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唐九凰这辈子磕磕绊绊,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全失去了。
她想过千万种告别世界的方法,唯独没有想过好好活下去。
男人说:答应我,什么时候都不要想着去死。你死了,我也撑不下去了。
我会是你的后盾,撑着你到地老天荒。
她仰头:那如果你死了呢?
男人一笑:除却不可控的天道,我不会死。我要一直看着你,看你慢慢长出羽翼,旧伤化平。
或者换句话说,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你后面。生离死别,锥心之痛,我替你感受。
幸得卿卿。
精选片段:
青荒城内,已然解了寒冬的禁锢,持续了一个月的大雪纷纷扬扬,终于还是止住了步。掠过鼻尖的风虽然还带有一丝冷意,却也带来了新绿的气味。
四海之内,可能也就是青荒城一年之内能有这样的气候。
灵族地处北源极寒之地,一年之内大部分时间都被白雪覆盖,千里冰封。
而冥族地处南沙境内,经年风沙,烈日灼灼。纵使那世间的主宰天帝一脉,也不过终年寓居于思南山顶峰,不曾听过风吹,见过烈阳。
倒是这小小的青荒城,地处三族交汇之处,汇集了来自三族形形色色的人,一年能感受四季的变迁。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袍,倚在檀木桌旁,轻轻推开了窗户,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看着窗外新开的浮棠花。
虽是严冬已过,我却仍受不了这生冷,索性就扔了茶杯,抱了整个茶壶在怀里。
说来也怪,我虽然从小就生活在青荒城,但却是格外怕冷、怕热。每逢寒冬酷暑,师父就直接让我歇息在天机阁内,不必出去执行任务。
这特殊的恩惠对于其他弟子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奈何我是师父唯一亲授弟子,而且师父这是摆明了胳膊肘往内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天机阁以其无所不知而被人们津津乐道,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为了收集这些情报,天机阁弟子需要付出多少,与多少危险的人打交道,在多少恶劣的情况下执行任务。
我想起昨日还开着玩笑的折苏师兄、十彦师兄,转眼间就化作天机阁阁下的沃土,悄无声息。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死于暗杀的刀戟之下。
这是每一个天机阁弟子都要面临的思考。
师父说,只有这样才算公平。我们知晓常人不知晓的法术密辛,能窥见所有人的秘密,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不能有多余的人知晓。倘若我们知道了,必定有很多人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师父还说,欲承王冠,必承其重。
这么多年来,看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各种复杂阴险,我早已能看淡生死。
我看着窗外的一树浮棠花,恍然想起幼年时,师父带着我念书,也是在这样的树下。
师父带我读的书很多,从上古创神明渊一直讲到天帝,从冥族讲到灵族,从九州之气讲到北源南沙。
我不止一次地问师父,为何我要读这么多的书。
师父只是很耐心地摸一摸我的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回答。
九凰,你需要了解这些,因为你与一般人不一样。
我是不一样的吗?或许吧,我抱紧了怀里的茶壶。
我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就是,我是个孤儿,几百年前师父在渃水之滨拾到了我,将我带到了青荒城,并因祸得福,自此成为师父唯一亲传弟子。
还有不一样的就是,整个天机阁,就我一个女弟子。
师父往往带着白色面纱,他从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出他的脸。师父有着白皙修长的双手,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至腰际。在还原远古战役时,他总是用这那生得好看的手划出极为生僻的幻术手法,然后在我看完之后,逼着我按记忆还原。
茶余饭后,总是不乏有无聊的弟子,揣测师父是不是长得其丑无比,才会终日以白纱蒙面。
想至此,我低头喝了一口暖茶,想起几年前偷偷撞见师父喝醉的醉态,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师父喝酒,想必师父酒量也是一般,桌子上摆着的一坛美酒只去了一半,师父却醉的不省人事。
我走过去收拾桌子,清风拂过,师父的面纱就落了下来,那时我才惊讶地发现,平日里严肃又不苟言笑的师父,其实长了一张比美人儿还要美的脸。
我顿了半晌,还是怕被师父发现,就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替师父重新系上面纱,才退了出来。
陪在师父身边的几百年间,我渐渐变得与师父一样,孤独而又冷静。
不要因为他人而改变自己的情绪,这是师父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这也是天机阁弟子必须要学会的生存技巧,在各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永远会比流露情绪的生存几率要大得多。
目光一转,我突然看到浮棠数下有人影过来,吓了一跳,立马关了窗,跳到了床上,蜷缩在床脚,拉上被子。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九凰,乌阁主要你过去一趟。”
我松了一口气。“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师父知道我最近畏寒,要是被他派来的人发现我还在不知死活吹着冷风,必定又少不了一顿责罚。翻身起床,洗了一把脸,换上大氅后就推门出去。
穿过沿路高低的林木,冷风掠过鼻尖,越发觉得冷瑟,继续往前走,却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天机阁一直冷清,但不会像如此一样,偌大一个庭殿之内一个人影都不见,而且充斥了压抑的氛围,似是有人故意掩去了痕迹。
我缓缓放慢了脚步,集中灵力仔细感受,赫然发现了极为纯粹的灵族气息。在这鱼龙混杂的青荒城,极少有拥有如此精粹灵力的灵族人拜访。
思索半晌,我还是疾步走向前殿,既然师父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好,我倒对这次的访客很是好奇了。
不出意料,竟是连门前的侍女都撤了,我敲响了幽闭的殿门。
“师父,九凰到了。”
“进来吧。”依然是师父波澜不惊的声音。
推门而入,浓烈的檀香扑鼻而入,我皱了皱眉。屏风后面一张棋桌上的香炉正袅袅升着烟,棋桌上,两人正在对弈。师父端坐殿前,一身白衣胜雪,沉着落下一子。
那背对着我的华衣男子,也转过了头,含笑问道:“想必这就是乌阁主的得意弟子,四海闻名的唐九凰姑娘了。”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画,华衣锦服,谈吐之间尽显典雅气质,十足的儒生形象,也含笑回答:“谬赞。”说完便自觉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棋桌上二人的残局博弈。
这局残局,僵着许久。
待送走华衣男,已是暮色冥冥,山下华灯初上,一阵冷风刮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师父点亮了殿前的阳明灯,拂了门窗,顿时大殿里暖和了起来。
“说吧,把你今天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告诉我。”师父倒了一杯茶递给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手中的茶,“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灵族少主岳冕会来。这天下的事情,竟还有灵族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吗?”
师父没说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的手指在茶杯边缘不断摩挲,“我一路走过来,加上前殿周围,至少有不下三十人用了隐匿咒,藏身于各处。
以他们身上灵族气息的精粹程度来说,怕都是帝宫贵胄,而且法术都不弱。以此观之,前殿里的这位公子哥来头可不小。”
“那男的身上穿的,是由玄雀之羽织就的,而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玄雀独生于北源,且极难被捕,因此一直都是灵族帝宫的专用物,可见这公子哥是帝宫里的人。”
“早就听人说过,灵族二少主天生一副好皮囊,而且为人温和有礼,书生儒风,如此看来,必是灵族少主岳冕无疑了。”
师父笑了笑:“九凰,你一直很聪明。”
“可是师父,我不信你没感受到岳冕身上极力掩藏的血腥气味,那檀香根本掩藏不了。师父,他们在路上遇到过袭击,敢对灵族少主下手的人,也就只有天帝一脉和冥族了。”
我凝望着师父,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慌张。无论哪一方,都不该是我们能插手的。
天机阁存于天地之间,不知道开罪过多少人,但却从不至于覆灭。
其他原因我倒是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很明白,那就是从不与三大族统治者交恶,三大族至今仍把天机阁置于上宾。
我来天机阁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百年,但却也还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师父明智如斯,不可能不知道。
然,师父还是接待了目的不明的岳冕,毫无疑问,这也无意中与第三方竖立了敌对关系。
师父起身,转过了身,略显单薄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中愈发模糊。
我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我几百年的人,教会了我一切的师父,第一次感到陌生,这让我很不舒服。
对我而言,是师父撑起了我的一片天,我不允许自己对师父有一丝的不信任。
“师父,那岳冕今日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我尽力压住了好奇,却还是发了问。
师父顿了半晌,转过身沉声问我:“九凰,你相信师父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好。九凰,我命令你,十日后启程前往北源灵族之地。具体事宜,到了灵族之地自会有人告诉你。”
“是。”我眉眼低垂,毕恭毕敬地回答。天机阁阁令第一条,无论何时何地,对于师门的命令,要绝对服从,无需理由。
何况对于师父,我从不需要理由。
“九凰,你记住,你这次是代表为师前往北源。灵族那边念着我的面子,不会过分刁难你,但是我不能确保一切都顺利,所以,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这次灵族内部出了一点岔子,会牵涉到储位之争,你只需处理灵族族长托付给你的事情就行了,尽量不要牵扯到储位之争去,明白了吗?”
“九凰明白。”
这世间最吞噬人心的,就是对权利的过度贪婪。短短的几百年间,我已经见过无数次利欲熏心、两败俱伤的事情。不用师父嘱托,我也会主动避开权利的漩涡。
天色已晚,天机阁漫长回廊上挂着的灯笼闪闪烁烁,在风里摇摆不停。从前殿回来后,我就一直坐在这廊下,靠着柱子,闭眼休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头顶的灯笼很舒服,给人一种暖意,让我昏昏欲睡。
灵族地处北源,气候寒冷异常,我想好好珍惜一下这温暖,此去一别,不知又是何年能回来。
夜晚的风实在舒服,带有青荒城独有的香气,原本想好好计划前往北源事宜的我恍惚中还是睡着了。
十日后,我打理好行囊,披上许久不用的练羽裳,就离开了青荒城。
练羽裳是天机阁弟子外出执行任务时穿的衣服,衣服虽是不起眼,相比于那些夸张流艳的服装,确是多了几分坚韧,在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每一个天机阁弟子的练羽裳都是不同的,自打我执行任务以来,我的练羽裳就一直是红袂翻飞,未曾改变。
出了青荒城,按照师父的指示,我即刻去了洛城,在那里会有灵族派来的人接应我。毕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灵族的人一直以来都不懂低调为何物,我可不想半路就被仇家给劫走了。
洛城与青荒城相差无几,只是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天帝一脉的人,虽是平民,但是流露出的血脉气息,已然十分遒劲,非青荒城内的人可比。
到了洛城,我随意找了个歇息处,一转眼就已过了两日。
却是一直没见到灵族前来接应的人。
长夜寂寂,繁华的洛城街道亮起的灯光又慢慢熄灭。我躺在床上,无聊透顶,便随便翻开随身携带的物什,在灯下慢慢把玩。
突然间,目光一转,我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昏黄的烛火下,一个黑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上,我记得,我出发时,并没有带上这号东西。我稍加催动力量,熟悉的灵力便从石头的周围不断溢出。闪烁片刻之后,银光初现,幻化为数列字,在灯下熠熠生辉。
阿凰,事出紧急,速去风灵沼。乌远。
我久久地望着,直到字迹湮灭。
这是师父的急诏,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命令。银缕为传,事为最先。
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外面月已中天,东北方向却黑雾弥漫,似有邪物作祟。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狠下心,敛了身影,越过窗户,向风灵沼而去。
风灵沼就位于洛城东北方向,不过数息时间,就到了。月色已被黑雾笼罩,我看不清下面的虚实,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从旁边的山谷绕道而去。
在高低起伏的密林里穿梭,我一步一步向风灵沼靠近。在经过一片红树林时,我停下了步子,闭上双眼,默立了半晌。睁了眼,没有停留,径直朝沼泽走去。
越靠近沼泽,越有一种令人悸动的气息传来。我放缓了步伐,翻身掠到一棵参天古树的顶端,下面景色顿时一览无余。
清冷的月光从黑雾间隙洒下来,下面的沼泽地上,赫然正在进行一场打斗。
一个修长的身影,一条黑色巨蟒,在月色下互相纠缠不清,打得难舍难分。从身形判断,这人应该是个男子,手持一柄散发着青光的长剑,而那巨蟒也是个不好惹的主,眼里已然泛了凶冷的红光。
这人我断然是不认识的,更不要说那条巨蟒了。难不成师父认识这男的,知道这男的有难,想让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我仔细看了一下下面的打斗情况,不对,照这个趋势下去,那男子赢是迟早的事。如此看来,可能是师父多虑了。
我倚在树上,观望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一直看着树下的打斗又觉得无聊,便准备离开。正待起身,忽然感到脚下一阵不稳,震动中这颗大树似有倾倒的趋势。我大惊,迅速飞身落地,饶是如此,却也还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下一瞬间,这颗古树就被连根拔起,落在数百米开外,一刹那尘土飞扬。
我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今日真的是倒霉了,只当个看客都惹出这些事端。抬起头正好对上那男子诧异的眼神,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小心!”
那男子发出惊呼。
危险的感觉瞬间从后面席卷而来,我凭直觉迅速侧身向后,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尾巴从天砸下,我刚才站的地方已然砸出一个大坑。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这要是砸在我的身上,我估计就是一团乱泥了。我抬头看着月光下的巨蟒,忽然就明白了那男子的诧异从何而来了。
只见朦胧的月色里,不再是一条巨蟒,而是两条,吐着猩红的蛇信,大概是之前打斗的动静惊扰了另一条巨蟒。在其身后,各种卷石落木纷纷而下。
暗骂一声,我不得已叫醒体内尘封已久的流凰剑,刹那间金黄色的剑气自体内溢出,落在其范围中的卷石落木瞬间全部化为飞灰,光辉湮灭后我缓身落在那男子旁边。
“没看出来,你还有两手嘛!”那男子兴奋地跑过来说道。
我抬头,这才仔细看清了男子的相貌。那男子生的还是极好看的,眼眸清澈,轮廓清晰,头发束起了一半,青丝飞扬,显得甚是张狂。与那岳冕不同,这男子一眉一眼之间都流露出玩世不恭,虽然鼻青脸肿,脸上到处都是血污,却还是乐呵乐呵的。
“今晚你可惹了大麻烦,还是想一下怎么脱身吧。”
我转了头,好心建议。
那男子还没开口,清冷的月光倏忽不见了,四下里忽然就暗了下来。
“不好!”我们俩异口同声。黑雾又一次涌上来了,两条发怒的巨蟒眼如鲜血,蛇的视力不会受天黑的影响,但我们就不同了。在睁眼黑的情况下与两条嗅觉极其灵敏的巨蟒对抗无疑是找死。
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不及多想,我屏息凝神,脑际里快速流转,迅速出手,口中默念着咒语。
既余生,既余影,无所敛,虽有至,万里归一,破。
我强加镇定,耳边巨蟒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已越来越逼近。
这时,一股逐渐增强的力量自体内涤荡而出,将我环绕。
“成了。”我松了一口气。随后,一股悄然而起的细流将我们包围,顿时外界的风声小了许多,危险的气息也倏忽不见了,我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手心里全是虚汗。
我暗暗皱眉,按了按因用力过猛而发酸的胳膊。今晚这些事可真是耗费了我大半的精力。想是在青荒城师父把我喂得太好了,都不怎么活动,如今这手法是越来越生疏了。
那男子惊讶至极,半天才说出话来。
“没想到啊,你竟然会用隐匿咒,你不是普通人吧?这咒语用起来可复杂了,我现在都不敢保证随时能使出来。”
没空去听他的问题,我感到有点累,就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你别睡了啊,你睡了这咒语失效了怎么办”
……
“聒噪。”我实在是忍不下去,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的确,我不是普通人,可是相比起你这冥族贵胄公子,我可普通多了。顺便提醒你一句,我们现在出去就跟瞎子一样,死路一条,这些蟒视力好得很,而且很记仇,不到天亮我是不会出去的。所以,你现在如果想要命的话,就不要打扰我,并祈祷让我的灵力能够撑到天亮。”
“当然,我也不反对你现在出去,去找你在红树林的那些属下。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就不确定了。他们睡得着实太沉,你得大力喊。”
那男子这才安静下来。
我不露痕迹地笑了笑,刚才经过红树林我就发现了一群冥族士兵,想必是被他们无良的主子下了迷药,鼾声如雷,连我从他们面前经过都毫无察觉。这男子一定就是他们的主子了,至于主子在忙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今晚着实累,就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他的侍卫必定会来寻他,也免得我再去和那两头巨蟒纠缠。
没理他,我歪着头,渐渐睡着了。这小子也是被折磨得不轻,估计也没多少力气再去折腾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尚在迷糊中的我就听见一阵喧闹,还有各种钩戟交叉的响声。我十分不情愿地睁了眼,却见到昨天夜里那个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我,鼻子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脸上,陌生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我愣了愣,反手就甩过去一个巴掌。
四周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
苍天为鉴,我这一巴掌完全是下意识的。
“大胆,竟敢对我们少主动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短暂的安静过后,一个侍卫大声向我呵斥。
我闭了眼,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只是这巴掌不是我打的。
“我要你说话了吗?这点规矩都不懂吗!知道她是谁吗?昨天晚上要不是她救我,我早就没命了!你们一个二个睡得跟猪一样,一群没用的废物!”男子气急败坏地朝那人吼。
我摇了摇头,听得出那巴掌掴得甚是用力,突然觉得那侍卫也甚是可怜。
司阙转过头来,摸了摸挨打的脸颊,似是还有几分难以置信地望着我。虽有点心虚,但我还是扬起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没想到啊,我真的没想到啊。”
“原来大名鼎鼎的天机阁弟子唐九凰竟是如此一个黄花大闺女,昨天你还从树下摔了下来,没事吧?”
......
我忍住了再打他一巴掌的冲动。
我活了几百年,有叫我师姐的,有叫我冰块的,甚至还有叫我阎罗的,还真没听见有人叫我黄花大闺女。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唐姑娘,你醒了。是我们招待不周,未能及时赶来,差点酿成大祸。岳冕在此给姑娘赔不是。”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目光一转,原来是熟人岳冕。这才发现外面的军队不止一队,岳冕也带着他的军队过来了,想必岳冕也已将我的身份昭示了。
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师父交给我的事情暂时先保密。
“无碍。”我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答。
寒暄一番过后,我就乘上了岳冕专门为我准备的华丽丽的轿子,浩浩荡荡的准备前往北源。其实我实在是不想这么招摇过市,奈何这岳冕也是个榆木脑袋,几次三番游说终是不让我轻装前往。我在这豪华的轿子里如坐针毡,掀开帘子,却惊奇的看到那男子和岳冕共乘一轿,相谈甚欢。我好奇地唤来之前被打的侍卫,询问他家主子究竟是何身份。
那侍卫似还是稍有赌气,不服气地说:“我主子说出来怕吓坏你。我家主子可是冥王最疼爱的二皇子,司阙皇子。未来冥王的继承人,你知道吗,你打了未来的冥王。”那侍卫又是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自己护着主子的面子,却反被打了一顿,我有点好笑,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的确是我没料到的,我只是大概估计出了他是冥族的贵胄,却没想到他就是天下闻名的冥族二皇子司阙。师父交代我的事情我尚在清理头绪,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司阙皇子,我感觉这趟浑水怕是要越走越深。
我深吸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前面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一趟我是在所难免了,只希望到了帝宫后不出什么岔子,尽早完成任务后脱身。
正想着,帘子被拉开了,司阙走了进来,笑得一脸灿烂。
“坐。”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对于这个冥族二皇子,我没有太讨厌的感觉,至少比岳冕给人的感觉要好得多。如果把司阙比作晴空下的草原,坦坦荡荡,那么岳冕就是一潭幽深至极的古水。对于岳冕,我不敢私自揣测,看不透,也不想看透。几百年来,我见过无数的人,凭直觉,我觉得岳冕不简单。在争储的漩涡里周旋这么久,还能随时保持如此淡然无求的模样,要么是本性纯良,要么是深不可测。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司阙。”
“我知道。”我头都没抬,继续悠然地喝着我的茶。
司阙俨然一副吃瘪了的模样,怏怏地坐了下来。望着他这副模样,我不禁感到好笑,这司阙也不小了,怎么一言一行间都是小孩子的心形。这冥族老头也是厉害,把自己儿子保护的倒是挺好,喜形于色,不藏心机。
“你为何会和我们一起”
“你问我?看来你是不知道了。”司阙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就说,我还以为你是万事通来着。不过这件事算是秘密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司阙敛去了笑意,故作正经。
望着这个心大的小子,我不禁感慨。是啊,我不远万里,冒着随时被截杀的风险,日夜兼程,还顺路费力救了一个小子,就是没有人告诉我,我是去干嘛的。
想到这里,我也有点憋屈。
终于轮到机会给我讲解的司阙显得十分兴奋,张嘴就来。我估摸着按照他这嗓子,十里八街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随手施了一个咒,原本洪亮的声音顿时就变得喑哑起来。
这小子吃惊了一会儿,但不久就适应了,继续兴奋地向我比划。我费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出个大概。
原来是灵族的族长染了恙,身患奇病,而灵族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为防止子民人心惶惶,这个消息暂时被封锁了起来,只有灵族帝宫内的亲信、心腹之臣知道。灵族王宫内正在秘密寻求天下能人,高价聘请妙手能医。而我作为师父唯一的真传弟子,自然而然也被请了过来。
原来如此,既是这样,为何师父不亲自前来,而是要派我又是为何,师父不愿向我吐露半个字?看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九凰,你要明白,有些路,你要自己走,有一些决定,你要自己做。哪怕是我,都不能插手。
没由头的,我突然想起来幼时师父常常对我说的这句话。
或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我自己要走的路?
摇了摇头,我总感觉头里现在一片乱麻,隐隐有一根线将一切串了起来,但我就是捉不住这根线。索性放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也不必想太多。也许只是这么多年来我的习惯思维,师父只是怕我不小心走漏风声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如此一来,就只剩一个问题了。
不会不会,我自己先否定了脑子里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了。
我抬头望向司阙,看了看这小子昨天晚上挂的彩,有点不信地问道:“难不成,你也是个行医之人?”
司阙望见我这奇怪的眼神,也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是生气了一般,十分激动地站了起来,冲我大声嚷嚷。我瞧见他这副模样十分受用,索性也不解他身上的咒,让他瞎比划一通。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是觉得累,冷静下来了,坐下来瞪着我。我这才不紧不慢,解了他身上的咒语。
“我再不济,也是个冥族皇子,我想去北源灵族瞧瞧风景,还得要个理由吗还有,本皇子也不差,虽然没有你那么神通广大,你也不能小瞧我。”
我默不作声。
“还有,你也不在本皇子面前从天上掉了下来吗,摔得也不轻啊,可响了,还一身泥,当时还把我给吓到了。哈哈哈哈哈。”
我手中的茶杯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司阙头上,司阙吃痛叫了一声。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有本事,继续说。”
司阙望着桌子上几个硕大的茶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还是闭上了嘴。
“少主,可是有什么吩咐?”窗外传来中年男子沉稳有力的询问声。想是司阙的吃痛叫声惊动了窗外的人。
“没事没事,林叔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相比于窗外人的担心询问,司阙此时就显得有点没心没肺了。
“哎,唐姑娘,你那个敛身咒用得真是出神入化啊,什么时候能不能教教我啊?”
“不能。”
“那个你刚才用的那个不让我讲话的咒是什么咒啊,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能。”
“哎,叫你唐姑娘太麻烦了,能不能就叫你九凰啊,或者是凰儿?”
“不。能。”
......
继续忍受着司阙的唠叨,我倒是对这个高深莫测的林叔感兴趣了。
这人,似乎并不简单,我那日路过红树林时,那批被司阙放倒的人中并没有他。他身上的气息太过明显,凛冽中带有杀气,并非常人。我执行任务几百年,对“死亡、杀戮”的气息最为敏感,也最是熟悉。
看来,这路上我遇到的人,都是有意思的人呢。
这一路上,我过得还算踏实。除了司阙这小子每天固定的死缠烂打外,一切都还顺利。后来习惯了,每天同他唇枪舌战,也颇为受用。可是这北源的寒冷也是名不虚传的,一路过来,虽坐在高大豪华的轿子上,我却也能感到气温一点一点降下来,出门时带的衣物已然不能满足我的御寒需求。岳冕看我冻得难受,也很贴心地送来了一些御寒的衣物。
不必猜,此时外面的世界,必是风霜肆虐,大雪滔天。好在这轿子不止是外观夸张,功效也颇为强大。否则我要是真的要冻晕在北源之地,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尤其是整天同我剑拔弩张的司阙这小子。
如此舟车劳顿近一个月,我终于到了极寒之地—北源。
据《九方志》记载,北源地域辽阔,然因气候极其寒冷,人员稀少。几百万年前,灵族祖先带领所有灵族先民,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寻到了最理想的避寒地点,也就是如今灵族帝宫的建筑所在地—长阴山谷。据传灵族祖先最先发现长阴山谷时,不同于北源其他地方的漫天白雪,长阴山谷内花草生长,雾气弥漫,宛如沙漠中的一片绿洲。灵族祖先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就将灵族的帝宫建立在了长阴山谷之中。自此,灵族一族在长阴山谷内栖息繁衍,渐渐成为这九州之上的三大主宰势力之一。而灵族控制的疆域也不断扩大,灵族帝宫俨然成了繁华的北源中心。
我掀开帘子,踏在松软的白雪之上。外面的世界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我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显得甚是醒目,司阙站在我旁边,难得安静一会儿,同我一起在扑面的霜雪中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有一种渺小的感觉裹住了我,我眼看着远方的万丈冰渊,话语就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北源极地,灵族帝宫,到了。
灵族前来接应的队伍里黑色的旗帜不断翻滚,响声在雪地里更显得空旷。
我跟随队伍入了帝宫。岳冕回到帝宫后,明显忙地不可开交,将我安置好以后,就急匆匆地去处理一系列事情去了。我整日待在房间内,闲来无事就默背各种生僻晦涩的咒法,好在侍女阿樱是个聪明的人,能陪同我讲话解闷,再加上司阙一天天跑过来让我教他咒法,我就挑了几个简单的,没事就教教他,就当打发日子了。
这一天下午,我正在同司阙讲解,阿樱突然走了进来,向我递交了一封密函。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岳冕给我的。司阙这小子顿时就嚷嚷着说他要看,一个劲说岳冕不够意思,凭啥只给我,他没有。我没理他,拆开了信。
看完了后,我随手就将信纸丢在火炉之中,火光闪烁过后,信纸湮灭成灰。
我叹了口气,看来岳冕是看我太无聊了,专门给我找事情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