖恭的指尖陷入城墙夯土，二十年宦海沉浮化作喉间苦味。当刘备将镇远将军印绶系在他腰间时，他忽然看清那玄色绶带上绣着的不是蟠螭纹，而是交州常见的朱槿花。

章武元年深秋·成都宫阙，赖恭的笏板在青砖上叩出清响："陛下若执意东征，当留赵云将军镇守江州。"刘备的鎏金甲胄反射着夕照，将御案上的《吴子兵法》映成血色。

赖恭望着帝王眼角的细纹，恍惚看见二十年前襄阳城头飘落的银杏叶。当夜他在《请伐吴疏》的末尾添注"然天时不遂，地利有亏"八字时，笔锋竟刺破了三层竹纸。

章武三年，白帝城的丧钟穿透雨幕时，赖恭正扶着丞相府的朱漆廊柱咳嗽。诸葛亮将刘备和皇后的《合葬疏》递到他面。

"昭烈皇帝梓宫当用交州沉楠木。"赖恭的嗓音混着痰鸣，手指却稳稳点在"惠陵"二字之上。当赖雄捧着西曹令史印信跪在灵前时，人们发现他腰间玉佩的纹样，竟与四十年前那个潮湿的荆州清晨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