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杨雨晴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那个装满旧衣服的箱子，一直静静地躺在我家地下室的角落里。

婆婆走后的这三个月，我丈夫张明志每天都在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很少提起母亲，但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痛。每天凌晨两三点，我都能听见他在阳台上抽烟的声音。

这天早上，我休息，张明志去上班。我看着客厅墙上婆婆的遗照，突然下定决心要整理她的遗物。其实这件事早就该做了，可我一直不忍心动手，怕勾起丈夫的伤心事。

地下室里有些发霉的味道，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最里面是一个老式的樟木箱。那是婆婆从老家带来的嫁妆，有四五十年了。箱子上落了一层灰，我用抹布轻轻擦拭，一股淡淡的樟木香透了出来。

拿着钥匙，我的手有些颤抖。咔嗒一声，锁开了。掀开箱盖的瞬间，我愣住了——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堆旧衣服。最上面是一件老式的白色护士服，虽然已经泛黄，但依然能看出是那种很讲究的确良料子。

我轻轻拿起护士服，记忆中婆婆总爱提起她年轻时当护士的往事。“那时候当护士可神气了，”她总是眯着眼睛说，“走在街上，大家都要喊一声‘张护士好’。”

护士服下面是几件老式的蓝布旗袍，还有几条灰色的裤子。我小心翼翼地一件件拿出来，生怕弄坏了这些承载着往事的衣裳。等到箱子快见底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用红绸带扎着的牛皮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发黄的信件，最上面一封信封上工整地写着：“给我最爱的凤兰”。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凤兰是婆婆的名字，张凤兰。

信是用钢笔写的，字迹遒劲有力，明显是出自男性之手。我翻开第一封信，抬头写着1980年8月15日。

“亲爱的凤兰：

今天值完夜班，想起你给我送早餐时的样子，整个人都暖暖的。你穿着白色护士服站在走廊里的样子，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白衣天使。说来好笑，我这个外科医生，竟然也会写出这样肉麻的话来。可是凤兰，遇见你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不是公公的字迹，更不是写给公公母亲的信。这些信里，藏着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秘密。

翻到第二封，是1980年9月3日：

“凤兰：

今天手术台上，你递给我手术刀的时候，我们的手指轻轻碰到了一起。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得特别快。我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是凤兰，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啊。昨天晚上值班，我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我们一起站在医院的樱花树下。。。”

信的落款是：永远爱你的耀华。

我赶紧翻看其他的信，每一封都写得情真意切。写信的人叫陈耀华，是当时医院的外科医生。通过这些信，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婆婆：年轻漂亮，温柔似水，和一个英俊的医生，在那个物质匮乏但感情炽热的年代，谱写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看到1981年初的信件时，内容开始变得沉重。原来陈医生在一次抢救病人时不幸被感染，病情来势汹汹。

“凤兰：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急剧恶化，可是看到你日日夜夜守在我的病床前，我又感到无比幸福。昨天半夜，你趴在我床边睡着了，我看着你憔悴的脸庞，心里满是愧疚。我多么希望能好起来，带你去看我们约定好的樱花，可是。。。”

这时，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原来，在我们认识的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婆婆背后，还藏着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我快速地往下翻着，想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在1982年的一封信中，我找到了答案。

“最亲爱的凤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凤兰，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怀孕了。是的，就是那个月圆之夜。。。”

我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信纸掉在了地上。

这封信的日期是1982年3月，而我丈夫张明志。。。正是1982年12月出生的。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意味着什么？张明志他。。。他难道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手忙脚乱地想把信件收起来，却听见张明志的声音：“雨晴，你在地下室吗？今天公司网络出问题，我提前回来了。。。

“我。。。我在整理一些旧东西。”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手忙脚乱地想把信件塞回去。

张明志已经走到了地下室门口，“是妈的箱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要不。。。我来帮你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慌乱地点点头。他在我身边蹲下来，看着那件泛黄的护士服，轻轻地抚摸着。“小时候，妈总爱给我讲她当护士时的事。说她年轻时是医院里最漂亮的护士，追她的人能从医院排到大街上。”

我看着丈夫的侧脸，心里一阵绞痛。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他有知道的权利，可是。。。这个真相会不会太残忍？

“咦，这是什么？”张明志注意到了我手中的信封。我下意识地想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拿过信封，看到了上面“给我最爱的凤兰”几个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是。。。这是谁写给妈的信？”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真相：“这是一个叫陈耀华的医生写的。他。。。他是和妈妈一起工作的外科医生。”

张明志的手微微发抖，慢慢地打开了信封。随着他的阅读，我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当他翻到那封关键的信件时，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在原地。

“这。。。这不可能！”他猛地站起来，“这一定是搞错了！我爸明明是。。。”

话没说完，他就冲出了地下室。我追出去时，发现他正在翻找老相册。那是婆婆精心保存的，记录了他从出生到成年的所有重要时刻。

相册里有一张照片特别显眼：那是张明志出生的第一天，婆婆抱着他，躺在病床上。照片的一角，还能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的背影。

“这个人。。。”张明志的手指颤抖着指着照片，“会不会是。。。”

我仔细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挺拔的身姿，和信中所描述的陈医生非常相似。

“妈为什么要骗我？”张明志突然情绪崩溃，“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那我现在算什么？我到底是谁？”

看着丈夫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但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信封堆里还有一封未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留给明志，在你准备好的时候打开。”

这是婆婆的字迹。

我把信递给张明志，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

“亲爱的明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很痛苦，可能会恨我。但是儿子，请你相信，妈妈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

你的亲生父亲陈耀华，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他温柔、正直、对病人全心全意。在那个医疗条件还很差的年代，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直到最后感染重病，他依然在为病人操心。

他走的时候，我已经怀有身孕。当时的社会环境，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会面临很多非议。你外公外婆的身体都不好，我不想让他们难过。正好那时候你现在的爸爸来医院看病，他是个善良的人，知道了我的情况后，主动提出要照顾我们母子。

这些年来，他待你如亲生，从没有一句怨言。我们。。。我们也真心地爱着对方。只是我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我对不起他们两个男人。。。”

信的末尾，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似乎是泪水浸湿的痕迹：

“明志，原谅妈妈的自私。我想等你长大成家，有了自己的幸福时，再告诉你这个真相。因为我知道，只有真正体会过爱情的人，才能理解当年我们的选择。

你的父亲陈耀华，是个了不起的医生。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依然在为病人奔波。他走的时候很平静，只是一直在念叨着让我要好好的，要照顾好你。

儿子，你的善良、正直，都像极了你的亲生父亲。每次看到你穿上白大褂去上班，我都恍惚看到了当年的他。我知道，他在天上一定很骄傲。

余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原谅妈妈。如果可以，去看看你父亲的墓吧，他长眠在东郊陵园的樱花树下。。。”

张明志捧着信，泪水夺眶而出。我轻轻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

第二天一早，我们开车去了东郊陵园。樱花正好开得烂漫，粉白色的花瓣随风飘落。找到陈耀华的墓时，我们都愣住了——墓碑前放着一束刚换的白色雏菊。

“这是。。。”张明志声音哽咽。

“这是你妈妈最爱的花。”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转身，看见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手里还拿着一束雏菊。

“我是淑芳，是耀华的表妹。这些年，都是凤兰姐在照顾这里。每个月初一十五，她都会来，从不间断。现在她走了，我想着要来替她完成这个心愿。”

张明志扑通一声跪在墓前，泣不成声：“爸。。。妈。。。”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忽然明白了：有些爱，藏得再深，也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或许这就是婆婆的心意，她用一辈子的守候，编织了一个看似完整的谎言，只为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当我们离开陵园时，樱花依然在飘落。我想起箱子里那件泛黄的护士服，想起那些发黄的情书，忽然问张明志：“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择真相，还是继续活在那个美好的谎言里？”

他望着飘落的樱花，久久没有说话。

风起时，樱花纷纷扬扬，就像偌大人生里，落下的是盐粒，还是泪滴，都已经分不清了。