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亲历者口述(58)吴凯:夜渡

子名历史回忆录 2023-12-18 07:52:01

1941年,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郑州失守,虽经过苦战之后郑州光复,但是,距郑州咫尺之遥的芒山头,仍在日军之手,他们随时伺机西进。

在黄河沿线,国民党河防部队严密封锁渡口,双方隔河对峙。

是时,我就读于河南省四区联中,住在荥阳县东关,在战乱中,仓皇避难于巩县亲戚家中。

恰在这时,我接到嫂嫂来信:在国民党第一战区独立挺进第八支队任电台台长的哥哥,在焦作被俘,生死不明。

我闻讯,心急如焚,拟返武陟嫂子处,一探究竟,而亲友皆以战事方兴、道途不宁加以劝阻,但我决心已下,甘冒风险,毅然就道。

我徒步东返,到达广武枣树沟渡口,找到哥哥的一位朋友,他在国民党陆军第38军担任连长,守卫河防渡口,我请他设法帮助北渡,他立刻答应给予帮助,促我成行。

过了几天,他对我说,他已和军长身旁的随从人员说妥,要我亲见军长,当面陈情,恳求特批。当时,我才十五六岁,有点胆怯,但手足情深,北渡心切,乃一口应承。

当时,军务倥偬,军部就设在一家农屋茅舍中,经过警卫人员的通报,我被领进室内,站在军长赵寿山将军的面前。

我极力安定下来,向将军陈述,自七七事变以来,家乡沦陷、家破人亡、我流亡异乡以及哥哥遭难的种种苦难,请求他特许我北渡黄河,到哥哥所在部队的驻地。

赵寿山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赵寿山将军静静地听着我的陈述,不时颔首,态度温和,平易近人,竟使我忘乎所以,侃侃而谈,说到痛心之处,竟致声泪俱下,不能自已。

待我平静下来时,赵寿山将军走来摸摸我的头。很显然,他被我苦难的遭遇打动了,答允我的请求,特派一小舟送我北渡。

我向赵将军深深地鞠了一个90度的大躬,表示感谢,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接到通知,立即渡河,同行的,还有哥哥所在部队的一位秦参谋,沿途照顾我。

我二人急忙来到渡口,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艄公已在船上。这是一只很小的渔船,刚刚装得下三个人,艄公双足叉开,手握撑竿,立在船头,他轻轻一点,船已离岸。

这时,我才看清老艄公已年过花甲,紫红脸膛,眉头几条皱纹像刀刻一样,棱角分明,宛似一尊钢浇铁铸的天神。

船驶到河心时,风大浪急,小船像一片落叶在激流中摇曳,时而涌上浪顶,时而压在浪底。我双手紧紧扣住船舷,不敢有半点疏忽。

忽然,一个巨浪劈天盖地压将过来,船身歪斜,待我睁开眼睛看时,老艄公已被巨浪打倒,卷入河中,船身失去控制,随波逐流,像离弦之箭向下游冲去。

我和秦参谋二人束手无策,正自惊慌之际,船身忽又猛烈震动一下,老艄公又奇迹般地翻身跃上船头,操起撑竿,奋力划动,真是绝处逢生,喜出望外。

终于,船在北岸搁浅靠岸,这里原本不是渡口,三人涉水登岸,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蒿草,黄河怒吼,风声萧萧,一片漆黑。

面对老艄公,我真不知应该如何答谢救命之恩,忽然想起,我有嫂嫂给我应急用的一枚戒指,急忙脱下,双手捧着,献给救命恩人:

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心意啊,您收下吧!

老艄公,我的救命恩人,他接过戒指,却又拿起我的手,套在我的手指上,低沉地说:

“孩子,拿去吧,前面就是封锁线,风险还多,留着有用。我风里来浪里去,鱼虾充饥,用不着这个。”

天太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炯炯有神的目光,那样坚毅,又那样慈祥,好像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不容我有丝毫的推让。

本来,这一枚小小的戒指,能值几何?老人拼性命,冒风险,救人于危机中,恩情比天高比地厚,岂是这一枚小小的戒指所能报答?老人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抗战啊!

就这样,老人给我俩指点了方向,返身涉水上船,又投入激流,返回南岸去了。

我定睛注视着老人,但刹那间船入浪中,天空漆黑,就看不见了。我后悔,竟忘记问一问老人的姓名地址,也不知道老人在返航中,出没出危险。

我和秦参谋二人借着夜黑草深,千辛万苦,摸索一夜,天亮才摸过了大堤,闯出封锁线,辗转回到部队。

面对国难家仇,我决定投笔从戎。在国民党第一战区干部训练通信训练班一期结业后,我走上战场,开始了军人的生活。

初期,我在国民党第4集团军总部无线电队当报务员,以后,调到所属第96军新编14师师部通信连。

赵寿山将军的第38军与我们同属一个集团军,防地相接。这支部队系杨虎城将军旧部,同事经常谈到,赵寿山将军自西安事变开始,和陕北红军有了联系,遭到蒋介石的疑忌,多次被调训,还被蒋指斥越训越坏,这使我对赵寿山将军的刚正不阿,益增敬佩之情。

中原会战后,我离开了这支部队,到国民党第一战区长官部参谋处任职,赵寿山将军也终于遭到蒋系排挤,明升暗降,调离第38军,担任第3集团军总司令,实力上被剥夺了实权。

后来,赵寿山进入边区,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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