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夏气未尽。
霞染天穹。片刻,风大作,骤雨欲来,拢起的云层一点点堆积起来,重重地将天压低。一股潮湿闷热之气自脚底升腾而起,满布在兵马驻顿之地。天光昏暗处,有雨滴零星洒下,但却未能冲破云层一泻痛快。
汗味已经充斥在每个士卒的鼻端,燥热难忍,心烦意乱。马蹄不安地左右踏动了一下,有兵士一边拭着汗一边问道:“到底什么时候攻城?”
旁边地人压低声音答了句,“等着吧,反正迟早的事儿。”
“该不会临到这当口退兵吧?”
“胡说,想死吗?”
定天门外,六军不发。沉闷的天气,早已被烈日点燃的傲气在快要凝冰的气氛中强抑着。数万铁骑黑黝黝的一片占尽了皇城内的方寸之地,连绵着伸向皇城之外,与黑云融为一色。人虽众,孤立的定天门下未闻半点声响,唯有那树上的蝉见缝插针地吵嚷着。
最前的玄黑色旗旄上用金丝纹着一个“瑞”字,字是草书,如金龙一般盘旋在九霄云外。他站在帐外,颀长的身影被昏黄斜光拉扯得阴沉沉地拖曳在地,紧蹙的双眉下,那双充满着恨意的眼瞳里却极不分明的噙着一抹忧惑,也许他是害怕了,或者是后悔。
“九王爷……”何用匆匆走来,这话已经在喉中憋了整整数十个时辰。定天门对于他们来说只如一张薄纸,若攻,不出三个时辰便会攻入,但是……却足足等了两日。
不待他发令,数万兵士没有一人敢动半分。等,却要到何时?
“再不攻城恐怕皇帝便要逃了。”何用试道。
景霄漠然地侧过头,眉间的冷冽却要将夏日炎热全部冻结。何用不禁暗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黑云弥漫,闷热让血液也快要破壁而出。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个夏夜,却没有半点亮光。定天门内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昔日的灯火通明,往宵的丝竹歌舞,这一刻都已如云烟远逝。
静谧,黑暗中,景霄的眼光依然未离开微露檐角的楼台。隔着宫墙,相距百丈,但仿佛近在眼前,他怔了一怔,似乎她就在那楼台上,分明能感觉到她双眼中的寒意,是质问还是谴责?
夜继续沉下去。
良久,忽而一抹绯红划过眼帘,双眼一阵剌痛,他双睑颤了一下,却强忍着没有阖上,反而睁得更大,光火出现之处竟是那池边楼台。心随之一震,眼中的刺痛感在体内漫布开。艳红在远处晕染,星星之火,刹那间便变成一道火柱,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光亮。火光刹那间吞食了整个小楼,映红了那大片云霄。
“殿下。”何用错愕道。
景霄抖动着身子,眼瞳间也被那绮红染遍。三日前的约定徘徊在耳边,一遍一遍。
“三日为期,我定劝得皇上让位……请你勿动宫内一草一木。”
“好,三日!我等你。”
高台上,倏忽间出现一道火影。火蔓衣裙,衣上的火焰如赤羽一般。火影在台上停顿片刻,赫然向上一跃,展开的手臂如火凤双翅。飞起,又坠下,随着那火团,影消失在黑夜中。他的双眼滞留在那红光消失的黯淡中,刹那一阵刺痛,却再次满布殷红。
停止了颤栗,他终于回过神来,咬牙握紧手中的马鞭,跨上马背大喝道:“攻城。”
战鼓惊天,铁骑如洪,涌向定天门。伴着那战鼓声,雷霆轰隆,聚困三日的郁闷破云而出,大雨一倾而下,释放出多日的压抑,冲刷着青黑色的宫墙,还有那柔靡的血腥。
定天门果如所料,未到三个时辰便被攻破。
熟悉的青石宫道上,宫人仓惶逃窜。景霄策马追上,抓住一个内侍便吼问道:“那失火的楼台上跳下的是……谁?”
内侍吓得萎顿在地,终于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是……是月主儿。”
揪着内侍后颈的手忽地松了,眼中煞红骤然一闪,眼瞳出奇的痛,如血汇成了川流在眼中流过,他慌忙地闭上眼。
“瑞王爷,可好?”跟随的兵卒问道。
景霄摇了摇头,挣扎着拉开眼帘,但眼前依旧一片殷红,灿烂非凡,不似火,却似血。他抬起头,望着那高台上依然熊熊地火势,仿佛凌空架起的一道红霓,光华染红了整个天空。
“八月,瑞王景霄聚兵于定天门下,三日不发,待北宫倚云台烟火以示,乃麾军直取定天门。次日,瑞王景霄即皇帝位于重凌殿,改年号天瑞,大赦天下,唯皇宫众宫人不在其内。时值孝帝庆昌四年,史称庆昌之变。”——《冶书成帝本纪》
狂风卷着暴雨砸在景霄脸上,心里的怒火却未随之蔓延到了宫阙四境,他将那内侍狠狠一踢,扬声道:“宫中一干人等,不留活口。”
人命便就此在刀光晃动的片刻而逝,血溅宫墙,那喉中迸发而出的腥热在骤雨中迅速冲刷得冰凉,随着宫道旁的沟渠浸入这苍冷的地底,不露痕迹地被埋藏,但终究洗之不净。
一路向北,倚云台火势已经牵惹了四周的苍枝,北宫四境沐浴在火海之中。夏雨中冒着的黑烟,挟着焦烟气味不安地“啧啧”作响。景霄挥着短鞭,在马股上狠抽了一记,未听到身后兵士的劝说,毅然扑向那火势之中。靡靡火光在雨帘中扭曲,红信般地舔舐着整个宫殿。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也许真如母后所说,朕不该放过你。”火冶靡光中,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寻声望去,池边坐着一个人,长发垂下湿漉地贴在脸上,彤光打在他九龙五色云袍上,暗暗的泛出一圈红色的光晕,而那高高在上的冕冠去放在地上,白玉旒依然在焦燥的火风下来回摆动。景霄望着眼前的人,不含一丝情绪,多年前在重凌殿,他也曾如此看着他。犹记得他的意气风发,但时过经年这些终究在自己的铁骑下磨得没了锋芒,就像那殿柱上风化了的龙鳞,已经变成了一张脆弱难抵刀枪的皮。但这又怎样,终究换不回她。
“纪月染,你出来。”景霄双眼掠过景煦的脸,望着河池上已坍塌的木楼。
景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一字一顿地道:“她走了,你迟了一步。”
话末了,景霄心口顿时抽紧,蓦然回头看着眼前的景煦,那稀松平常的笑眼中却如烈火下的败荷,惨淡地硬撑着忧怯的脸庞。
景霄咬牙,旋即举起手上的剑,朝着那倚月台上,大喝道:“纪月染,你给我滚出来,否则我杀了他,杀了这宫中所有的人。”
血光混杂的光刃瞬间指向景煦,剑下之人没有躲闪,静静地感受着那被烘得发热的剑锋直落在自己的脖颈上,火舌“啧啧”声中依然能听到皮肉裂开的声音。但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喧哗中的静谧,正如那闷热中隐着的阴寒,让人战栗。
“即便你杀遍全天下的人,她也不会回来了,她……”景煦开口道,却稍顿,接着又继续道,“宁可守在我的身边。”
景霄蓦然一骇,手一抖,剑正要离开,但倏忽间却猛地逼近,那覆在伤口上的血丝,顺着利刃流了下来。“这……是你逼的。”景霄狠道,怒目中却依然是景煦的笑颜,越发的惨淡。
景煦的浅笑渐渐在面颊浸开,忽而久抑的笑声徜徉在火舌吞噬的焦燥声中,他猛地伸手打开景霄手中的剑,双眼游离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愤恨。
“是你,是你逼她的,是你将她一手推进这大火中的。”景煦扬手指着眼前的人,大喝道:“三日……你明知朕不会退位,却还让她进宫。你为何?为何还要让她进宫……”
双眼的少许浸润已经被火熠蒸得干涩,景煦的笑声颤击着他的心尖,一下一下,变成一把把锥刀,没有血却依然让他忍受从未有过的痛。景霄用力地深吸了口气,向景煦靠了一步。
“为什么……为了还她三日,为了让她死心。”声音压过了所有的不安。
景煦的笑愈发的狂放,红光映照中早已不见曾经的风雅。
“为了让她死心,还是为了这个皇位?”他避过那又再逼近的血刃,“对你来说,若我退位,你不就能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吗?”
“我与她之间,你有何资格评断。”景霄冷笑着逼近,“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即便你不退位,这皇位也是你欠的,成王败寇,皇位,你应该还给我了。”说话间,剑已经斜刺过去。
景煦眉心微蹙,挥手打开剑,顿时血染利刃,但仿佛不觉痛,“不需你动手。”说完便转身对着那熊熊火势,脸上却渐渐浮起一抹暖暖的笑意。天际早已染得一片绮红,烂漫非凡。顺着廊道,一步、两步……火星瞬间覆在他的长袍上,火舌蔓延燎烧着,薄锦迅速地卷曲。火宛如朵朵彤莲在他脚下绽放,一朵朵烧毁了归路。
“七哥……”他忽然开了口,却咬牙再无下文。廊上的人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此时,没有皇没有臣,多年前,他们亦是如此。没有臣,没有君,没有仇恨,没有皇位。他、景煦还有她,纪月染。
火已经将他的人影吞噬,血红满眼,久久不退。大雨婆娑,但那漫天绮光却格外绚烂,淋不熄那弥弥大火,还有宫墙中的的悲恸之声。
初夏时节,大偃宫内弥漫着淡幽的香气,碧绿中玉白的栀子绽放着初夏的芬芳。但那缕清香也没能引得亭中人侧目,皇帝仍然呆呆地望着那荷池中。如今已到荷季,但池中依旧只见泥污未见花,枝杆生得愈发的高挑,在风雨中瑟瑟发颤。
“皇上,宁都知府着人送了盆花来。”
有人打断了他,他懒懒地抬了下眼,望着面前的唐英,“什么花?”
唐英向身后挥了挥手,便见人捧着一只碗上来,碗中高高地立着支莲花。皇帝微显惊愕,直起身子来,侧过头来一看,更是暗暗的欢喜,那竟是一碗并蒂莲。
“这宁都向来适合种荷,没想到竟长出这等上品并蒂莲,依奴才看,定是我朝国泰安乐,万物生灵也都感染到皇上的仁德……”唐英不停地唠着,但却没有只字片语入了他的耳中。
莲好似艳丽多娇,红丹丹的煞是可爱,但他依然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什么色的?”
唐英一顿,这心里一高兴竟忘了在皇帝的眼中除了红什么颜色也没有,于是忙答:“回皇上,是红莲,正正儿的红色。”
皇帝沉了片刻,又点了点头,“嗯,知道了。”话一说完便起身而去。
唐英怔怔望着也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的年轻内侍不禁开了口:“师父,您老不是说皇上见了准开心吗?这怎么……”
唐英伸手便打在他头上,没好气地说:“多嘴,这矜贵的东西小心养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内侍急忙应承了声,心里却没底,更不知是哪位竟能在这碗中种出并蒂莲来。
天瑞三年七月,火星偏西,暑热本该减退,但天气却依然闷热得燎心。皇帝南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却因着这事儿,热闹竟稍减了一分,但私下里却依然相互议着。
“听说这次皇帝南巡是为祭奠之事。”一人道。
立即便有人应声:“我也听说了。当年北军攻城,时任大学士的纪清平投了诚,后来却被乱军所杀。皇上早先受教于纪清平,我看这次皇帝前来,便是祭奠先师的。”
一人摇头道:“不对,听说纪大学士的女儿与当今圣上有段情事,当年被烧死在宫中,我道是来祭她的。”
“哎……是啊,是被活活烧死的,就连尸首也没找到,当时就在那楼上,多少人看见呀。”顺着手指之后处,正是宫墙内的一处檐角,残破的棱子歪歪地耷拉着,“后来那儿就给封了,但那纪姑娘一直阴魂不散,如今宫中还说那殿里闹鬼呢,前不久还有人见到那殿内有鬼影。”
众人吸了口气,待了一瞬,便有好事者正想再问,却被恰巧走出的店东打断,“各位,可莫议这事儿。小心惹火上身。”
听了此言,四下又静了下来,从门边窜进来的风吹得人背脊直发麻。忽地转头,却见店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女子,淡黄色的衣裳,双眼深深地望着店内,
“啊。”门边人大叫了声。
店东定眼一看,舒了口气,上前笑道:“原来是倪珞姑娘,又出来打酒吧。”
女子抿了丝笑,欠了欠身,眼中多了些光彩,在那张有些惨白的脸上嵌上了些许的暖色。她没多说话,将酒壶递了过去,打了酒便离开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人笑道:“店东,这是哪家的姑娘。”
店东挑了挑眉,懒懒地应了声:“宫里的,时常出来打酒。”
那“宫”自然指的宁都南宫,经历了五代帝王盛世,如今却也落了个清冷空寂。即便已经重建,但当年的歌舞升平也已不复存在。
自从迁都之后,皇帝还是第一次南回。一切都没变,笔直御道,飞檐雕窗,青砖翠瓦。依然如两年前,也依然如十多年前一般。只是,如今落在他的眼中却只留下了一种颜色,那便是红。这是三年前那场大火为他留下的东西,除此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黄昏,天边飞霞染就一片赤红,压在南都皇宫上空,大火后的颓圮早已被尘封在记忆里,宫道城墙的缝隙里还能看得到翻新的痕迹。
他终于放下了竹帘,困倦地靠在垫上,开口道:“唐英,让尚云廷改走东门。”
未待唐英开口,马车便调了头。
取道东门!尚云廷听得分明,将马鞭落下的同时,却溢出一抹浅笑,只是那双眼却依然黯淡。
夏雨碧荷,闷了几日的天总算湿露起来,挟着泥土的腥味纠缠在一池的涟漪中。几年前这里几乎被烧了个尽,但两年的修缮,好些殿阁都已恢复了面颜。但,除了一处……
下了几日的雨,到了黄昏已渐渐小了。
尚云廷站树下,任由雨滴透过叶缝打在自己的头顶,肩头已经湿了大片。他眨了眨眼,望着远处迷离在大雨中的殿阁,那时的惨烈却依然历历在目。
庆昌政变,先帝下落不明,齐太后也死在宫中。当他赶进宫时,整个宫城都已淹没在火海中。而那时的他不过是个罪人,是个弃军投降叛徒。
池中荷花开得正盛,在雨水的润泽下显得愈发的娇艳。都说南宫中有大冶最为美丽的莲花,原来果真不错。
雨细如丝,一阵风掠过,雨丝纠缠在一起,打了千千万万的结。荷塘蒙在雨中,好似淡彩墨画。嘉莲双葩,并实,同茎,曰并蒂莲。这种莲花十年也难得一见,但这百年奇葩却在这悠悠荷池中,绽得如此华丽卓越。
正看得出神,不经意间竟望见池边一柳树下拦腰系着一条布帛,帛绷得笔直,一个宫女紧拽着布帛另一头,斜着身子正去摘那近池岸的一支荷花。浅绿宫衣已洗得黯旧,如深秋的快要凋落的碧叶,残败无光。
荷枝折断,宫女正要抽身,忽闻身后有些响动。她一慌,转头望去。不料手上一滑,身子便要翻入池中。一只手竟在此刻将她紧紧拽了上来,摔在岸上。
她一手拿着荷,一手被钳得生痛,不由得抽了抽。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秋色锦衣,衣上用银丝绣着缠缠绕绕的盘枝藤。眉头紧拧着,双眼中似有怒意,却又冷得漠然。
“这御池中的荷,岂容你随便采摘。”他开了口,拉着她手腕的五指也随即松了开来。
那声音让她微微一栗,暗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荷抬了抬道:“这枝荷生了虫,若不摘了,只怕这一池的荷也都会被染上。”
男子垂着眼睨着她,她亦没有躲开,毫不避忌的直视。雨依然下着,冷不丁的一阵风刮过,却也有些生寒。
“你懂种荷?”他眉又紧了一分,却终于转过头去,看向那一池火莲。
她稍低了下眼,答道:“只知一二。”
男子似要转头,但却只在眼角动了下,“那这一池……”
话音未落,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喧嚷声:“那边那边,给我找仔细了。”
宫女微露惊色,趁着男子发呆,欠了欠身道:“刚才,谢谢相救,告辞。”说完,未及他答话,便转身悄然离开。男子未留,只看着那渐远的背影,细雨中那一身宫装显得愈发的苍凉。
远处的声响近了,当先一个穿着青衣的内侍见到池边的人,先是一惊,又忙回过神来,撑了伞上前躬身道:“皇上,奴才可找到您了,这天下着雨,您小心龙体。”
皇帝瞅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自个出来走走,还碍着你们了,这雨还能将朕淋病了。”
内侍喏喏称是,双眼随着皇帝的眼光望了出去,只见池边山石暗暗隐去一个背影。
转过假山,宫女见无人跟来,便缓下步子。
尚云廷背靠着大树,见那宫女走来却也未动。她未发觉有人,在山石边稍停了步子,好似要转身,这时却不知谁叫了声:“倪珞……”
宫女蓦然一惊,转头应了声,匆匆跑了去。
倪珞!尚云廷听了却微叹了一许,好似这雨,含着几分凄切。
雨下了几日,终于停了。
皇帝此次南巡,便是为祭祀先祖宗庙。原本依着圣意,是想将先祖皇陵都北迁。但有朝臣却说此举有捐福祥,还在朝堂上大肆列出了迁陵的几大弊,引得皇帝足足气了几日,于是将那朝臣以不敬之罪贬为了圣前安马郎,而那人正是尚云廷。然,官虽贬了,但还是听了他的谏言,这迁陵之后事儿也就搁了下来。
夜已然落下,尚云廷只顾迈着步子在宫里闲逛,却不知不觉近了荷池,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蹙了下眉,这便是浅馨殿吧,南宫中唯一留存着大火记忆的地方,唯一未能重建的地方。这殿是当初月郡主所居之所,庆昌政变后便废了,而后当今皇上让人将它封了,还下了旨,不得让其他人靠近。
他暗叹了一口,正要回身离去,一阵惊叫声却让他驻了步。循声一看,只见一个内侍坐在地上,手指之处应该是浅馨殿殿门。那时的大火早已将它一切尽废,唯剩了半截灰墙和门内的几根桩柱。
“鬼……鬼啊。”内侍口中依然恍惚地嘶声道。
尚云庭微惊,未及多想,便向内跑去。
月光照着瓦砾废墟,映出一片惨白,潮湿中夹杂着诡异。他不敢大意,四下望了一瞬,忽然墙缝间果有火光闪过,伸手便抽出剑来,急追了过去。
转过几道残壁,近了荷池,只见幽影一道立在瘫倒的木桩旁,还有点点香火星焰。尚云廷一栗,也不知道那是人是鬼,举起剑便朝那影斩去。许是听到身后的动静,那“幽影”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让举剑之人大吃一惊。剑锋蓦然转向了一旁,砍在了旁边的残瓦上,瓦上积水顿时洒了下来。
尚云廷怔望着对方,剑光映着那张煞白的面孔,还有那细长眉眼。
怎会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