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晚，日寇占领了沈阳;十九日拂晓，进占长春;二十一日晚，吉林又告沦陷。当时我兼任长春和吉林两地的无线电台台长，亲眼看到并听到两地沦陷情况，兹叙述如下:

“九一八”之夜，长春无线电台向沈阳电台联系通讯，一夜未能叫通，拂晓始知沈阳失守，同时日军多门师团长所率领的北上部队也到了长春，这并不足以说明日军进军神速，实际上是蒋记政府不抵抗主义帮了它的大忙。当时，沈阳到长春为南满线的一部分属于日本管辖，距离不过三百公里，急行车五小时即可达，平日皇姑屯、公主岭、四平街、铁岭、开源直到长春，各站都驻有日军守备队。日军既掌握了该线的通讯运输，又因占领沈阳未遭到任何抵抗，所以夜间分兵，拂晓便进占长春，占据了各机关和驻军营地，如永衡官银号、中交银行、镇守使署、道尹公署、县署、长春无线电台、护路军营和南岭驻军防地均被占据。日军对驻军防地最为注意。他们进占无线电台的情况:

一、驻长春二道沟哈绥线护路军一营，营长傅冠军夜间到市区公干，拂晓前回营，通过日军步哨线时，被寇兵开枪打死，日军乘机袭取二道沟，将傅营全部缴械，自此枪声四起，交通断绝。

二、南岭系东北吉林军防地，这时驻有吉林陆军第十五师步兵二十七团(团长张某)、炮兵第十五团(团长穆纯昌，包括野炮两营，山炮一营)和一个辎重营。当日军进袭长春时，夜间分兵一部到南岭驻军附近，举行夜间演习，突然包围吉林军营房，袭击驻军，限令全部缴械。所幸尚在夜间，电话线未被破坏，因此穆、张两位团长急用电话联系，请示吉林军署熙洽参谋长(当时张作相因母丧在锦州)说:日军突然包围我军防地，悍然开枪射击，为自卫计，请准予开枪还击，否则无法维持军心。熙洽复电说:上方已请示过中央,坚不许可还击,恐惹起国际交涉;教士兵们听候命令。两团长接电后，教士兵在营房里静坐等候命令。然日军围攻甚急，机枪声和迫击炮声不绝。这时士兵怒不可遏，争说与其等死，不如拚命。遂冒弹雨砸开库房铁锁，取出弹药。就在砸锁的一瞬间，即被射杀十余人。步二十七团士兵领取子弹后，开枪还击，猛向日军反攻。在重重包围之下，连续冲锋三次，然未能冲出。这时炮兵团长穆纯昌下令撤退，向吉林方面集结。炮兵第三营营长张瑞福，因走脱不开，急迫中抗拒团长命令，亲率山炮布置放列，用零线子母弹开炮还击，仅十余发，击毙击伤日军多人，将敌击退。驻南岭吉军部队始得安然撤退。我到吉林时，与穆团长及张营长会晤，得知其经过。

三、日军是在九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钟占据长春无线电台的。当日下午二时，我奉吉林军署熙洽电召，乘吉长客车(当时尚能通车)赴吉林。临行时召集全体报务员讲话:情势紧急万分，请大家特别注意，报房里的来去转官商电报存根，务必收藏起来或是烧掉，还有字纸篓内的碎纸也要烧毁。可是他们在慌乱中未能照办，我走后不到一小时，即午后三时，日军混成步兵连，突然包围电台，因惧台内驻有吉林军而停留不前，旋派翻译马显图率军人向内搜索前进，看到并无吉军驻守，日军才进至发电机室、硫酸电瓶室、收发电报电机室搜查几遍，把报务员王春圃、赵东藩、董梅生、李庆玉、陈淑石、徐士杰和技师王瑞生等押在一屋，又在报房中搜出电报存根，于是将他们七人排威一列，倒捆双臂，每两名日兵押解一人，徒步走到头道沟日军宪兵司令部，情同犯人，遇有熟人，都掩面走避。到日宪司令部后，早备有审讯的安排，案前设有宰猪槽一具，牛耳尖刀两把，还有持刺刀和持手枪之士兵站列两旁，威胁恫吓，分别审问，问是去哪里的电报。其中机智的，都说是商家电报，遂不问，都一一押回。惟问到徐士杰，他说出其中有官电，日军一听即怒，唯恐其中有调兵遣将来打日本的电报，立刻施加恫吓，令徐士杰译出，徐答须用密码本，又押徐回电台，找出密码本，回宪兵队译出。原来是我在长春即将沦陷之前，密拍给锦州张作相的官电，其内容是:九一九拂晓日军占领长春，二道沟傅营被解决，南岭驻军撤退，长春各机关已被日军控制，市面人心惶惶，交通断绝等。日军得知不是调兵电报，始回嗔作喜，仍将徐押入禁锢室内，因门矮须低头，日兵趁此上头一推，底下一脚，把徐踹倒在室内。徐苏醒后，发现满身沾染鲜血，始知被踹倒在被害者的血泊中，并且知道自己也要遇害。正惊疑间，适日兵送来饭盒，徐把饭盒踢在尿桶里，日兵怕他寻死，又进来搜出纸烟和火柴，当即拿走，直到后半夜才把他放出，发给通行证，仍叫回电台，有事随时报告可以领赏。这时电台全部机器已被拆走，日军也不留人看管，被捕之报务员随后放回电台。

九月十九日下午二时，我搭吉长客车去吉林。五时到达，径去军署见熙洽参谋长，看到文武各要人正在开会。熙洽对我说，你来得正好，准备随时向哈尔滨、北京通讯(那时吉林电台规模小，向北京通讯须转哈尔滨)，又询问长春情况。我把日军占长春情况叙说一遍，并预计说:两三天内，日军必推进吉林，我方应派兵在土门岭一带构筑防御阵地，相机出击敌人。见大家都默默无言，我便退出去准备通讯去了。二十日晨九时，有敌机一架，在空中盘旋侦查，下午三点又发现一架飞机盘旋侦查，即将以上情况报告军署和在北京的张学良副司令。九月二十一日晨，日军多门师团混合列车一支队，十时从长春出发向吉林开进，一面试探侦查，一面前进。从长春到吉林仅一百二十公里，而日军这次进军却比从沈阳到长春慢多了，因为吉长线和沈长线不同，不属日军管辖。途中熙洽派参议安瑞珊婉劝日军不要进城。多门说:他奉命令非进吉林城里不可。当晚到吉林时，多门住车站附近的名古屋旅饭馆，他让安瑞珊带信回去，让熙洽参谋长到旅馆开会，安归报熙。这时我也到了军署，听了安的报告，得知上述实情。只见偌大一个参谋处竟阒无一人。熙洽神色惆怅，仅有日文翻译刘燏芬在侧。当晚熙偕同刘燏芬和副官搭汽车前往车站名古屋旅馆见多门。多门对熙洽说:张作相不在，你就当吉林省长。熙洽表示不接受。多门说:“叫你当省长你就当，否则对你不客气，限你几分钟考虑。”良久未见答复，多门勃然大怒，掏出手枪，对准熙胸膛，气势汹汹地说:“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就立即处死!”以后经刘燏芬从旁劝解，熙洽便答应了多门的要求，担任了吉林省长，投降日寇当了汉奸，吉林遂告沦陷。我将以上情形，及时电报哈尔滨电业局徐士达局长，转报北京张学良副司令和在锦州的张作相。关于熙洽和多门会见情况是听到熙洽本人和他的副官亲口说出的。

当晚八时许，日军已开始侵入吉林，从东站下车，派尖兵搜索前进，以次占领通天街、牛马行和各机关。吉林电台在建设厅前，靠松花江沿，我早派有瞭望哨。及至日军侵占建设厅后，我发出最后一分电报说:吉林沦陷，从此不能通讯。遂将机器撤走，抬到江沿埋藏起来。翌晨(二十二日)，我看到日军对穿军服的人任意杀戮，有些老百姓也因穿破旧军服而被杀。以后我穿便服乘客车抵长春，回到家里。听说我去后，当天下午三点，电台被日寇占据，搜查各室并把全体职员带走，并拆走电台全部机器。

夲文章摘抄于“文史资料选辑”第七十六辑，有马树裳编写，文字少有更动，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