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张雨欣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那年春天，我和老公搬进了锦江花园小区。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近，阳台晾的衣服几乎能碰到对面的阳台。

隔壁住着一位老人，姓赵，今年已经89岁高龄。说来也怪，我在这住了快十年，竟然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每次遇到他，他都是低着头，步子虽然慢，但总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小区里的老人都爱凑在一起晒太阳，唠家常，就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我婆婆住在隔壁小区，经常来我家串门，有一次看到赵老爷子，就跟我说：“这老头子年轻时可坏了，抛妻弃子的，现在遭报应了吧，老了没人管。”

我听了这话，心里也不舒服。虽说这老爷子不爱搭理人，可看着他佝偻着背，拎着那个破旧的布袋去买菜的样子，我总觉得他不像是那种狠心的人。

前几天下着小雨，老爷子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还是楼下王大妈发现的。送去医院检查，说是髋骨骨折，得住院治疗。

这事我也是听物业说的，当时就在想：这老人平时也不跟谁来往，住院了可怎么办呢？

“要不，我去看看老爷子？”我跟正在看电视的老公说。

“去呗，顺便帮他收拾收拾房间。”老公头也不抬地说，“我记得他好像一个人住。”

我拎着些水果，去了医院。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老爷子正躺在床上发呆。病房里还有一个老太太，听说是住在对面的，看他可怜，特意来照顾他。

“赵叔，我是您隔壁的张雨欣。”我走到床前，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老爷子愣了一下，才认出我来：“哦，是小张啊，你咋来了？”

“听说您住院了，来看看您。”我笑着说，“您家里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我可以帮您整理一下。”

老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慌乱起来：“不用不用，我这老骨头，过几天就能回去了。”

“赵老爷子，”那老太太插嘴道，“让人家帮你收拾收拾多好，你那屋子，都快成杂物间了。”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但被老太太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那，那麻烦你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串钥匙，递给我，“你进门后，左手边的鞋柜里有拖鞋。”

我接过钥匙，心里有点感动。这老人，平时看着不爱说话，但生活习惯倒是很细致。

临走前，老太太把我拉到一边：“小张啊，你进去收拾的时候，那个床头柜的抽屉，最好别动。那老头子平时谁也不让碰那个抽屉。”

我点点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一个老人家，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回到小区，站在赵老爷子家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开了门。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药味，但并不难闻。玄关处的鞋柜上落了层薄灰，我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这是个一居室的房子，客厅和卧室打通，显得空间大一些。但确实如老太太说的，到处都堆满了杂物，主要是一些旧报纸和药瓶。

先把客厅收拾干净吧。我系上围裙，开始整理那些报纸。每一份报纸都折得整整齐齐，按照日期码放在墙角。有些都泛黄了，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

收拾到一半，肚子咕咕叫起来。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转身走进厨房，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厨房很小，但收拾得挺干净。台面上就摆着一个电饭煲，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冰箱门上贴着几张字条，都是药品的服用说明。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盒药和半瓶矿泉水，只有一个保鲜盒，里面是几片发蔫的生菜叶。

看来老人平时生活很简单啊。我叹了口气，决定等下顺便去超市买些吃的放进冰箱。

转身继续收拾客厅，眼睛不经意瞥到床头柜，想起老太太的话。这么神秘的抽屉，里面到底放着什么呢？

我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可是打扫到卧室这边时，那个抽屉就像有磁铁一样，不停地吸引着我的目光。

“反正是在帮他打扫卫生，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我自言自语着，心跳不知不觉快了起来。

走到床头柜前，轻轻拉了一下抽屉。果然，上锁了。

我正准备放弃，突然注意到床垫的一角微微翘起。掀开床垫，一把小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么明显的地方，是想让人发现吗？”我捏着钥匙，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嗒”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拉开抽屉。

一叠泛黄的信封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最上面的信封上工工整整写着：“亲爱的秀芝”。底下还有一个绸缎包着的小盒子。

人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我这会儿就跟那只猫似的，明明知道不该看，可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拿起了最上面的信封。

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亲爱的秀芝：

今天是1955年5月1日，我终于鼓起勇气给你写这第一封信。每次在医院看到你，我的心都跳得厉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一个大男人，连说话都不利索。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你穿着白大褂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的样子。。。。。。”

我的手有些发抖。这是一封情书，写给一个叫秀芝的人的情书。

顾不上其他，我一封接一封地看下去。每一封信都写得很认真，从相识到相爱，从甜蜜到无奈。

当我看到1956年春天的那封信时，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秀芝：

医生说你的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我一定要去挣钱。你放心，我在北方的工厂已经找到工作了，工资比现在高三倍。等我攒够了钱，就马上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后面的信，语气越来越焦急：

“秀芝，听说你病情加重了？我求工厂提前发工资，可还是不够。。。。。。”

“秀芝，他们说你不要我了，说你要嫁给别人。我不信，我知道你在等我。。。。。。”

“秀芝，我回来了，可是已经太迟了。。。。。。”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原来，这就是赵爷爷的过去。那些说他抛妻弃子的流言，都是误会啊。

颤抖着手，我打开那个绸缎包着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姑娘笑得很甜，旁边站着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是年轻时的赵爷爷。

我擦了擦眼泪，继续翻看那些信。让我没想到的是，后面的信竟然一直延续到现在。

“秀芝：

今天是1957年，你走后的第一个清明。我去看你了，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白玫瑰。。。。。。”

“秀芝：

1960年了，我还在这座城市。你放心，我会一直住在这里，这样你的灵魂回来时，就能找到我。。。。。。”

“秀芝：

1975年了，我们医院的旧楼拆了。我特意去把你曾经工作过的那扇窗户的窗棂要了下来。现在它就挂在我的床头，每天早上，阳光透过它照进来，就像当年照在你脸上一样。。。。。。”

六十多年，赵爷爷一直在写信，一直在对着照片说话，一直守在这个地方。

我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张家的闺女吧？”

我慌忙站起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位老太太，是住在楼上的刘奶奶。

“刘奶奶，我是来帮赵爷爷打扫房间的。”我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哭什么，傻孩子。”刘奶奶走进来，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信，叹了口气，“老赵的事，我都知道。那会儿我也在医院当护士，亲眼看着这一切。”

我赶紧扶着刘奶奶坐下，倒了杯水。

“林秀芝是我们医院最漂亮的女医生，性格温柔，医术也好，追她的人能从医院排到大街上。”刘奶奶喝了口水，眼神有些迷离，“可她偏偏看上了老赵。那时候老赵在机械厂上班，一个月才挣二十几块钱。”

“秀芝得了风湿性心脏病，需要动手术。那时候这个手术要一千多块钱，老赵东拼西凑也就攒了三百。后来听说北方一个工厂招工，工资高，老赵想都没想就去了。”

“谁知道这一去，就出了事。有人造谣说老赵是去找别的女人了，还说他在北方已经结婚生子。秀芝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受，病情越来越重。最后她不愿再治疗，把攒的手术费都让护士长转交给了老赵，还留了封信。。。。。。”

刘奶奶说着，眼圈红了：“等老赵赶回来的时候，秀芝已经走了三天了。他疯了一样，跪在太平间外面哭了整整一夜。后来，他就住在这里，死活不肯搬走。每天写信，一写就是六十多年。”

我看着满地的信件，突然明白为什么赵爷爷从来不参加楼下老人的活动，为什么他总是独来独往。他不是冷漠，他只是，还活在和林秀芝的回忆里。

“你知道最可怜的是什么吗？”刘奶奶擦了擦眼泪，“秀芝走的那天，老赵刚好赚够了手术费，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说赵爷爷的情况有点不太好，让家属赶紧过去。

我和刘奶奶赶到医院的时候，赵爷爷已经昏迷了。医生说他年纪大了，这次摔倒伤到了内脏，怕是。。。。。。“

老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我握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突然，赵爷爷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张。。。。。。“他的声音很轻，”你是不是，看到那些信了？“

我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爷爷虚弱地笑了笑，”我一直想找个人，告诉他们，我不是抛妻弃子的人。我只是，没能救活我的秀芝。。。。。。“

”爷爷，大家都知道了，您是最专一的人。“我哽咽着说。

”床头柜的钥匙，是我特意放在那里的。“赵爷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就知道，会有人发现的。小张，等我走了，你帮我把那些信，都烧给秀芝好吗？“

”我答应您，我一定会的。“

”秀芝，你看到了吗？“赵爷爷看着天花板，眼里泛着泪光，”我这一辈子，就只爱过你一个人。这些信，我都记着呢，一封都没少写。。。。。。“

说完这句话，赵爷爷就永远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还带着笑，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一个月后，在赵爷爷的遗愿下，我们把他安葬在了林秀芝的旁边。下葬那天，我按照赵爷爷的嘱托，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烧给了林秀芝。

看着飘向天空的纸灰，我知道，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长情的告白，也是最痴心的等待。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公问我怎么了，我说：”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赵爷爷更深的爱吗？“

老公想了想说：”可能每个时代都有吧，只是我们不知道。就像赵爷爷的故事，如果不是你去打扫他的房间，可能就永远被埋没了。"

是啊，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多少这样的爱情故事？还有多少人，在默默地守候着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